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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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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城,从未像今日这般喜庆。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响亮的鞭炮声在百姓的欢声笑语中渐隐渐没。
肖府上下,家丁侍从忙里忙外的布置着一切,前来道喜的宾客接连不断的送上祝福。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肖之凡,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他站在大门外,拱手回敬着一位位宾客。
这时,长街上连绵不断的锣鼓声越来越近,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定格在了那排迎亲的队伍上。
半夏他们也已经来到了肖府门外,看着身穿红色喜服的肖云,目光温雅的从花轿之中请出自己的新娘,这一幕,让所有人的心中随之一暖。
半夏的视线定定的锁在那个新娘的身上。他的绿萝姐,穿着嫁衣,画着红妆,是她一生中最好看的样子。
在众人的欢庆声中,绿萝和肖云缓缓朝着正堂走去。
绿萝微微低着头,小声询问身侧扶着她的银粟,“你看到半夏了吗?”
银粟往四周瞧了又瞧,最后摇摇头,“他可能有什么急事,耽搁了吧,绿萝姐,你别着急,半夏会来的。”
绿萝悄无声息的皱了一下眉,她总觉心里有些不踏实,但又强迫着自己不必多想,“银粟,你还是帮我去迎一下半夏吧,顺便买一些桂花糕回来,半夏最喜欢这个了。”
银粟点点头,便即刻转身出了肖府。
半夏他们随着人群,进到了庭院中。薛子瑜从未见过人间婚娶之事,瞬间好奇的东张西望,他一脸惊奇的环顾一番后,突然注意到肖府的家丁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淮山?”他夹在半夏与苏木中间,伸手同时拽了拽他们两人,然后指着混杂在人流中的那个家丁说道,“哎,快看,是淮山。”
虽然那“家丁”的穿着很是低调,一直低头掩住面孔,但薛子瑜还是认出了他。
半夏注视着淮山,低声自语道:“你还是来了。”
他正思索着什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紧接着,有人语气轻易道:“真是恭喜肖城主了!”
正堂内,绿萝与肖云正准备拜天地,听到这句迟到的祝福,不由得心中一愣,想着是谁这样不懂礼俗。
半夏回头看去,见叶赟阔带着叶莲儿和那个道人正泽,不紧不慢的走进肖府,他的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一下。
人群中,淮山的神色更加凝重,他尽量收敛好身上的妖气,以免被正泽发现。
肖之凡从正堂走出,面上无丝毫情绪,语气端凝道:“叶员外的这句恭喜,可是有些晚了。”
叶赟阔笑了笑,那张常常以“和蔼”示人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沉厉,“云贤侄不是还没有与那女子拜堂吗,这礼不成,我这句恭喜就不晚。”
他转眸看向叶莲儿,以眼神示意对方将手里的木匣子递上去。
此时此刻,肖云也已来到了庭院里。叶莲儿看向肖云,艳丽的妆容下,唇边勾起一抹温柔,“云哥哥,这是我为绿萝姑娘准备的贺礼,我希望她可以亲自接收一下。”
叶莲儿特意将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调,正堂内的绿萝闻声后,将红色盖头慢慢挑起,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清丽的目光聚焦到了叶莲儿的身上,她看着对方的身影,总觉在哪里见过她。
她正要朝着对方走去,身后的肖家老夫人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弓着腰,急匆匆的扑到绿萝身旁,拽着她的衣袖不让她移动半步,并口齿不清的说着一些话。
“祖母,没什么事的。”说话间,绿萝看了一眼伺候老夫人的那个丫鬟。丫鬟立刻上前,一面安抚住老夫人,一面搀着她回身坐下。
绿萝走到肖云身旁,刚要伸手从叶莲儿手里拿过那个小巧的红色木匣,就被肖云握住了手腕。
紧接着,肖云立刻伸手,一把拿过了那个木匣,一向温和的神色稍稍淡漠几秒后,对略微有些惊诧的叶莲儿说道:“贺礼而已,还弄得这样神秘,我替我家夫人收下了。”
听到“夫人”二字,叶莲儿心中一怔,双手暗暗在袖口里攥了攥拳头。
这时候,叶赟阔笑着道:“看来云贤侄对这绿萝姑娘,当真是一往情深啊,这还没拜堂呢,就以夫人相称了,”他的眸光沉了沉,收起笑容道,“不过云贤侄,这贺礼既已收到,那便打开看看,是否合绿萝姑娘的心意,也好不拂小女的情意。”
此话一出,叶莲儿的眼里瞬间多了一份惶然,不过旋即又归于平静,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这叶赟阔怎么也算肖云的长辈,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只好低头去开那匣子。
那木匣只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隙,一瞬间,肖云就被身侧的绿萝猛然伸手推开,随之,绿萝的身体竟缓缓向地面倒去。
在场的其他宾客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眼神好的人只注意到那木匣竟是悬在了半空中,有一丝白光好似从里面破空而出,不过眨眼之间,又消失不见了。
只有淮山看到,那是一根纤细无比的银针,并直插进绿萝的心脏。他想都未想,直接穿过人群,跑到了绿萝的身边。
他惶恐不安地扶起倒地的绿萝,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当看到绿萝面色苍白,嘴角处有鲜血流出时,他急忙用手去擦拭,心里一阵剧痛。
半夏他们也已来到了绿萝身边。
苏木看向绿萝心脏的位置,那抹白色的光芒愈发明亮刺眼,他的眉宇瞬间皱了起来,惊然道了句:“夺魂针。”
这三个字听到薛子瑜耳边里,他的眼睛旋即大睁,惶惑道:“夺魂针?……那可是能瞬间夺命的法器啊,传闻由一个姓陈的江湖道人炼制而成,世间仅此一枚,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夺命……”半夏冷颤的心顿时像是被千万利刃划过,他怔在那里,半晌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听到肖云哑着嗓子喊起一声声“绿萝”,他才如梦初醒般的有了一丝清醒的意识。
肖云深邃的眸子里,渐渐涌上一股浓浓的愠火,他迅速起身,将旁边侍从手里的那把剑拔出鞘后,直指叶赟阔的胸前。
气氛一瞬间凛冽起来,肖府的所有护卫立刻拔剑出鞘,把叶家几人团团围住。
这时候,从外面忽然冲进一些守城军,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将肖家的护卫尽数拿下。
肖之凡胸腔一震,在这云舟城,只有他能调动守城军,而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思来想去,他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向大门的方向,眼见太守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个人迎面而来。
肖之凡顾不得礼数,直接开口质问道:“太守大人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那太守已头发半白,但浑身上下依旧透着一种雷厉风行的魄力,他负着手,慢慢说道:“本官来此,是为了近日里城中的几起命案,现在凶手就在这里,本官调动守城军,也只是为了抓住凶手。”
肖之凡的脸色愈发沉闷难看,他当然知道太守口里的命案指的是什么。前不久,这云舟城里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些乞丐,死状皆如干尸,百姓传言是妖孽所害,而现如今,他作为城主,也未能抓到凶手。
他紧了紧拳头,抬手用力按下肖云执剑的手臂,语气镇定的问那太守:“大人认为,凶手是谁?”
太守正色撇了一眼淮山抱着的绿萝,“就是她。”
此话一出,在场宾客全部哗然。唯独淮山满腹怒火,眼睛带着血红,他看向那太守厉喝道:“你这老头,没有证据的事,凭什么在这里胡说!”
“证据……”太守看了一眼身边之人,紧接着,那人就从身后几人中拽出了一个神色紧张的男子。
那男子踉跄着上前几步后,顺势跪在了地上。
“赵喜?”肖云认得此人,他是城里的打更人,不过最近几日,不知因为何事,他许久没有见过这人了。
太守说道:“赵喜,把你那日看到的事情,说于肖城主听听。”
“是……是……”赵喜仍是低着头,慌慌张张的开口说道,“那天夜里,小的照常打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我偷偷跑到去看,就看见她……”他指了指绿萝,“正用妖术在杀人,我吓得不敢出声,直到城里的巡逻军来到此处,我才敢带着他们去现场查看情况,结果那时候,凶手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乞丐,死在了那里,而且死状,与前几日死去的那些,一模一样。”
绿萝倚靠在淮山的怀里,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额间的汗珠因为胸口的疼痛不断渗出,将几缕青丝悉数浸湿。眼前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但她仍能听到那人说的话。
的确,正如赵喜所说,那天夜里的那个女人,确实是她,但是,她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救人。她记得,那天她是出来寻淮山的,无意间看到一个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鬼鬼祟祟的穿过巷子,她寻过去,刚好撞见那人拿着一件亦正亦邪的法器在吸食那乞丐的灵气,她听说过,这世间有一邪术,就是专门通过吞噬活人的灵气,来维持自己年轻的相貌。
那凶手怕泄露身份,便立刻逃走了,她正要追上去,却见那乞丐还有一口气尚在,便想凭借自身的灵力为其续命,只可惜,凭她的能力,最终仍是无法保住那乞丐的性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被赵喜看到,又误认为她是杀人凶手。
心间越来越冰冷,她模糊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叶莲儿的身上,她隐隐看到对方好像在对着她冷笑。那个身影,渐渐和她记忆中的那个披着斗篷的人相重合,她如今,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这个笑起来眉眼弯弯,楚楚嫣然的小姑娘,竟然只是裹了一层掩人耳目的皮囊罢了。
肖云的目光更加灼灼逼人,“只是一面之词,空口无凭,就要随意伤我夫人性命……”
他话还未说完,绿萝就轻咳一声,顷刻间,骇人的鲜血从她的嘴里源源淌出,直至浸染她的整片衣襟,那红色的婚服与血渍融合,一时像极了这秋日里如火的枫叶。
这时,整个庭院的地面上隐隐有红色的法阵浮动,正泽在踏进肖家门槛之时,就已经设好了这一法阵。
这法阵连同夺魂针,明显要将绿萝拖进死亡的深渊,她的手指渐渐没有了知觉,皆化作一根根细长的藤蔓,慢慢伸展在地。
当看到从绿萝身体里生长出的藤叶时,云舟城的乡民皆是大惊失色,原来的怀疑之声也皆化作一句句冷冰冰的附和肯定。
“快看!她是妖!看来她真的是杀人凶手!”
紧接着,有人注意到了淮山,一瞬间,便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恐万分的喊道:“是……是他!正泽仙师曾经抓的那只妖!我刚听他叫那女妖姐姐,看来他们是一伙的!”
淮山只觉那些人让他恶心至极,他将脸贴在绿萝冰冷的额头上,轻声细语的对其说道:“姐,别害怕,我们回家,我这就带你回家。”
说话间,他抱起绿萝,缓缓起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厉。法阵中波动的灵力,也在慢慢消耗他身体中的气力,每走出一步,都如同剜心一般。
太守即刻命令守城军支起了弓箭,一根根冷硬的箭头将淮山他们层层包围。
肖云见状,意要执剑与众人对抗,就在此时,太守身前的肖之凡突然一把拿过了肖云手中的剑,随之脚步一转,绕到那太守身后,将利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在场众人大惊。肖之凡端肃沉静的对那太守说道:“放他们离开,一切后果,老夫一人承担。”
太守皱着脸,他没想到肖之凡为了自己的儿子会不顾城主的身份,甘愿与所有人为敌。
沉默片刻,太守比手示意那些守城军退下,紧接着,向叶赟阔无奈道了句:“放他们离开。”
叶赟阔垂着眼眸,想了想后,也不敢反驳什么,只好命令正泽褪去了法阵。
随后,肖云神色黯然的看了父亲一眼,便护着淮山与绿萝离开了那里。
叶莲儿以眼神暗示正泽,让其小心翼翼退出肖府,追了过去。
见肖云他们已经离开,肖之凡也自知难逃一死,他丢掉手中的剑,任凭太守发落。
那太守扯了扯衣袖,青着脸说道:“肖之凡,身为云舟城的城主,包庇妖邪,扰乱执法,按照律令,关入大牢,三日后问斩……”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火气,看向叶赟阔说道,“从即日起,由叶员外,暂行城主事宜。”
叶赟阔笑得殷勤,“叶某定不负太守所望。”
话音落下,太守拂袖而去。守城军很快便押着肖之凡也跟了上去。
宾客谈论着离开肖府,紧接着,叶赟阔便下令对肖府内外严加看管。
正堂内,老夫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手腕上的玉手镯突然掉落在地,一声响亮的碰撞声传来,镯子摔得粉碎。
身旁的丫鬟轻轻碰了一下老夫人,对方就顺势前倾,朝地上摔去。丫鬟急忙附身查看,等意识到对方已没有了鼻息后,才惊慌失措地对外哭喊道:“老夫人……谢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