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八夜 湛的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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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族成员和我，并非一出生就是怪物。
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每个家族的成员只有长到某个特定的年龄段，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才会发生异变——脱去人类的躯壳，化身为怪物。
千年之前的那一岁那一天，我们的先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背负上沉重的诅咒，并一代代沿着血脉的轨迹传下去，生生世世，无一幸免。传说，只有找到罪孽的源头，才有希望消除被神打上的烙印。
而那个源头，我们的先祖，在人类的世界里隐藏得很深，很深。听说她是个食人魔，但她的第一个食物并非人类，而是一种介于神与人之间的生物——人鱼。
吃下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
可惜，人类总是只看到美好的一面而抛弃了另一面。
上帝曾言道，贪婪，愚昧，都是原罪。
我住在欧洲一座古老偏僻的城堡里，典型哥特式风格建筑。宽阔幽深的大厅，厚厚的地毯，古朴的家具，镶嵌于四壁的火把，升腾的烟雾……城堡外的美丽风景、鸟语花香被高高大大的围墙隔绝，将城堡衬得越发阴暗。
华丽之中透着无比的阴郁。
族里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在特定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不得将这个家族的命运告诉年幼的孩子。
所以，我就像一个普通贵族之家的孩子，像一个正常的人类，渡过了一个短暂而又快乐的童年，与世隔绝，甚至更快乐，更幸福。
城堡里有家族的成员，也有不少仆人。
如今的我依然会时时思考同一个问题。
如果我从未象个人类一样生活过，从来没有接近过人类，那么，此时此刻的我，会不会稍稍开怀。
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日子一天天过，果然，在那一注定的时刻，在密室里，在家族长辈的密切关注中，我成为了不死生物，荣幸地加入了怪物的阵营。
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张只有在深夜电影里才会见到，而且更加恐怖更加真实的脸。
苍白的肌肤，青紫的血管，尖利的獠牙，而最令我震撼的是——那双血红色的眼，这种梦太恐怖，我尖叫，在周围长辈们怜悯而了然的目光中尖叫，镜子里的那张脸也张大嘴，尖尖的獠牙暴露在空气中，闪着寒光。
我闭上嘴，镜子里的那张嘴也闭上。
镜子里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越发猩红，比暗夜里的星辰更明亮。
想要血！我想要血！！
我在极度的渴望中失去了仅存的一点理智，所有在场的生物在我熊熊燃烧的眼里，都是食物。搏动的血管里流淌着芬芳的液体。
想要！好想要！！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其中一个‘食物’平静地走到我面前，平静地奉上自己的脖子，“很饿吧，不用客气。”
不，不是饿，我知道，这是比饥饿更深沉更强烈的欲望——
那是，饥渴。
深入骨髓的饥渴。
贯穿生命的饥渴！
吞噬灵魂的饥渴！！！
我扑上去，咬破他的血管，咬进他的动脉，内心深处响起一声叹息。
然后皱眉。
芬芳的鲜血里有股臭味，一点都不香。
但我渴！
饥不择食，以前从不曾体会过的感觉，现在我明白了。
我渴！
血的盛宴。
永无止境的饥渴稍稍缓解，感受到手中那个人的身体渐渐转冷，理智稍稍恢复。
我哭了。
血，一滴滴从我嘴边滴落。
我渴！
但是我不想杀人！
一点也不想！！
我的第一份食物是只人狼，天生和吸血鬼是死对头。人狼的身躯刀枪不入，一身钢筋铁骨，无所畏惧，唯一有能力伤到它们的，是吸血鬼。
事到如今，已过了许多年，我始终参不透当时的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站在我面前，我参不透，他看着血液一点点从身体里涌出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牙缝间流逝的感觉。就像我不明白，我怎么会对他下的去手。
也许，他也只是太寂寞。上帝说，寂寞，是一种原罪。
那一天我犯下的罪孽，也许已经超越了我的祖先。
我亲手将抚养我长大成人的那个人变成了干尸。
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冰冷刺骨。
我终于成为了一只，真正的吸血鬼。
只属于夜的生活，堕落、黑暗、华丽、嗜血——
长生不死，从古至今，多少人希冀的梦想，我竟这么容易就做到了。
家族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运气的。
呵呵，我是不是该偷笑？
从此不知岁月流逝。
漫漫长夜，等待着我犯下更深重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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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女伴玛丽，专门负责服侍我的饮食起居，形影不离。她比我大五岁，我叫她姐姐，她笑得开怀。数年来，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想，即便母亲在世，也不过如此罢。
我一直以为父母是病死的，后来我长大了，他们告诉我不是这样。母亲是被父亲杀死的，发了狂的父亲把母亲撕成碎片。
我不喜欢他们这样骗我，真的，很不喜欢。我的父母是病死的，这才是事实。为什么，他们要骗我？
我不喜欢他们，我很喜欢玛丽，很喜欢很喜欢，小时候甚至曾经对她说，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会娶你。
当时的她，笑得春暖花开。
喜欢是爱吗？不是。
很喜欢是爱吗？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只知道喜欢看到她的笑容。
喜欢她白皙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一下一下地搏动。
想要她的血。
我想，终于到了分别的一天了，我必须让她离开我，我已经伤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不能再伤另一个人。
于是我辞退了她。
她哭泣着哀求着我，我吻了她。她湿漉漉的眼睛闭上了，我也闭上了。
我轻咬她的唇，吹弹可破的嫩唇，内心深处狂吼：我渴我渴我渴——
我想咬下去，想要她的血，我的灵魂深处呼唤着她的血
——如果，我还拥有灵魂的话。
城堡里女人的命运只有两种，生下后代随后莫名死去，或者什么都来不及做，哪一天哪一刻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死去。上帝说，其实人类的结局都是一样，众生平等，死亡，谁也逃不过。
从未有人能够活着离开。
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但我还是希望她活得久一些。
因为她的笑容很美。
最后我给了她许多许多钱，叫她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走了。
我哭了。
我想她。
很想很想。
活着的人都怕死，为什么？
是单纯对死亡的恐惧，抑或只是害怕棺材里的黑暗？
我常常独自一个人坐着，思考着各式各样的问题。人终有一日要走到尽头，来了又去，一批接着一批，千年不变交复罔替地发生。
活人想到死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不知道。
许多许多人追求长生不老，妄图打破大自然造物主定下的规则，希望自己的青春永驻，永远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许多人失败了，我的祖先成功了，我不知道，当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永恒的面孔时是否很高兴，是否认为值得。
我也不想知道。
已经习惯了，对这付不老的身躯习以为常，对改变的生活作息不再有异议。
是人都不喜欢棺材。
我喜欢。
那是我的睡床，它赐予我连上帝都无法给予的安宁。
我也喜欢鲜血，很喜欢。
人类是什么？
——是食物。
我私下放跑了她，遭到长辈们一致责备，因为这处城堡从不为外人所知。
但我不后悔，我相信她。
几位长辈每夜亲自给我喂食。但我不喜欢，他们的血有股臭味，一点也不香。而且那股臭味总让我想起那天，让我厌恶。没有如同那一天那般的饥渴，我喝不下。
他们的眼中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我了解，他们希望我要得更多，最好能像那天那么多。
怪物，是无法自尽的。除非被比它更强大的生物杀死。
而吸血鬼，是很强大的。
有的人活着，其实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依然活着。
那么我们呢？
生不如死。
我没有那么好心，或者说，我已经没有心。他们不是人类，他们血管里流淌的液体无法使我满足。
我想要的，是人类的血。
之后连续吸干了几个家仆，我还是渴！
我想要她的血。
只要她的血。
如果只是每天喝一小口，如果不会致命，那我是不是可以咬她？
我不会要她的命，只是想要一小口血。
无比渴望的血。
我后悔放她走了，我要把她找回来。
无论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遥远。
把她找回来……
我在一位长辈的陪同下走出了城堡，名为照顾，实为监视。我不介意，只想找到她。
沿着多瑙河，翻过阿尔卑斯山麓，绕过波罗的海，抵达最北的巴伦支海岸；向西途经北海，登陆英格兰，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西洋；往南最远抵达地中海，然后折返向东。
这是最后的希望，可惜的是，它破灭了。
漫长的旅途，我看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有想明白的，也有想不明白的。不过没关系，我有足够长久的生命可以耗，我可以慢慢想明白。
我遇到了真正的吸血鬼，长辈劝我留下，融入他们的社会。
他们并不友好，他们说我原本是人类，所以我是最低等的吸血鬼，我要服从他们、讨好他们。
我不喜欢他们，于是，我离开了，跟着长辈重新踏上旅途。
我也不喜欢阳光和吵闹的人群。
我只喜欢白天睡觉晚上走路，傍晚起来的时候喝点咖啡，吃点小点心，顺便思考一些问题。
最后，在极东之地，那位长辈和我友好的分手了。
因为，他在这里找到了生命中久违的春天，所以，他留下了。
相爱，结婚。
只剩我一个。
走之前我问他：“爱是什么？”
他答：“爱就是爱，说不清，道不明。只有当你真正遇上的时候才会明白。”
我不喜欢，很不喜欢其中的一个字眼。
我很生气，我说：“你要留下来，可以！不过，你要发誓，绝不会和那个女人生下后代！”
“好。”他答应了这个看似无礼的要求。
他也明白的，他不傻，他舍不得让那个女人遭遇可能的危险。
“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她。”
稍稍有些怀念他，毕竟陪伴我走了这许久的路。
我很孤独。
找不到她，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我决定回城堡去。
那个要求很无礼吗？其实一点也不。
有的孩子是自然生产的，但并不是全部。
我亲眼看见过族里的孩子咬破母亲的肚子钻出来。
可怕吗？恐怖吗？
不会。
那时人类世界里有位医生，第一个尝试将难产的孕妇肚子剖开，取出孩子，再将肚子缝上。于是后代尊她为剖腹产的鼻祖。
其实，鼻祖这个称号应该属于我们家族才对，我们只不过差了最后一步而已。
不过我想，族里应该增设一条规矩，那就是无论如何决不可以留下后代。
既然生下来注定将来会变成怪物，当初就不该把孩子生下来。
这样什么问题都可以得到圆满解决。
这世上，不会再有怪物的存在。
所以，我恨我的父母，他们不该把我生下来。
当我终于回到城堡的时候，山水依旧，物是人非。
等待着我的只有残垣断瓦。
我无处栖身，只好再次开启旅途，周游各地。启程前无意中听附近的人类聊起往事，说道曾经有一支装备精良声势浩大的军队驻扎于此，之后不久，那座山麓的方向起了火灾，滚滚的黑烟将漆黑的夜空渲染得更加污秽。
军队来了，又走了。
山麓中的一处古堡被首次发现，还未来得及在世人面前展开它的神秘它的传说，就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无迹可寻。
是谁？带来了军队？
大家去了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我想起了，其实，我找到过她。
那天的夜涂上了一层层沥青，又稠又厚，沉重、窒息。
找寻食物的时候，我听到喘息声与呻呤声，循声而去，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奢靡的气息，然后，在一个小酒吧外的巷子里，我看到了她。
她也发现了我，她开始尖叫，高喊：“吸血鬼！那是吸血鬼！！皮特，是他，杀了他！快！快！！！快！！！！！”
那个男人转身看我，面露惊恐，然后酒吧里冲出一群人，我看到，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枚银色十字架。
头痛。
我的头很痛，他们太吵了，她也太吵了。
之后发生什么事呢？过去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记起。
我在深夜徘徊在阴暗的十字路口，在血液的芬芳中迷失自我，在无人的小巷低低哭泣。
我依然在找她，我想，冥冥之中也许有人也在找我。
漫长漫长的生命。
我一直不停地在寻找。
我决定，前往东方。
猛然间发觉，那位长辈其实很幸运，至少他不是一个人，而我却只能默默品尝着——
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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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夜 我将继续向你展示一个甜美的梦
I’ll also show you a sweet dream next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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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八夜 湛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