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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第一章
      悠长的走廊,厚重的木质大门紧闭,法槌声音清脆,斑驳光影穿越门缝,打破这一隅的静谧无澜。
      一缕阳光刺破暗影并随着沉闷的门声挤进走廊,光柱中细碎的尘埃飘飞,轻快地随时间翻覆。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清雅的香水味隐约传来,阳光浅浅勾勒出穿破暗影而逐渐清晰的高挑轮廓,墨色长发伴随轻柔一叹拂过墙边的绿植,随主人消失在楼梯转角。
      是个长相与气质都对得起精英两个字的女人。
      “借过,抱歉,麻烦让我过去,抱歉抱歉,借过。”低沉的男声稍显急躁,经过墙边绿植时带起的微风拂过宽阔的叶,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浅浅一笑,同身边心满意足的委托人道了别,云舒敛去笑意,匆忙打开法院大门,急急的便踏着高跟鞋以尽可能快的速度逃一样的奔下石质阶梯,长发一瞬间被风吹至眼前,脚下一个不稳,刺痛瞬间穿透脚踝,眼看便要跌下余下的三阶楼梯。
      “流年不利啊,出门没看黄历啊,怕什么来什么啊。”云舒在心理暗暗骂了很无辜的风,双手下意识伸出准备接触地面。
      胳膊传来被撕扯的疼痛,一股大力将歪歪斜斜的云舒拉了回来,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撞进一个怀抱。
      不知是因疾行还是心情激动,云舒撞上的胸膛微微起伏,胡茬擦过她的额头,她下意识偏头的动作让身后的男人微微一僵。
      云舒试了试,脚踝刺痛,但应该还能走。轻轻挪动被稳稳托住的手臂,男人似乎发现了她挣脱的意图,微微地加重力道,钳制得怀中的她动都动不了。
      “邵律,不好意思借你的胳膊用一下哈哈,我这就站起来。”气场尽敛,云舒温和客气的声音悦耳清亮。“那个麻烦你放开一下,我下午约了客户,大案子,大单子,放了人家鸽子我这个月就要揭不开锅了。”
      男人似乎是叹了口气,平复心绪,淡淡道:“你昨天刚签了这个大单子,数额足够你揭很多年锅还能顺手在S市不错的地段购置一套不小的商品房。而且云小姐,据我所知你今天下午并无安排。是你记错了时间还是我信息太过超前?”
      云舒笑意浅浅,轻声道:“单子嘛,多多益善。邵律若是想抢,便请光明正大同我较量。暂不论我这单子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你在法院门口拽着我不放,人来人往的,你我这脸还要不要?”
      男人想了想,似是觉云舒的话有几分道理,善解人意地放开扶住她的手,静静看着方才浅笑的女人因站立不稳而再度表情僵硬。
      “云舒姐,你等等我,我……”急急追来的云舒的助理生生噎下去后半句话,不可置信地看着咬牙向前走的云舒被她身边的邵铭轩一把捞进怀里。
      “小薛,前排吃瓜呢么?”邵铭轩不咸不淡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吃够了,就把你云舒姐的车开回去,顺道帮她和所里请个假。”
      “啊?”追来的助理小薛一头雾水。“邵师兄你……”
      “听话。”邵铭轩轻巧夺过云舒手里的车钥匙,潇洒地丢给呆若木鸡的助理小薛。“瓜没吃够,就回去问问律所的哥哥姐姐们,我和你云舒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姐?”助理小薛声音颤抖。“你刚回国一个月……”
      “丫的邵铭轩,起开!小薛你过来,有点眼力见扶着点儿我,送我回家!”云舒怒道。“要么我自己开回去。”
      “别闹,你扭的是右脚,不要给交警添麻烦了。还有人家小薛初出茅庐,将心比心,对他好些。”邵铭轩顿了顿。“想想……孙磊。”
      云舒瞬间失神,本像炸毛猫一样备战的气势瞬时消散,邵铭轩趁机轻柔地将她抱起,向停在不远处的他的车子走去。百忙之中回头看看小薛,道:“记得请假。”
      见云舒并未挣扎,被脑袋里炸响的几声炸雷轰的外焦里嫩的小薛麻木地点了点头,憨憨的笑了笑,抽出埋在文件中的手,竖起大拇指,说道:“邵师兄,厉害。云舒姐,你更厉害。嘿嘿,嘿嘿。等等师兄,请多长时间的假啊?”
      “嗯,半个月吧。”将呆愣的云舒安稳安置在副驾驶后,邵铭轩走向驾驶位,打开车门淡淡说道。
      “好的好的,放心哈。路上小心。”小薛挥了挥手,目送车子驶离。“等等,多长时间?半个月?!让我去和詹哥说你要请假半个月?姐你坑我……”

      “放我下车。”车门落锁的声音惊醒失神的云舒,方才张牙舞爪的女人语气冷淡。“我的温和终究有限度,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孙磊么?”邵铭轩语气温和。“我以为你消失四年,应该想明白了。”
      “呵,你倒是洒脱。”云舒冷笑道。
      “那你的一走了之呢?云舒,你又何必逃避,你明知我……唉。”邵铭轩叹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温和。“我曾气恼你不告而别,却更后悔我自己没有勇气,亦痛恨我那时的不堪一击。如今想想,那些骄矜和打击,本就不算什么。”
      车外的鸣笛声阵阵,衬托出车里的寂静无声。见云舒并没有回应的意思,邵铭轩想了想,低声道:“那人的父亲,已经被送进去了。”
      “我知道。”再想起当年的是是非非,云舒依旧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过你和赵汝成不该越俎代庖。”
      “我知道你的心思,那人的案子我留了给你。”邵铭轩道。“为你过去的岁月正名,该由你自己完成。不过现在还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你的脚踝需要就医处理。”
      “不必麻烦。”云舒道。“让我下车。”
      “全线禁停,你看前面的指示牌,我从不骗你。”邵铭轩笑了笑。“你若执意而为,可以跳车,我不拦你。”
      云舒冷哼一声,转头看向窗外茂密的梧桐。
      “我记着,云小姐一直很惜命,危险的事情很少做。”邵铭轩道。“是个好习惯,至少能给我体验白头偕老的机会。”

      从医院出来已是下午,午间的太阳毒辣,停车位离医院门诊大楼不远亦不近,严词拒绝了邵铭轩或背或抱并要求他打好遮阳伞的云舒扶着邵铭轩的胳膊,穿着邵铭轩方才急急买来的平底鞋,一跳一跳地跳到车旁,过烈的阳光因云舒总是跳出遮阳伞的保护范围而傲娇地稍稍晒红了她的脸。
      安稳坐到车里,云舒长舒一口气,锤着险些抽筋的左腿,暗骂自己要面子不要命。邵铭轩打开方才买的饮料,递到云舒嘴边,云舒习惯性地就着邵铭轩的手直接牛饮起来,沁凉的橙汁入口,她才反应过来橙汁还被邵铭轩拿在手里,顿觉不妥,迅速扭过头。
      “不喝了?”邵铭轩倒是丝毫没有尴尬,仿若本就该如此一样浅笑询问。见云舒点了点头,便直接拿过云舒喝过的橙汁抿了一小口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并示意她打开副驾驶侧的抽屉。
      云舒有些不明就里,但不过举手之劳,便未再多想,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扣,入眼是……防晒喷雾和晒后修复?
      云舒抬眼看了看一边镇定自若的某人,记忆中他是无惧阳光怎么晒都不黑的气人类型,应该不会随车携带这些。近些年听闻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身边并未出现什么莺莺燕燕,这应该也不是哪位恋慕者留下来宣示主权所用。送人的?商场酬宾赠送的?这牌子倒是很眼熟……
      “给我的?”云舒试探着问道。“或者借我的手送给哪位律政佳人?”
      “嗯,麻烦借你的手,送给你的脸。晒红了。”邵铭轩放下手机,启动车子。“我那里近一些,去我那儿吧,你需要休息。”
      “送我回家吧,麻烦了。”云舒不着痕迹地释放疏离的本意。“今天谢谢你。”
      “我不认为一位独身且脚踝受伤的女性能妥善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尤其是,我了解你生活能力是几级伤残。”邵铭轩平稳地将车子驶离拥挤的医院停车场。“你的好友一位在方才的医院大楼里救死扶伤,我不介意转回去带你去见一下她,只要你不担心被一位医生再嘱咐个小半天。不过我觉得,凭她的忙碌程度,你应该不忍心给她添麻烦让她到你家里去照顾你。你的另一位好友正在英国出差,虽然我信你一通电话能把她叫回来,但此间的金钱和时间成本请你自己计算。还有赵汝成,我不认为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这个没原则的男人把持得住。”
      在办公室里查阅资料的赵汝成毫无征兆的连打两个喷嚏,一边的美女助理善解人意的将方才调低的空调温度提高了两度。
      “恕我提醒,我们也是孤男寡女。”云舒冷冷道。
      “嗯没错,但我不会趁人之危,如果趁了,也只能怪你自己太有魅力。”邵铭轩将车子驶离拥堵路段。“云小姐,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云舒不再言语,依旧淡淡看着窗外的梧桐。伞盖亭亭,有凤来仪,路边的行道树分割直射的阳光,落在地面上便是一处处跳跃的光点。这座城市,似乎与四年前并无不同,繁华依旧、拥堵依旧,追梦并正在承受磨折与挫败的小年轻们前赴后继,眼中透出的星芒能灼烧尽这世间一切的不公与黑暗,如同七年前的自己和那群买醉后依旧相信希望的伙伴。可时间终究慢慢改变着命运的轨迹,曾经给过她快乐、温暖、绝望、失落的人,眼中星芒退却,有的离开,有的坚守,有的违逆初心,有的依旧光芒万丈。可她自己呢?被中伤被诽谤,绝望远走,四年蛰伏,归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舒叹了口气,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邵铭轩,相比四年前,他越发像这个城市中意气风发的新贵精英,上天赐予他的好皮相曾让他轻而易举就吸引无数人信服,后天极度努力而使他拥有的非凡能力让这个男人从来都强大而抢手,与恐怖的业务能力相匹配的却是温和而礼貌却时不时溢出骨子里的傲气以及良好的家教和性格,当年这人说出“试一试吧”这句话时,云舒以为她后半辈子的幸运或许都被透支完了才捡到这么一个青年才俊。
      拉回思绪和微微翘起的嘴角,云舒苦笑自嘲。她不应该再接纳他的,她应该冷漠相待或者干脆置之不理,像电视剧里高傲的女王一样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留他一人被大雨淋个透心凉或者被阳光晒个外焦里嫩。可她似乎还是贪恋曾拥有的点滴温存,留恋初出茅庐时于冰冷的大城市中抱团取暖的时光,更狠不下心一刀斩断经年倾慕换来的印证与回应。异国四年,该想的早已想过,当年事的黑白对错,于谁而言都不过是命运玩笑中的一笔烂账,既难以一笔勾销又不能全然作数。
      她很累,但是总归还是要同这玩笑对抗。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难为你还记得我用过的牌子。”云舒喷过晒后修复,心满意足道。
      邵铭轩笑了笑,没有答话。

      曾经除了一腔孤勇和所怀才华便一无所有的小年轻融入这座竞争强、节奏快的城市并站稳脚跟的最显著的证明,也许便是在这座城市的一个不错的小区里拥有了一套不小的商品房。所以当云舒坐在邵铭轩家干净的落地窗旁,环顾这间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并时不时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的露台时,还是忍不住慨叹学霸就是学霸,知识是转化率如此高的生产力啊!
      “如何?”开门不知取了什么东西回来的邵铭轩慢慢走到云舒背后。“按揭购买,我其实压力也很大的。”
      “你这露台上的雏菊养的不错。”云舒不为所动。
      “你今天凉的东西喝了太多。”邵铭轩抽回云舒手里的冰咖啡,把手里温热的红茶递给她。
      云舒从善如流。
      邵铭轩看了看窗外的雏菊,淡淡道:“眼光不错,这雏菊你应该熟悉的很。”
      “啊?”
      “四年前被你养的半死不活的并同样因你的不告而别惨遭抛弃的那盆,我捡回来并且救回来的,妙手回春。”邵铭轩淡淡道。“我同情它的遭遇,我们抱团取暖,睹彼此思人。”
      云舒被一口茶呛了个半死。
      “吃饭吧。”邵铭轩轻拍云舒的背直到她停止咳嗽。“来不及做饭,订了外卖。”
      “咳咳,订的什么?”云舒下意识问道。
      “石蛙。”邵铭轩揭开餐盒盖。“看你中午单腿跳的辛苦,吃点会跳的补一补。”

      午餐补的太过,晚餐邵铭轩便只准备了些简餐。饭后云舒在窗边看着这座城市从华灯初上到万家灯火,邵铭轩便在一旁处理白天堆积下来的工作。
      偌大的房间,安静得似乎只有两人彼此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呼吸灯闪烁,律所的中国地区负责人詹博仑的信息传来,大致意思便是同意她请假,但休假就是换个地方办公,请她在与旧情人破镜重圆的同时不要忘了爱她并非她不可的案子们,并贴心地把她这个月需要处理的案子列了一个长长的表格以作提醒之用。
      云舒想砸手机的同时,詹博仑另一条信息匆匆而至,大致意思是小薛这孩子胆子还是要练,瓜喂到嘴边了都吃不明白,下次可以考虑带热心市民詹某本人。热心市民詹某甚至贴心地在文末附上情侣相处安全须知,望云舒转告邵铭轩别被美色迷了双眼,一定要看清云舒小姐是个母老虎的本质。
      云舒失笑,回了热心市民一句“为老不尊”便将手机丢在了包里。
      转头看向邵铭轩,屋中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轮廓,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低垂,眉头从微微蹙起到舒展开来,这个认真工作的青年律师专注且游刃有余。
      二十多岁的他锋芒凌厉,带着一腔孤勇无畏向前且几乎所向披靡;世事颠倒磨折,骄傲的人低下过头颅,也不过是为了捍卫本就属于他的荣耀,去成长,去变强。三十多岁的他,如同璞玉经受了最刻骨铭心的雕琢,丰神俊朗依旧,却绽放出极致温润的光华,愈发沉稳挺拔。
      不去看那双澄澈得仿若能照进人心底最干净角落的眼睛,云舒轻声道:“不早了,今天谢谢你。我想我应该回家了。”
      合上笔记本电脑,邵铭轩回过头,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道:“你这么想离我远些?”
      云舒被盯的有些不自在,错开他的目光道:“没有。我没必要躲着你。”
      “口是心非。你扪心自问,避而不见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邵铭轩道。“如果不是今天你崴了脚,你还会像这一个月来每次开庭那样,看见我来旁听便在结束后尽可能快的离开对吧。”
      “我……我只是不想再想起四年前的一些事,而你可以轻松牵起我曾经所有的情绪。”云舒坦诚。“我不想骗你,我不可能毫无芥蒂。”
      “你需要时间,而我需要机会。”邵铭轩道。“我无法后悔我曾走过的路,但我可以选择未来的走向。如果我让你无所适从,那么我可以站在你身后的暗影里默默守护。你不必推开我,因为走向你是我自己的事,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这么听来我似乎无情无义又无理取闹。”云舒道。
      邵铭轩挑眉,轻声说:“如果你喜欢琼瑶式的感情,我也可以勉强学习。”
      “不必。”
      “云舒,内心荒芜久了,哪怕是一滴雨落下来都会产生草长莺飞的幻觉。你和我都在这场噩梦中沉溺了太久,春去秋来,荒草遍地。若那滴雨有可能落下来,倒不妨适当幻想。”邵铭轩笑了笑。“我有过错,但我不想错过。”
      见云舒并未接话,邵铭轩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说道:“我去收拾一下,这段时间你住在主卧,主卧里有卫生间,便捷且私密。我就在旁边的客房,有事你叫我,我听得到。”
      邵铭轩起身离开后,云舒呆呆的看着露台上小雏菊的模糊影子,依旧无法狠下心夺门而出。其实不是没骨气,只是曾贪恋且想念的温暖再至面前,身体曾无比适应的可怕习惯战胜一贯以来对孤独的顺从,无可奈何地沉湎其中。
      四季轮转,桑田沧海,每年温润的初春都能温暖出一个草长莺飞的二月天,春雨来时,不妨抖落冬日的尘埃,在琉璃一样澄澈干净的天空下,肆意生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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