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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六夜(5)逶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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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4
夕阳西下。渐渐暗淡的天空像知更鸟的羽毛,蓝中带灰。
窗外金色的余辉涂抹在沙发上那位身着白色纱裙的少女身上,柔化了轮廓,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鼻翼两侧淡淡的绒毛,颈项间那颗水滴状的蓝宝石熠熠生辉。笼在一层光纱中的她低垂着眼帘,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芊芊本想起身告辞,但是她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幅瑰丽的画面,她竟不忍心出声去破坏它。
就像画一样。
她不自觉的在心里拿西园寺家的两位小姐作了番比较:忧小姐的美貌与目共睹,但那种美丽太过于完美,太过于极端,反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多看一眼就会消失似的;绯月小姐则有着略接近于中性的美,安静的时候如同玻璃窗里的洋娃娃招人喜欢,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只不过说话的时候倒叫人不怎么敢恭维了。
如果她能稍微控制一下脾气的话,说不定能够成为一位很受欢迎的人呢……
“我想摸摸你的脸。”绯突然说道,“可以吗?”
“啊……好的。”
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芊芊还是将脸凑到绯面前,执起她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贴。
在那双温暖的手离她的脸还差几公分的时候,绯突然抽回手,恢复了原本的坐姿,脸上板地紧紧的,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生硬了几分。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呃?
芊芊呆。
您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前前后后总共只花了零点零零零一秒。
她疑惑地收回手,站了起来,向绯月告别:“那么,我走了,绯月殿下,明天见。”
“行了,就你废话多,还不快走!”‘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些焦急,催着芊芊赶快离开。
可惜,来不及了。
芊芊刚朝门口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正在下楼,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气里,同时敲击在绯和芊芊的心中。
她扭头看去。
绯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
西园寺湛在两人的目光中缓缓拾级而下,洁白光滑的脸,淡漠的毫无生气,暗红色的细眼紧紧盯着芊芊。他的手里端着一个高脚杯,杯里的液体正腾腾冒着热气。
这是个英俊的男人,比之漓少爷也丝毫不会逊色,但是此刻的芊芊再没有方才那闲适的心情,将这两个人也比较上一番了。那视线中的压迫感如此沉重,芊芊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捕食者盯住的猎物一般,手脚渐渐冰冷。
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她浑身动弹不得,呆怔地伫立在原地。
“阿湛!”
绯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空气中的凝重,也打破了芊芊僵硬的身体。
芊芊觉得自己又能动了,她连忙朝那个男人行礼,心下暗道:这位大约就是湛少爷了吧。然后她又想起沙织当日会找她麻烦似乎就是为了这个人。唔,长得是不错啦,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她再次看向那位湛少爷的时候,他已经将目光投向绯,并不言语,但绯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神也能明白沉默背后的意思:这里怎么有个人类。
“她刚准备离开。”绯心下暗道,糟糕,让芊芊待的时间太久,天都黑了,阿湛一向不喜见到外人。
“……”
西园寺湛依然不说话,只是将目光又转回芊芊身上。
芊芊觉得那种被蛇盯上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黯淡的光线中,对方的眼眸中折射出淡淡暗红的色泽,很漂亮,也让人害怕。
——那是,接近于血的颜色。
道别后芊芊脚步略显急促地离开了。
天色晦暗,山间的雾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有越聚越浓之势,阴沉沉的。
白茫茫的雾气宛如有生命般,在空中如波涛般一浪接一浪翻滚着涌动着,四周的景物在浓浓的雾气中模糊不清。
眼下遍及的是一片纯白的世界,将所有的污秽和烦恼都掩盖。
外面的风刮在脸上,冰冷冰冷。
可是芊芊觉得那栋房子里比外面更加寒冷,好像永远都不会暖和起来似的,回头看向这所渐渐阴暗下来的房子,一丝阴影在她心头浮现。
在阴沉的夜空下它就像一只安静趴伏的野兽,即使看起来多么无害,也改变不了野兽的本质。
芊芊甩甩头,这个形容不好,之所以会这么想,一定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自己累坏了的缘故,嗯,要多想想高兴的事,她对自己说,至少绯月殿今天对自己就很好啊,没有恶言恶语的,当她不小心睡着后都没有责怪她。
至于今晨的那张血腥的照片和与沙织的争执,都已经不在意了,芊芊捏起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加油加油加油-0-
正当她准备转身下山时,猛然间,在无数雪白的影子中,那座喷水池中的人鱼雕像胸口上突然焕发出神秘的色彩,只是一个小小的亮点,一层又一层的颜色,变幻莫测,牢牢吸引了芊芊的注意力。
好美——!
当芊芊走近前想仔细看看时,刚才那奇异的色彩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发出光线的位置上是一颗雕琢精美的石头项链。
芊芊揉了揉眼睛,依然是石头材质的项链,水滴形状,不带一点光泽。
咦?刚才是我眼花了?
芊芊疑惑地离开了,很快她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芊芊走后,只剩两人的大厅中湛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冷的宛如万年寒冰一般。
“那个女人……”
“她是我们家新雇用的仆人。你忘了?”
“……”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绯月暗暗松了口气。
“还记得当初你答应我的事吗,绯?”就在她准备解除警报的时候,湛意外地开口了,“你还记得半年前自己发过的誓言吗?”
半年前?
绯月很快反应过来,了然地点点头:“当然记得。我说话算话,绝不会对任何人类动情,我也会管好月。同样的,湛,请你也遵守你当初的诺言,不会再伤害藤原晴小姐。”
“其实,她的血闻起来挺不错的。”他的语气稀松得仿佛在说一盘番茄炒蛋味道不错或者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
“阿湛!你答应过我父亲不再吸人血。怎么,你要违背当初的诺言?”
绯月外表平静,内心已经翻江倒海。天知道,湛的胃口怎么那么大,一天要喝下好几袋血。难道说,吸血鬼都这么海量?如果他要对芊芊下手的话——绯月一激灵,她不敢再往下想。
轻微的叹息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沙发下陷的声音。
“我一向遵守约定,你父亲临终前希望我照顾你们三兄弟,我做到了;他要我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当年那把‘钥匙’遗留的后代,我也一直不停歇的寻找着;他要求我不吸人血,我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喝冰冻的血浆,尽管那味道比发了霉的牛奶还恶心……”
他停顿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有些不适,而且他也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如果将来某一天真有谁会违约,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我明白的。”绯月言辞恳切,一脸真诚的表情,“我相信你,一如当初我父亲那般相信你。我也明白你的苦心,所以,请放心,我不会胡来。”
其实,你口中那个违约的人就是我,绯月在心里说,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发现这一点的。
而且,你也并没有完全信守承诺,你还是吸了人血——就在半年前,你吸了藤原晴的血。
我没有亲眼目睹,但我知道你想杀了她……虽然你最后没有,因为我让月阻止了你。
你违约一次,我也违约一次,一对一,很公平不是?
两人交谈期间,另一个家庭成员从医院回来了。
此刻他刚从车上下来,对风中的彻骨寒意无所畏惧,西园寺漓的每一步都很轻松,仿佛一个背负着许多包袱辛苦赶路的路人在卸下重负后,终于有了欣赏世间美景的闲情逸致。
他抬头看去,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二楼一片漆黑,楼下大厅的落地窗被黑白两重的窗帘遮的严严实实,透着淡黄的光线。那微微发黄的灯光,在寒冷的夜奇迹般的携着一股暖意,驱散了黑夜的冷。
紧了紧大衣,步履翩翩,拾级而上,他走入大厅,果然——他们都在等着自己呢。
他笑了笑:“我回来了。”
“您回来了。”答话的是闻声而至的山口夫人。
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喝上一口,漓舒服的眯起眼,翘起腿,此刻若有外人在场,定然感叹,这位大少爷简直将慵懒散漫这四字的真谛发挥的淋漓尽致。
湛和绯都不说话,静静等着他开口,只见湛擎着一杯红酒,优雅地小幅度旋转着,溢出的醇厚酒香与茶香的清甜在空气中交织,混合成独特的气味;绯没有喝茶也没有喝酒,埋在沙发里利索地玩着九连环。
西园寺漓再喝了口茶,才悠悠然道:“医生说京子小姐发烧了,不过不打紧,明天就能退了。”
依然没有人说话,他老老实实地接着交待。
“关于明天的邀请我一定会亲自出马,这点毋庸置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去参加晚宴,白天的典礼就算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先找个女伴,因为啊,我可一点也没有带个威力十足的大电灯泡去的打算。”
“白天的典礼取消了。”语不惊人死不休,湛随手丢出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改成晚上了,听说花了不少心思,还特意把婚礼弄成化妆舞会的形式。”
= =
“化妆舞会?呵呵,有意思,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没有可以带去的女伴。”
“那种东西不需要的吧,谁规定一定要带?这种场合我参加不少,从来不带任何多余的物件。”
“就小芊芊吧,我看她不错。”老大建议道,他边说边眼神一飘,然后贼兮兮地笑了,果然
——绯手中的九连环那几根细细的金属条有些弯了。
“芊芊?是谁?”
初听到这个名字,湛觉得有那么一丝丝耳熟,但他根本想不起这个人了。
“就是小芊芊啊,我们家刚雇来不久的那个女孩,长的挺可爱的,你说是吧,绯?”
“啊~”
绯不露声色,手上停顿了一下,重新和九连环战斗。
“哦,是她。”
湛想起来了,刚刚才遇到那个女孩,瘦瘦的白白的小脸,从眉毛到嘴边从眼睛到鼻子无一处可取之处,一副营养不良见风就倒的模样。
就她?!
血红的眼眸盯着提出如此不厚道建议的那个人,眼神里准确的传达出他内心此刻的想法。
——你整我是吧?这么没水准的女人也敢推荐给我?!
对方递回湛一个特纯洁特无辜的眼神,芊芊是一多可爱的女孩呀。
湛把所有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一个可以带去婚宴的女伴。
好吧,也没别人了。
优雅地搁下酒杯,湛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行,就这么定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俩去休息吧。”
“晚安。”
“晚安。”
留下湛独自一人品味夜的寂静,从一楼通往二楼的电梯里,绯气鼓鼓的:“你认识那么多女人,还找不出一个更好的?”
“生气了?”漓贼兮兮的笑,细眼亮的惊人,“谁让你骗我来着?”
“我哪有!”你冤枉我。
“哦,那是我搞错了?原来我们家‘宠物’的名字不是你起的而是月起的?原来中意她的人不是你而是月??这样啊,看来我得向月好好道歉才行呢,竟然没经过他同意就把芊芊借给湛了,你说是吧?”
绯大吃一惊:“你……!”
“你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是吧?因为我是大哥,这多出来的几年可不是白白长的哦。”
“我……”
“你想说你其实不是故意想要瞒我的是吧?呵呵,我理解,感情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存在了,你说它没有,它偏偏就在那里,而且还会在你未发觉的时候就悄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呢。”他伸手摸了摸绯柔软的头发,温和的,“别怕,我一点也不怪你,不过我说你,究竟要顶着这幅模样到什么时候啊?”
终于说完了!绯狠狠拍下头上的那只‘猪爪’,恶声恶气地答道:“我没有中意她,你胡说八道。我乐意顶着这幅模样,你管不着!我说,你的脑子里成天除了发春之外就不能有些别的建设性的意见存在吗?”
漓笑了笑:“哦呀哦呀,怎么能这么说你哥哥我呢,我可是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张和独到的见解的哪。就拿这一次来说吧,我准备暂时退出演艺圈,到国外进修电影专业,以图进一步的发展,当然,也顺便散散心。如何?这主意不错吧?”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啊——!
绯抽了抽嘴角,内心一片风也潇潇雨潇潇,怎一句凄凄惨惨戚戚了得。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吧!
漓再接再励又把‘猪爪’放了上去,绯正要发火,恰在这时,“叮——”的一声,二楼到了。
二人的谈话暂时中止,而在地底的某一处,另一场谈话正在进行中。
或者该说是行刑更为恰当。
…………
……
地底某处,被铁链牢牢束缚的女人再次骚动起来,挣扎的想往上扑,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剧烈的晃动起来。
“你发什么疯!?”
月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稳稳立于她够不到的位置,一脸嫌恶的表情。
女人流着口水大喊道:“她来了她来了!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看着面前双眼凸出,张牙舞爪,状若癫狂的女人,他稍带稚气的漂亮小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似恨不得上去挥上几拳以解心头怨气。
“还想着吃人!你这冥顽不灵老不死的怪物!!给我放老实点!!!”
清秀的脸孔变得狰狞,他取来碗口粗的鞭子,丢进不知何时放在地上的水中泡了泡,随后捞起在空中挥了挥,在露出满意的笑容之后,朝女人的方向用力抽去,狠狠地抽打,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空气中血的腥气弥散开来,不需一百鞭足以取人性命的鞭笞,女人却笑得愈发疯狂,好像这一次次鞭笞只是在给她骚痒似的,身体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的嘴里还是不停歇地喊着:“哈哈哈,怪物,你是怪物,哈哈哈哈……”
恐怖的吼声混杂着鞭子沉闷的抽打声,在密闭的室内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