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阳光尽如你》呦呦无鞋

80、梦中寻因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琴音，入耳之时，如同冬日里挟着寒气的疾风，让人难以抑制的一阵战栗。

　　就在不久前，那些傀儡已经冲破了光阵，攻上了最后一道防线，辛亏半夏在那破旧的房门上设了结界，不然这些人若是闯进来，竟凭昆仑山那几个被门规戒律紧紧束缚的小子，恐怕就只剩下自挖坟墓了。

　　不过，那琴音再次增强了乡民们暴戾的心性，只听那一道道充斥在沉寂空气里的撞击声，便能预料到这结界怕也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这云舟城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昆仑山的弟子，明显因为此刻的处境有些恐慌难安，语气焦躁不逊的指着半夏说道，“之前这里还好好的，仅仅一个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世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邪魔在，才会日日不太平，真该将你们全部驱逐到蛮荒之地去，灭了你们这群作祟的邪物。”

　　他的这番话，半夏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畔。

　　“世间作祟者，又不是只有妖魔，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赤口白牙的在这胡乱揣测。”苏木一向温润如水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愠怒之色，声音中透出的锋利与冷峻，落在半夏耳朵时，莫名让他想起了苏木太子。

　　“苏木，我知道你与这妖关系不一般，但是你既学着我们昆仑山的仙术和剑法，就应该懂得仙道的规矩，我们昆仑不滥杀妖魔，但也不会与他们走的太近，我师父承受着各仙派世家的诋毁，好心渡他仙法，可现在，他却仍是满身邪气，如此本性难改，早晚祸乱人间。”

　　“满身邪气又如何，一身正气又如何，六界自形成以来，又不是以气力断善恶。”

　　苏木好歹也是昆仑山的客人，连白凤仙人也要礼让他三分，更不用说其他人，天仙子见周围的气氛变得如此紧张，想要说几句话平息一下各自心里的怒气，结果话刚刚组织好，就被小师弟薛子瑜抢了先。

　　“那个……”他不知何时溜到了银粟的旁边，静静蹲在那里，看着那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脸色渐渐有了好转，心里也一时平缓许多，他把视线从银粟的身上暂时拿下来，环顾着其他人说道，“师兄，苏公子，你们别吵了，想知道云舟城发生了何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朝他扫去。

　　感受到众人的疑惑时，薛子瑜急忙解释道：“这玄归琴不是将百姓的灵识封在第十重梦境了吗，我曾经在师父的藏书阁中看到过，说是……”

　　“你这臭小子，竟然偷偷潜进师父的藏书阁！”昆仑山的五师兄打断了他的话，上前几步，劈头盖脸的对其责备道。

　　“五师弟，你让他说下去。”天仙子说道。

　　薛子瑜慢慢放下了护在脑袋上的两只手，抬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就……就说第十重梦境，是以人的记忆为支撑的，玄归琴的琴音能够摄人心魄，把所有人的记忆串在一起，构成一幕幕似真似幻的光景，只要我们进入任何一人的梦境，就可以在梦里任意转换宿主，到时候，所有的事情，不都能够知晓了吗。”

　　他的话说完，天仙子皱眉说道：“可要想进入别人的梦境，得需要一个名为灵生的咒法，我记得师父提过那咒法很难修炼，更何况，我们连那咒法是什么都不知道。”

　　薛子瑜眨巴着眼睛，似有所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低下头，结结巴巴的笑着说道：“大……大师兄，我……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一下……那个……我刚巧在师父的藏书阁中看到过那个咒法，又刚巧把它给记下了，可更巧的是，我竟然把它学会了……哈哈哈哈……”

　　屋内变得异常的安静，只剩下薛子瑜清亮的笑声。

　　片刻后，几个昆仑山弟子抬脚就踹了过去，直接把薛子瑜打翻在地。瞒着众师兄，潜进师父的藏书阁，偷看珍贵的仙术古籍也就算了，可如此难的灵生咒，居然被这么一个平时看着傻乎乎，学什么都学不好的家伙给学了去，这实在让他们有些丢面子。

　　天仙子这时候，也不好再指责他什么，只是无可奈何的摸了摸额头，说道：“子瑜，既然你知道这个咒法，那就由你带着其他两个师弟，去看一下这云舟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薛子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摇头道：“咱们昆仑山对云舟城各个地方啊，人啊什么的，不了解也不认识，要带人去的话，我肯定带着苏木，还有……”他的语气缓了缓，伸手指向福不来后，又立刻因为对方那张阴沉的脸，转了方向，最后落在了半夏身上，“还有他，半夏。”

　　天仙子愣了愣，稍稍茫然道：“他俩？”

　　薛子瑜使劲点了点头，“就他俩。”

　　他心里暗想：这里的几个师兄，还有墨苡师祖，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我才不要带他们去。

　　这薛子瑜平时和天仙子相处时间最长，他脑袋里想什么，天仙子微微花一点心思，就能猜到。

　　门外的撞击声，愈发急戾，天仙子看了看房门处，蹙着眉头问道：“可宿主，你们选谁？”

　　薛子瑜低头去想，这时，福不来开口说道：“这里躺着的两位，身上都有玄归琴的灵力，至于为何没有变得与那些乡民一副模样，银粟大概是因为神器，而那小子……”他默然片刻，沉着脸看向淮山，“我暂时找不出原因。”

　　天仙子顺着他的目光，再次扫了一眼淮山所在的位置，从他带着伤进到这寺庙开始，天仙子整个人突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他总是不受控制的去看一眼淮山，哪怕仅一眼，哪怕他掩饰的再恰到好处，细心的人，也会从中探出一丝温软的情思来。

　　“就从淮山开始吧。”半夏开口说道。

　　薛子瑜点点头，紧接着，他便与半夏苏木共同围坐在淮山周围，薛子瑜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后，半夏和苏木就毫无征兆的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听觉，视觉，触觉……所有的感觉器官慢慢恢复，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半夏与苏木相继睁开眼睛，此刻，两人就躺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下。

　　一片素红的枫叶盘旋坠落，刚好落在半夏的肩膀上。

　　苏木用手臂撑起身体，慢慢伸手去拿那片枫叶，当他的视线落在半夏眼里时，这才注意到，此刻的半夏，仍是他最初见过的模样，那双明净清澈的黑瞳倒映着缓缓而来的日暮霞光，一瞬间让苏木再也不愿移开自己的目光。

　　半夏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凝视着苏木，眼前的这张面孔，仿佛画在他的脑海中千年，已是再也涂抹不掉。他知道，梦境总是能让人变成最想成为的样子，而现在，他多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秒，他还是最初的自己，那个无所顾虑，只是单纯喜欢着苏木的自己。

　　两人相视无言，直到苏木感觉到背后有人轻轻用手指戳了戳他，才顿时缓过神来，急忙侧转身子，向后看去。

　　那薛子瑜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咧嘴笑着说道：“这梦中千年，人间不过一瞬，两位想在这里待个百年也无所谓，就是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半夏愣了一下，立刻推开苏木抚在他肩膀处的那只手，站起身来，看了几眼前方后，回应道：“这里是余翠林，是我与淮山的故乡。”

　　说话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当视线落在身后时，整个人略显惊异的皱了皱眉头。

　　他不记得余翠林紧靠一片雪山，可此时此刻，在淮山的梦境里，那里分明有一片白雪皑皑的山峰，蜿蜒曲折数千里，似乎没有尽头可寻。

　　他正疑惑淮山的记忆里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一旁的薛子瑜突然摇了摇他的胳膊，指着林子深处说道：“快看，那个身影，是不是淮山。”

　　半夏和苏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淮山正提着一个酒坛子，看似悠闲却又稍显倦怠的走着。

　　“小孩，”半夏问薛子瑜，“他能看到我们吗？”

　　只从相貌来看，薛子瑜比半夏最多小五岁，实在难以接受“小孩”二字，他撇了撇嘴，敛起全部的笑意后，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道：“这里是玄归琴打造的梦境，一切都是按照人们原本的记忆而来的，我虽然把我们三个人的梦境强行和其他人的连接在了一起，但我们在这里，仍然顶多算空气，没有人能看到我们的。”

　　听到薛子瑜的一番说辞后，半夏低下头，稍稍想了一会后，就动身寻着淮山而去。

　　等他走出几步远之后，薛子瑜小声对身旁的苏木说道：“苏公子，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你看啊，在梦里，咱俩都是原本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而只有觉得自己将死之人，才会下意识的让自己变作认为最好的那个样子，我估计啊，这半夏离死不远了。”

　　看着薛子瑜托着下巴，一副老气横秋，明察秋毫的模样，苏木微微沉思片刻，平静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黯然后，便转身跟上了半夏的步子。

　　薛子瑜自顾自的站那想了一会儿，见苏木和半夏都走出几丈开外了，才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