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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3 ...

  •   唐亦胜自认坦荡,背德的事不做,白米分的钱不赚,但到底走的这条路不怎么光彩,因此除了自家细佬,从不叫孩子在社团里其他人面前露面。

      偏那回巧了,老家里有个亲戚去世,胜妈要回乡下奔丧,事多纷杂,带着孩子怕是不太方便,又顾忌着路上奔波,想着赶个早晚也就回来了,虽一百个不放心,但到底没别的法子,还是将阿执托给唐亦胜,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那时候唐亦胜还是个不怎么靠谱的,虽也有一腔父爱,亲有亲的时候,可一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大男人,你指望他事无巨细的看顾孩子,简直痴人说梦。

      父女俩头一回单独在家,早上起来闻着楼上楼下都飘着的香气,对着空空如也的锅底大眼瞪小眼。

      唐亦胜半夜三更才回来,觉自然是没有睡够,及拉着拖鞋,顶着鸡窝头,一脸拒绝:“有冇搞错呀!打人我得架,你唔使旨意老窦煮饭啦?乖女!”(……打架我行,你不要指望老爸煮饭啊……)

      那时候除了陪胜妈出门买菜,阿执大部分都是宅在家的。g市人有一半都肤质偏黑,她倒是捂的白白的,也不知是不是太阳晒得太少,刚开始还乌黑的头发,变得又黄又软。胜妈给她擦了多少生姜,洗了多少回淘米水也没过来劲儿!

      这样的头发真是添麻烦,梳的再顺滑,睡一觉起来也打结的不像个样子。脸长的再是灵动可爱,有这个加成,也充其量是个干净点的小叫花子。阿执顶着这一头乱发,也是一脸的无语:“你点解唔系要我煮饭啦老窦,我都系个细路仔啊!”(你的意思不是要我做饭吧,老爸!我还是个宝宝啊!)

      唐亦胜低头去解她的皮筋儿,嘴里较着别的真:“嗱,我梗系唔知啦,有无嘅食冇所谓嘅啫,不过你阿嫲同我讲,佢病嗰阵你返佢煲粥饮,一日攞彩个一百零八次……所谓输人唔输朕,我都唔好太冇面架嘞!”(呐,我当然是知道啦,有没有的吃没所谓的,不过你阿嫲给我讲,她生病时你还给她煮粥喝,一天炫耀个一百零八遍……所谓输人不输阵,我也不好太没面子吧)

      阿执翻着白眼:“唔系吖,你咁都要过?同边个学咁虚荣性?我先几呀岁丫?仲未灶台高!”(不是吧,你这也要比!跟谁学的这么虚荣任性?我才几岁啊?还没灶台高呢!)

      “……我可以抱起你架嘛!咪比灶台高喇。”(我可以抱起来你,不就比灶台高了)

      皮筋儿上缠着头发,再是小心也难免扯着一两根,阿执呲啊一声,捂住头发,一脸控诉:“我求吓你啦,点做人老窦?你抱起我煲粥?你自己好好检讨一下呢句话系唔系边度唔讲道理!”(我求下你啦,怎么做人老爸的,还抱起来我煮粥,你自己好好反省 下这句话是不是不讲道理)

      額……唐亦胜咂咂嘴,好容易顺利解下皮筋儿,拿梳子一点点的给阿执通头发。过了会见闺女还撅着个嘴不大开怀的样子,才叹气道:“好好,小姑奶,一阵老豆带你去广顺楼食早茶好唔好呀!”(……一会老爸带你去广顺楼吃早点还不好)

      广顺楼的早点一向是阿执的心头好,小脸儿上眼见的放晴。黑葡萄似的眼睛弯一弯,像是有晴的夜里头,风吹散了乌云,露出的新月,一下子就亮起来了!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怕是要星星都要摘给她。

      她小猴子一样,双手双腿抱住唐亦胜的大腿,那样欣喜的仰起来脸:“老窦,你真系世上最好的老窦,我最钟意你喇!”

      说完甩着刚扎完的小辫儿,哼着小调欢欢喜喜的回房洗漱换衣。唐亦胜看着那快活的小身影,像是无奈的摇头叹气,脸上却是满足的笑意。

      荷叶领的白衫,搭一条红色的背带裙,脚上白色的袜子配上黑色的小皮鞋,黄色的小手包,放着纸巾,刚才还小叫花子一样的小姑娘,打扮起来像个橱窗里的洋娃娃。唐亦胜本来的大背心和沙滩裤突然就穿不出去了,硬是回身换了正经的西服出来。

      广顺楼是远近闻名的老字号,往上追溯起来大清还没完。每每早上那是例无虚席,父女俩赶巧,进去就遇上有桌客人吃完。

      伙计是认识唐亦胜的,推着餐车小心的过来招呼:“胜哥!”

      唐亦胜就看阿执,见那丫头正皱着眉头纠结吃什么。选什么选,一挥手:“每样来一份!”

      阿执最爱流沙包,它是咸蛋黄做的馅儿,咬一口金灿灿的馅儿香入骨,流沙一样的淌出来。虾饺也不赖,半透明的澄面皮洁白晶莹,不多不少十二道褶,有虾有肉有笋,沾点酱油,皮儿柔韧爽口馅儿鲜美嫩滑,绝对是唇齿留香。

      阿执左手咬一口蜜汁叉烧包,右手喝一口干蒸烧卖,嘴巴一鼓一鼓的,从落了座就没停过。唐亦胜帮她到杯茶水:“慢少少罗,鲠到点呀?又冇人同你抢!食七咁食嘅,好似老豆亏待你一样!”(慢点吃,噎到怎么办?又没人跟你抢,狼吞虎咽的,好像老爸亏待你一样!)

      不说还好,一说阿执顿时一口没下去,堵到嗓子眼,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唐亦胜帮她拍背顺气,好一会才过来劲,说老窦乌鸦嘴:“我喺长身体吖嘛!”(我在长身体嘛)

      阿爆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带着人显得有些气势汹汹,脸上却是极和气的:“哗,饮个早茶都能碰到胜哥,真是有缘分!”

      唐亦胜收了笑,也不曾起身,目光扫向他身后的一班小弟,眉眼不抬,声儿懒懒的:“咁架势,我当系边个!原来系爆哥!我同你可唔好讲缘分嗱。”(这么威风,我当是谁!原来是爆哥!我同你可不好讲缘份)

      阿爆也不生气,拦下身后不忿的小弟,转头看向阿执:“哎!两个大男人系唔好讲缘。不过,我讲嘅系世侄女吖嘛!”他就势坐下,铁钳一样的大手伸过来,捏住阿执的脸,力度一点都不轻:“真系冰雪可爱啊!可惜,第一次见面,阿伯冇带见面礼!”

      阿执挣了一下没挣开,抬手去打阿爆的手,就算素未谋面,也看出这位自称阿伯的有点来者不善。唐亦胜也同时出手用寸劲儿捏住他的腕,阿爆吃了痛这才松了手。粉白的小脸上通红一片,唐亦胜拉过阿执,给她揉脸:“点啊?痛唔痛呀?”

      痛自然是极痛的,可唐亦胜什么性子阿执是知道的,她瞧一眼对面人多势众,对自家老爸摇摇头说,做出轻松的样子:“我唔痛嘅老窦,我一啲都唔痛,真系。阿伯同我玩架嘛,千祈唔好咁冲动!”(我不疼的老爸,我一点都不痛,真的,阿伯听我玩的嘛,千万不要冲动)

      半边脸这会儿都肿起来了,怎么会不痛?唐亦胜知道孩子是怕她吃亏,他也不想在孩子面前做出粗鲁的样子,再说万一不留神伤到她怎么办,强忍耐下来,对着阿爆:“唔想我发癫,就赶快滚喇!如果唔系,我真系要你睇!”(不想我发癫,就赶快滚,否则,我真的要你好看!)

      都知道唐亦胜是出了名的不要命,阿爆也虚他动真格,揉着腕阴着脸往外走,可能觉的这样灰溜溜的没面子,临下楼前回头叫阿执:“世侄女,阿伯呢度有个叫大猫嘅阿叔好识氹小朋友玩,第日带佢嚟见你呀!”(……阿伯这里有个叫大猫的叔叔最会跟小孩子玩了,改天带他来找你玩)

      这个大猫出了名的喜欢玩弄半青少女,唐亦胜本来已经忍下去了,听到这句再也压不下火,交代阿执躲起来后,健步快冲过去,拨开众人,一拳打在阿爆的脸上。阿爆突然受了这一下,他本就站在楼梯边上,一个不稳就向下跌去,临了了还拽了一把唐亦胜。

      两个人就这样滚下楼梯,唐亦胜本就块大体健,虽也有些头晕脑胀的站不稳,可头一件事就是骑到阿爆身上接着打:“够胆喐我个女,我就攞你命。你知喇,我唐亦胜向我地做到!”(敢动我女儿,我就要你的命,你知道的,我唐亦胜向来说到做到)

      阿爆的小弟也忙拥上去,到底是人多,就算唐亦胜有万夫之勇,乱拳之下也难免要受几下。若不是有巡警在附近,那天怕是难以善了。

      回到家阿执帮他擦跌打酒,瞧着背上的青紫,轻轻的帮他呼气:“痛唔痛呀老窦?”

      唐亦胜摸摸她的脑袋,笑的像个没事人:“唔痛,真系,老窦一啲都唔痛!唔好担心罗!”

      过了两日,阿爆手下那个叫大猫的就被齐根阉了扔到家门口。

      又过了几日,风平浪静的毫不见动静,都以为这事儿过去了。有天阿执放学走到一条人少的小巷里,有一条大犬像是专门在等她一样,闻着味向她扑了过来。

      很久以后阿执还记得那条狗的样子,黑色的皮毛,冒着凶光的眼睛。它那样高大,好像立起来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将人扑倒在利爪之下。张开的嘴巴里,锋利的獠牙,猩红的长舌似乎能闻到腥臭味,被咬上一口怕是肉都要掉了。

      那时候阿执还没有开始练拳,会恐惧会尖叫,会逃跑会掉眼泪。人自然是跑不过畜牲的,没两步裙子的后摆就被咬烂了。阿执吓得靠墙站着,一边叫着着火了,一边随手从地上捡起乱七八糟的就开始扔。

      狗这种生物向来欺软怕硬,看出来你怕它,它就越发的恶。瞧着面前的小东西黔驴技穷,弓着腰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下子扑了过去。

      阿执一辈子都没有这样机灵过,打开书包在狗扑过来的一瞬间套到它头上,狗的力气是很大的,更别提它还有四个爪子。

      它猛地甩头,爪子乱刨将阿执狠狠的拍在地上,身上都是深深的血道子。阿执死死地抱住狗的脖子,拽紧了书包不撒手,嘴也不闲着,一口咬下去。真发了狠,就算有狗毛,小奶牙也咬出血来。

      大概狗也没想到,生平头一回,没咬着人不算,倒叫人咬了狗。

      一人一狗都折腾的一身伤,到底是人小,手上的力气就要用尽了,死死的苦撑着,可也眼见的不是办法,书包的底都要被咬烂了。

      阿执牙齿咬住的那块肉无论它怎么的踢摔都不松,它的喉咙里不断发出愤怒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忽然猛地一挣,阿执头也被磕破了,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她意识模糊,力气用尽,再也支撑不住时,总算这番动静惊了人:“快嚟呀,呢度有恶犬伤人,折堕呀,都系个细路女!叫隔壁王兽医带麻醉针嚟!”(快来啊,这里有恶犬伤人,造孽啊,还是个小姑娘……)

      有几个人飞快的赶过来,很快制住了恶犬。现场之惨烈让人叹息,只是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倒也真是狠,毕竟狗都松口了,她还没松口。

      后来唐亦胜和胜妈听到消息,简直腿软,去医院才见到人。护士正帮她清洗伤口,她弯着眉眼一脸可人还知道笑着说谢谢。只是一转眼瞧见亲人,嘴巴一撇,正笑的眼睛里顿时涌出泪来,委屈极了似的哇的一声哭出来:“阿嫲,老窦,我好痛啊!”

      盛安有盛安的规矩,自家人哪怕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可决不能残害同门闹出人命,至少明面上是这样说的。唐亦胜那时折腾着上岸,不做私事许久了,可瞧着孩子这一身的伤,两眼通红,发狠了要见血,当即叫了人带齐了家伙什去寻人。而阿爆早躲了出去,任凭唐亦胜扫了堂口也不敢露面,若不是后来理爷与众元老出面摆和头酒按头强压,这事儿怕是没个完。

      听说那条狗后来又被阿爆想办法弄回去,像功臣一样大张旗鼓的迎着。只是狗不知道是不是被伤了自尊,从此以后到死都没有再乱吠过更别提咬人了。

      ***

      那天回林家的路上,阿执沉着脸,在后座长腿一翘,脚踩着林上禹的肩:“谁告诉你的?”

      林上禹被迫后仰,背贴在车窗上,答的结结巴巴的:“不说会不会死人啊!”

      “你可以试试!”

      林上禹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我一定要问人家才说的,……我只是想多知道一点你过去的事……”

      “还知道什么事?”

      “才讲到小学五年级……”

      瞧着林添添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和前边司机老周支起来的耳朵,阿执赶快拦:“……好了好了!不要在讲了!也不准再对别人讲,否则要你好看!”顿了顿还是添了句:“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林上禹愣了一下,抿着嘴笑着应了声:“哦!好啊!”他眉目像母亲多些,平日柔和不带锋芒,添了许多温暖,其实笑起来的样子跟阿执是极像的,骨若皓月疏朗,形似清风徐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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