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红豆汤年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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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家出来已近下午两点，严亮平在路上找了个地方停了一会儿，去便利店买了两根雪糕。
巧克力味的给巴乐，草莓味的留给自己。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突然，一时消化不了。”
两个人都专心撕着自己雪糕的外包装，没看对方。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如今，消失十年的人突然有消息了，反倒跟座山似的，压在巴乐的心头。
“那你呢？你怎么样？”
他不愿多谈自己，咬一口巧克力雪糕，无力地靠着座椅，看向窗外。
“还能怎样？总不能五花大绑把她抬回家吧。你不知道这女的有多彪悍。”
严亮平吃着手里的草莓雪糕，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何妍。她束一束马尾，一件白衬衫，一条修身牛仔裤，袖子挽得高高，追起小偷来的那股狠劲儿连他都自愧不如。
“是吗？”巴乐转过脸，看着严亮平吃瘪的模样，感慨：“你师姐那未婚夫，真挺一般的。”
“是吧！你也觉得是吧？！”
终于有人说句公道话了，老严倍感欣慰。他像一个战败归来的落魄儿又突然被打了一剂鸡血。
抬头一瞧，严亮平正好撞见巴乐吃的满嘴都是巧克力，像个大胡子伯伯，惹得他憋不住，狂笑不已。
两兄弟在大冷天的车厢里，啃食着甜腻的雪糕，推搡打闹，几小时前的不愉快早已化为乌有。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幸好他们还有最好的朋友，互相打气，互相打趣，互相看不顺眼。
吃完雪糕，严亮平把巴乐送回家，轮椅拐杖全部放置到老位子，前后唠叨了半天还不愿走人。
“新手机有空好好学习学习，怎么说也要一万多块钱，别浪费。”
“……”
“你啊，得赶快跟上时代步伐，小心老了没人要没人管。”
“你话真多。”
巴乐无奈靠在玄关的椅子上，眼看严亮平就要要走了，哪晓得他又回头拿了毛巾打湿，说想起来要帮他把轮椅的两车轮毂擦干净。
“别忙活了，交给我，你先回去。”
他真看不得老严这么高的个子蹲下来帮自己擦坐骑。
“那你有事随时叫我。小乐，要不你还是搬回家住吧......”
严亮平欲言又止，在巴乐不满的注视下，只好默默把地上一小箱子水仙球茎搬到阳台。
两个人心照不宣，谁都没往下说。
最终，巴乐目送老严出门。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好好活着。”
“嗯。”
严亮平低头看着他眼里的闪烁，拍拍巴乐瘦弱的肩膀：“那几颗洋葱，记得帮我切得漂亮点。”
他向来爱把“割水仙花”叫作“切洋葱”。
“好。”
巴乐点点头，抿着嘴，带着笑意。
每年冬天，严叔叔都会从漳州托人带回来一箱水仙球来。水仙这种花，若元旦前后开始养，到了春节那几日便能开出一串串洁白的小花，让一屋子香气扑鼻。虽说把它扔水里放任不管，也是能开花的，但若想开得整齐有序，花繁叶茂，雕刻是必不可少。这是个手艺活，家里两位警察可没这个耐心，每年都全权交给巴乐。
他刀功好，南瓜皮都能雕成小灯笼，雕刻区区水仙球茎更不在话下。
这天下午的阳光很好，待严亮平走后，巴乐便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阳台耐着性子，慢慢开始剥水仙球茎的外皮。
在得知自己父亲有了消息后，他的内心没有一刻平静过。
喜悦，忧心，期待，害怕……各种矛盾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最后一团乱麻，牢牢打成了结。
状态很差，便更不想回店里烧麻辣烫。
“汪汪。”
巴乐思绪飞了，只听身后王饱饱一声呼唤，难得主人白天在家，大狗狗也跑过来凑热闹。它见巴乐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以为他又在捯饬什么好吃的，两只狗爪子扒拉着巴乐空虚的右裤腿，吐着舌头，眼巴巴地盯着那几颗白色圆球。
“怎么，你也喜欢水仙吗？”巴乐戴着手套，不方便去摸王饱饱毛茸茸的脑袋，只好冲它反复摇头：“你可别想着吃，这东西有毒的。”
“汪，汪汪。”
主人不断地拒绝，王饱饱连叫了几下，也倦了。它无聊地找了一处阳光甚好的地盘，四仰八叉在原地躺下，乖乖地晒起狗肚子。
呵。你还挺会享受，懂得晒日光浴。巴乐简直羡慕极了。
看着这只蠢萌蠢萌的大狗，不仅能吃能睡，就算明天天要塌了，王饱饱怕也不会有烦恼，只会晃着尾巴，围着你绕圈撒娇。
做人太苦，还不如宠物，想法简单，及时行乐。
还记得十年前，巴乐也养过一条小狗，是在爷爷的陈记酒楼门口捡来的。起初，因为那条狗来历不明，他爷爷怎么都不肯同意。哪知道最后，却是那条小狗救自己一命。
十年后，如今再想起那一幕一幕，恍如隔世。
在严叔叔的书房里，自己的眼泪是真的，那些难过和愧疚也是真的。
可是，当得知自己消失的父亲即将被找到，他竟有些不敢面对。若一直算为失踪人口，或许还能给家属留有一丝希望。
而今，当严叔叔找到线索，自己父亲的去向即将公布，巴乐反而退缩了。
他梦中反反复复的那句“爸爸”，竟成当年所有人的噩梦。即便这些年自己再怎么隐瞒，不愿想起，他都没法忘记他父亲最后那一记回头。他甩开巴乐的手，眼神里除了畏惧，唯剩惊恐。
是他做错了。是他少年时一句自私的贪恋，毁掉所有人的平静。
再如何掩饰都是虚妄，巴乐心中难过，藏在心底的伤口明明已经结痂，又一次被从肉里抠出血来。
今日他索性把自己关在家里，专注于手中的水仙花球。两刀“八字切”下去，便从外层开始，一层一层从外向内切，一直到戳心，一个球要割成螃蟹模样，才算完事。彼时，它们会露出清晰的淡黄绿色的叶芽脉络。
割完一个，他便放在一旁，继续下一个。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割完第六个的时候，太阳要下山了，有人来敲门了。
怎么，老严又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巴乐放下手上的物件，取了身旁的双拐，单脚踮了出去。
“等等，来了。”
敲门声又急又冲，他连猫眼都没顾得上看。
一开门，来人竟是上午还在朋友圈晒奇装异服的程橙。
“HELLO~”
“你怎么来了？”
两位异口同声。
巴乐皱着眉，拐杖往后一退，下意识往后躲。下午残肢有点发胀，严亮平走后他便脱了假肢，扯掉残肢套，换了一条轻薄的居家运动裤。
他把一根松垮的裤腿别在腰间，黑色面料服帖地包裹着他所剩不多的右腿，显得残缺更为明显。
这装扮，舒服是舒服，就是不易会客。
“饿了，有东西吃没。”
程橙将身后20寸的行李箱一提，砸到巴乐面前。
“这一箱，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
她一头乌发过肩，比上一次见面又长了一些。
“你怎么没让我去接你。”
他以为大小姐会需要一个跟班，随叫随到。
“不用。我想你了，自然飞回来找你。”
程橙自来熟，随手将黑色的风衣脱下，丢在行李箱上。可爱的苹果领毛衣露出来，淡淡的薰衣草紫衬得女孩整张脸白的发光，与她的朋友圈里妖魔鬼怪的装扮，相差甚远。
“剪头发了？”程橙轻笑，伸手摸摸巴乐新剪的头发，毛茸茸的像猫科动物，她舍不得放手。
“好看，很适合你。”
她突然踮起脚，看着巴乐清澈的眼睛，弯了嘴角：“原来，你长得这么俊。”
“......”
1，2，3，脸红！
像是算准了他会害羞，程橙见这小子又是红脸红到脖子根，笑得更是得意。
“你......你不要这样。”
见来者完全不拘束，换了鞋就要进屋，巴乐哪里招架得住。
“你饿的话，我请你到外头吃，我家......我家冰箱里没什么东西。”
最近几日，他行动不便，连着几日都没好好买菜做饭。
“我想吃点甜的，你有吗？”
程橙蹦蹦跳跳走进去，头一次来巴乐的家，她样样新奇，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反倒巴乐支支吾吾，眼光不离她。
“红豆汤可以吗？”
“没问题。”
见她点点头，连鞋都换了，巴乐只好硬着头皮说：“你等一会儿，我......我进去换条裤子。”
“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理巴乐面露尴尬，程橙反倒若无其事地歪着脑袋，单纯眨着眼睛。
“你要是多装一条腿，做的红豆汤能更好吃，我可以批准。”
“......”
“否则的话，你省省。”
程橙挑挑下巴，把他看得透透的。
她的霸道不是第一天，蛮横无理更不是第一天见识。
巴乐哑口无言。
“给。”
程橙蹲下来打开一行李箱，那里头全是她从日本买回来送巴乐的礼物。
“这个年糕，很好吃的。配红豆汤正好。你帮我烤脆一点。”
彼时巴乐已经戴好围裙，老实巴交地钻进厨房开始清洗红豆，程橙便把一大包日本年糕丢到厨房吧台。
“嗳。”她探出头，从背后唤他：“这些天，你有没有想我啊？”
这个小骗子，像你这样的，每日每夜的玩，还会隔三差五会想起我？
“没有。”
巴乐赌气否认。
程橙来得突然，红豆来不及浸泡，他只好给保鲜盒里灌进水，把豆子全倒在里头来回摇动，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用来增加红豆的口感。
“真的？”
她探过门，走到巴乐身后。
他只有一条腿，为了给自己烧一碗红豆汤，竟连两根拐杖都搁在一边不用，只凭一条修长的左腿撑着上半身。他的两只手握着方形盒子，像晃骰子一般摇动，而那短小的右大腿则随着巴乐的上半身一同颤动，但凡一点点不小心，他就会因不平衡摔倒，但他没有。
程橙不禁瞪大了眼，暗自佩服。
“我每天麻辣烫都来不及做，哪有心思想别的。我又不像你，吃喝玩乐，自由自在。”
巴乐突然闹起小别扭，决口不提程橙走后的一星期自己算错了几笔账，装错了了几碗麻辣烫，甚至还把原味和麻辣调错了几次。
“好吧。”程橙耸耸肩，满不在乎：“不想就不想吧。反正有我惦记你就够了。”
她伸手想捏捏巴乐的脸，哪知被他直接呵住。
“出去。”
虽然手下不停，但巴乐脸色比之前难看多了，使起了小性子。
“去外头等着，少来厨房捣蛋。”
他把红豆全倒入小锅，冷水入锅，开到大火。
“哦。”
程橙撇撇嘴，见巴乐索性把厨房门都关上了，只好跑去阳台和王饱饱玩。
红豆煮开的第一遍汤水发苦，所以必须倒掉。他又添了五杯清水没过红豆，把火开到中火，才敢舒了口气。
以为她不会回来的，至少不会这么快。
巴乐扶着厨房吧台，连跳两步，拿来剪刀把年糕的外包装剪开。
这包日本带回来的本土年糕，包装精美，一块块已经被整齐切成长条形，是独立真空包装的。他拿出两块，又细心在表面划下两道十字，放进烤箱。
红豆汤需要慢慢煨熬，年糕可以晚一些再烤。中火切到小火，炉子里的小豆子扑哧扑哧冒着小泡泡，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满心欢喜雀跃，但也仅限于此。
看得出这个女孩从小物质充盈，他不敢奢望，却又情不自禁想靠近。
这个平凡的午后，当这个娇小的姑娘提着这么重的行李箱来敲他家的房门，巴乐心里某个角落，松动了。
怕了，怕面对自己不能承受的热情，怕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他单腿靠着冰箱门，有些不敢踏出厨房面对她。曾几何时，他很满足于这一方小小的后厨，而今他却十分厌倦自己这般畏畏缩缩，不能大方示人。
难道唯一能为她做的，就仅仅是这一碗甜汤吗？
巴乐又叹了口气。
事实上，遇见程橙以后，他最近的气都快叹没了。
......
......
......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红豆汤年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