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阳光尽如你》呦呦无鞋

49、争辩

　　不多时，前方的巷子口突然冲出一个慌慌张张的男子，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儒衫，四处张望一番后，就把视线聚焦到了半夏他们所在的位置，紧接着，他匆忙跑到女子的身旁，双手揽过对方的肩膀，难掩担忧道：“君影，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女子一面浅笑着摇了摇头，一面拿起丝绢帮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小汗珠。

　　男子一颗悬着的心，当即放了下来，“我刚刚在店里，听说东街这边有马受惊了，就想着你来这边买东西了，可把我吓坏了……”他安然一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女子转头看向半夏和苏木，对那男子说道：“是这两位公子救了我。”

　　听到女子的话，男子随即客客气气的朝着半夏他们扶手拢袖，道了句“多谢两位公子”，眉眼间的那份温雅谦和，顿时一览无余。

　　半夏一脸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当他斜眼看向身旁面不改色的苏木时，明显目露惊讶，想着这苏木可真是脸皮厚，明明这次事故的肇事者，就是他的坐骑，那他对于此事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此淡定自若的接受别人的谢意，岂不有些厚颜无耻？

　　不行，不能助长他的不良风气。半夏思索片刻，就随即趁其不备，朝着苏木的后脑勺抡出一掌。刹那间，苏木就怒火乍现，瞪向半夏的目光中浸满了气焰。

　　“看什么看，”半夏明明很害怕苏木，但说话的语气依旧伪装的底气十足，“要不是你的马如此不听话，能发生此事吗？”

　　见半夏竟然斥怪他，苏木愈发恼怒，“我的马不听话？你搞清楚，我的马可是经过长久训练的，拍一下马耳朵，就跟你走，拍一下马背，就乖乖吃饭，拍一下马头，保证踢飞你……我都已经告诉那店小二了，是他记不住，你凭什么怪我！”

　　“拍一下马头，保证踢飞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苏木皱了皱眉，眼神闪烁其词道：“谁……谁让你气我的，我给忘了。”

　　“我……”

　　“我什么我！”苏木再次稳压半夏一头，“你别想说这是我的错！”

　　“你……”

　　“你什么你！我就知道你傻，你还不承认，是不是你拍马头了？是不是？是不是……”

　　半夏张口结舌的瞅着苏木，一时语塞。

　　“两……两位公子……别……别吵了，”旁边的夫妻俩实在看不下去了，那男子凝声相劝道，“那个……两位口渴了吧，要不去在下的寒舍……”

　　男子还未说完，半夏就回了一个“去”字，而苏木却是应声回了一句“不去”，刹那间，他思考一番，觉得若是他不随半夏同行，万一他对人家的妻子图谋不轨，那丢的就是他的脸。

　　于是，他即刻改口道了句：“去，既然有免费的茶水喝，本公子为何不去……”他复又看了一眼半夏，吼道，“刘莽！牵马！”

　　“我……”半夏咽下火气，沉着脸，不悦道，“敢吼我，这账晚些时候再找你算……”

　　虽有诸多不愿意，半夏仍是拿过了缰绳，慢吞吞的随着那夫妻俩，往南街去了。

　　一路上，半夏从男子的话里，得知了对方名为白溪，与妻子君影在这镇上经营着一家扇铺，虽然日子不富裕，但也是安逸知足。

　　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了街市旁的那家干净整洁的扇铺中。

　　半夏瞬间被里面摆放的各个折扇所吸引，目光不自觉的环视起四周，只见撒开的扇面上都画着不同的图纹，每一个都显露着精心二字，想必为扇面作装饰之人，定是花了心思的。

　　“哇～白大哥，这些折扇都是你做的吗？”半夏问道。

　　白溪礼貌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在下只会这一个手艺，便开了这家铺子，做的有些鄙陋，让你们见笑了。”

　　“什么鄙陋，简直精美绝伦啊。”半夏随意拿起一把折扇，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着，他看着那画有冷俏寒梅的扇面，再次问道，“那这上面的东西，也都是你画的吗？”

　　白溪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温炙的柔情，“这些都是内人画的。”

　　“哦。”半夏一听是君影画的，下意识的看得更加专注。从他见到君影的第一眼开始，就已是在心里把对方视作亲姐一般，尤其是君影的眉目背影，都带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他的绿萝姐。

　　这时，半夏突然听到“啪”的一声，转头一看，竟是苏木将一把折扇碰到了地上。

　　苏木即刻附身，拿起了那把折扇，一面将其递给走上前来的白溪，一面平淡道：“不好意思啊。”

　　一旁的半夏，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苏木是在道歉，不过好在白溪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嘴角依旧挂着谦和的微笑，伸出双手，缓缓接过了那把扇子，道了句“无妨”。

　　可就在白溪衣袖上扬之余，苏木竟注意到他的右手腕处，有一个形似鳞片的蓝色印记，不由得目光一颤，微微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君影从后院走了进来，浅笑着说道：“茶水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公子请。”

　　半夏旋即放下手里的扇子，随着君影向后院的居所走去。

　　苏木见半夏的目光中流露着温情，不觉有些怒火攻心，他黑着脸，便也跟了过去。

　　正厅内，半夏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面前的茶水，在君影和白溪看来，想着他真的是口渴了，可在苏木看来，这半夏估计是因为茶水是君影沏的，所以才会当作宝贝一样，喝个不停。

　　“哎哎哎……”苏木用手中的剑敲了敲桌面，沉着脸问半夏，“你喝饱了吗？喝饱了咱就告辞吧。”

　　半夏咽下那杯茶水，起身对白溪和君影说道：“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了君影的孕肚上，便顺口问了一句：“这里面……应该就是小孩子吧。”

　　此话一出，众人随即愣了愣，紧接着，君影笑着说道：“对，小孩子，是小孩子。”

　　半夏瞬间粲然一笑，附身凝视着君影的肚子问道：“那这小孩子叫什么呀？”

　　“你傻啊，”苏木板脸道，“这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哪有名字啊。”

　　一旁的白溪笑了笑，说道：“孩子的名字，我和君影已经想好了，若是女孩，就叫白素安，若是男孩，就叫白远志。”

　　“远志？！”半夏听到这俩字，顿时一惊。

　　白溪困惑道：“半夏兄，是觉得这名字不好吗？”

　　“不不不，”半夏缓了缓神，急忙说道，“很好很好，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朋友，他也叫远志，所以一时有些惊奇罢了，哈哈……”他轻声笑了笑，随口说着，“远志远志，远大志向，很好的名字……”

　　君影说道：“公子的这个解释，很有深意，不过，我们更希望他能远离尘嚣，志在心间。”

　　“远离尘嚣，志在心间……”半夏呢喃着这句话，神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行了，天要黑了，快走吧。”苏木说着，就拽起还在认真思索着的半夏，朝着院中走去。

　　半夏一愣，立刻朝着白溪他们喊道：“等我明日再来看望小素安，小远志！”

　　夜晚的风，轻扯着敞开的窗扉。

　　苏木背手站在窗前，望着树梢上的那轮明月，静静沉思着什么。

　　这时，一阵“咚咚”的敲门声传来，苏木仍是面色沉静的说了句“进来”后，就见半夏拿着马鞭，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推门而入。

　　“苏少爷，您的那匹宝马，小的已经喂饱了，请问您还有其他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去睡觉了。”

　　苏木从半夏的话里听出了十万分的不如意，他偷偷低眸笑了笑后，说道：“你睡了，那本殿下怎么睡？”

　　“什么意思？”

　　“本殿下睡觉前，都是有人给我讲故事的，如今阿昀他们不在，那就由你来讲吧，大不了，本殿下委屈一下。”

　　“你……你毛病可真多。”半夏不情愿道。
　　他记得自己的苏木大夫会温柔的给他说着故事，哄他入睡，可如今这苏木太子，却是让他来说故事，把自己哄睡。这反转太大，半夏实在接受不了，更何况，他从今早开始就一肚子的不高兴，哪有什么心情给苏木讲故事。

　　只见半夏摆着一张严肃的面孔，问苏木：“想听故事是吧，好说啊，不过你必须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当真要娶那东蜀国的公主，即使是你爹要求的，也不准备挣扎一下？”

　　苏木愣了愣，略微想了想说道：“那公主贤良淑德，貌美如花，本殿下为何要挣扎。”

　　听到这话，半夏随即咬紧牙齿，露出了一个要多勉强有多勉强的微笑，紧接着，他瞬间脸一黑，将手中的马鞭朝着苏木扔了过去，“让你那贤良的公主给你讲故事吧！”

　　说完，他就气呼呼的准备回身离开。

　　这时，苏木忽然冲到了门口，将房门“嘭”的一声就关上了，随之他依靠在门扇上，注视着半夏那张阴沉的脸，默然片刻，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我给你讲故事。”

　　半夏刚要开口拒绝，却已是被苏木推搡着来到了桌前，坐到了凳子上，他刚要起身，苏木当即拍了一下桌子，目光冷峻的扫了半夏一眼，淡淡道：“不想听的话，我就拿你去喂马。”

　　半夏心一颤，总觉得这苏木可能会“说到做到”，不由得老老实实的端坐了下来，但依旧一脸的不高兴，“你……你说吧，我听着呢。”

　　苏木浅浅一笑，坐下后似有所思的样子沉默一会后，问道：“你听说过北海水神和鲤鱼精的故事吗？”

　　半夏青着脸，随口回应道：“没有。”

　　“刚好，本殿下就讲这个了。”

　　半夏锁着眉，混言道：“讲吧讲吧。”

　　苏木笑了笑，便开始说道：“传说水神是天下最美丽的女神，有一日，她奉天旨，独自来到辽阔深冷的北海生活，却发现北海灵气惨淡，除了一些鲤鱼精算是有灵之物外，根本没有其他的生灵，于是，她借用人间大地上的一些灵物的气息，将那些鲤鱼精幻化成了这世间从未有过的一种有灵之物，世人谓之‘龙’……”

　　“龙？是那种形似九物，能上天能入海的龙吗？”半夏本是不想听的，却没有想到自己越听越认真。

　　“对，就是如今我们提到的龙族。”

　　“龙族……”
　　听到这话，半夏托起下巴，认真想了想，他知道四千年前，龙族在六界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被称为四海至尊，只不过后来在与妖界的战役中，龙族几乎付出了全族的生命，所以渐渐的，也就撑不起这名号了，到了半夏所在的年代，龙族基本上就只剩零零散散的一些后生，已经很难找寻到他们的足迹了。

　　苏木继续说道：“水神把那些鲤鱼精变成龙之后，就给他们设下了一系列的戒规，不允许他们离开北海，扰乱人间，可是有一天，其中的一条龙，却偷偷离开了北海，化作人形，游历于人间，他慢慢被人间的一切所吸引，甚至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可是这在水神的戒规中，是万万不允许的，于是，水神在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就给龙族设了一道咒法，也可以说是诅咒，只要人龙相恋，这条龙便会重新变成鲤鱼精，生生世世不能踏进海域，而且他的后人也是如此。”

　　半夏托着脸，一字一句的听着，聚精会神的样子，让苏木忍不住笑了笑。

　　半夏疑惑道：“你笑什么？还有呢？”

　　“故事已经讲完了。”

　　“讲完了？……可是你还没说这诅咒要如何解除呢。”

　　“说书的就讲到这里，他们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见半夏略显不满的轻叹一口气，苏木想了想，突然压低嗓音说道：“哎，小流氓，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半夏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什么事情？”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在扇铺内，发现白溪的右手腕上有一个蓝色的鳞片印记，我以前的教书先生提到过这种印记，说是只有龙族的尊贵者才会生有这种印记。”

　　听到这些话，半夏明显有些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白……白溪是龙？”

　　苏木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因为龙族之人的眸色呈浅蓝，可这白溪黑色的眸子，身上也无任何灵气，按理说就是个普通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说，他是不是就像故事中提到的一样，娶了人类女子，受了诅咒，然后被逐出了龙族，降为鲤鱼精。”

　　“你那故事都不知道真的假的，就别胡乱猜测了。”

　　“这倒也是……”苏木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一点一定是真的。”

　　“什么？”

　　“根据本殿下的观察，那白溪步履稳健，身姿端正平稳，应该是有些功夫的，若他真是龙族的人，那恐怕咱俩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劝你，还是少觊觎人家妻子。”

　　半夏一时半会没理清苏木话中的意思，他认真思索片刻后，突然猛的站起身来，斩钉截铁的说道：“小爷决定了，明日就去找这白溪……”

　　“单挑？”

　　“结——拜——”

　　苏木一时愣住，脑仁莫名其妙的有些疼痛，他死活想不到这半夏会忽然作出此等匪夷所思的决定，“为……为什么要结拜？”

　　半夏一脸认真道：“不是你说他功夫了得，还有可能是龙族吗，如此泰山可倚之人，我当然要和他拜把子了，不然我独自在这南苏国混，无依无靠的，万一哪天被你气死了，连个给我收尸的都没有，得多可怜，对，一定要与白溪结拜……一定要与白溪结拜……”

　　他说着，就转身走出了房门，只留苏木一人，呆呆木木的愣在那里，半晌后，皱眉骂了一句：“这小子是脑袋和屁股装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