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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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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礼的灵魂飘在空中。
他已经死了两个星期了。
黑色窗帘把房间遮得阴沉沉的,宽敞的大床上,一个缩成一团的身体被隐没在薄薄的被单下,透出一股凄瑟的气息。往日里那个叱咤商场、冷酷阴鸷的男人,此刻就像个失去主心骨的大猫似的,没有了爪牙,还露出了脆弱的后颈肉。
林安礼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带着悲伤、后悔和心疼。
“阿年……”他轻声唤着对方。
被单下的人毫无反应。
林安礼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当然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已经死了几个星期了,现在的他,只是个透明的鬼魂,叫天天不应,叫人人不知。
他的手在男人的脸上轻轻抚过,温柔地,一下又一下,仿佛真的能接触到对方似的。
男人忽然睁开眼。
林安礼吓了一跳。
电话铃声在耳边响起,男人拿过手机,直直坐了起来。
原来是他自己太入神,没听到电话铃声。林安礼被高高举起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他飘到他身旁,虚坐着和他一起听电话。
“说。”柴年的语气冰冷而平静。
电话那头的人小心翼翼而又恭敬地回道:“柴总,黎馨兰她心智失常,已经被送进了青X医院。柴建荣他接受不了儿子老婆都出事的事实,精神恍惚,今天凌晨从5楼掉下来,被送进医院,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目前的状况是全身多处骨折和下身瘫痪。”
“嗯。”
柴年挂断了电话,嘴角扯出一抹报复的快意后,却又很快地消逝了。
林安礼心下一惊。
黎馨兰疯了?柴建荣瘫痪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柴年。柴年神色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的、空洞的。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片死寂和阴沉。
林安礼张了张嘴,又缓缓地闭上了。他不知道黎馨兰是不是真的疯了,但是他知道,黎馨兰这辈子都要死在青X医院了。而柴建荣,也不会再站得起来了。
他知道,这是柴年的报复。
他从不知道,柴年爱他爱得如此深,直到他摔下楼梯死了之后。
他记得,从前自己牵着柴阳的手在柴宅出入,每次遇到这个比他们大了一轮的男人时,高兴的心情都会立刻消散。
柴年看着他们的眼神,似乎总带着阴郁不快。
柴阳说,他这个堂哥一家子都是怪人,尤其是他堂哥柴年,性情古怪、阴鸷。
而且,因为柴老爷子的遗嘱内容里,谁和林安礼结婚,谁就最有可能拿到柴盛集团股份中被分剩的最后10%。林安礼和柴阳两人两情相悦,这股份,最终还是落到了柴阳的身上。
柴盛集团市值千亿,可想可知,10%的股份,价值有多高。
因此,有时林安礼会觉得,柴年那看着想要把他吃了的表情,也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
他一直都是这么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把股份转给柴阳,直到他和柴阳离婚,直到他被柴年强要在身边、结婚,直到他被柴阳失手推下楼梯而死,直到作为鬼魂的他亲眼看着柴年陷入痛苦和发起报复。
林安礼无声地哭泣着。他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爱上他呢?
柴家大宅客厅的电话忽然响起,很快被挂断,又接着响了几次后,才安静了下来。林安礼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别墅外传来的嘈杂声音。
柴年冷笑。他起身,推开门,走下楼。林安礼飘着跟了上去。
陈嫂看见他下楼,有些慌张。
“老爷,阳少他……”
柴年走出大门,看着被两个保镖拉住的柴阳,眼神冰冷。
“柴年,你这个疯子,我爸妈是无辜的,凭什么、凭什么……”柴阳眼里满是痛苦,声嘶力竭地冲着柴年喊着,“你要我的命你就拿去啊,我赔给你,赔给安礼,赔给……”
陈嫂跟在柴年后头,一听,赶紧辩解道:“阳少,话不要乱说,你们三房的事和老爷没关系的。”
“你赔?”柴年怒极而笑,像刀一样锋利而伤人的话从他齿缝挤出,“你个阉人,命值几分?”
柴阳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阉人。
两个星期前,他的下身,失去了男人身上最宝贵的物件。
他知道,这肯定是柴年对他失手害死林安礼的报复。
失去那根东西后,他恐惧过、绝望过,甚至想过一死百了,就当作,就当作是给林安礼赔命,他也认了。只是看着母亲那哀求的眼神,他最终还是苟活了下来。
柴家下人面面相觑,脸上表情怪异。
柴阳面如死灰,嘴唇颤抖,如芒刺背。作为一个男人,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最大的羞辱。
林安礼飘到他面前。
死后他一直跟在柴年身边,除了死后最开始的几天,他后面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过柴阳了。
柴阳,这个他曾经爱过的前夫,这个最后害死他的凶手,现在就站在他面前。半个月没见,他身体消瘦得厉害,脸色憔悴,和柴年一样。
林安礼的心底却没有一丝丝心疼,只有钝钝的痛。
柴年见到柴阳痛苦的表情,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只有深切的痛意。
“两条人命,你赔得起么?”
安礼的命,还有,尚在他肚子里的小宝贝的命。
林安礼透明的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他的孩子,他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他在患得患失中意外得到的孩子。
林安礼无声呐喊着,对着柴阳狂挠、狠踹,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死掉的孩子救回来似的。
“所有害过我宝贝的人,这辈子都别想好过。我前半辈子,太仁慈了。放心,你死不死不要紧,你瘫在病床上和被关在精神病医院的父母,这辈子还长着呢。”
轻轻的几句话从柴年口中吐出,却让柴阳在7月的夏天里一阵透心凉。他想起了躺在床上的父亲,想起了被送进精神病的母亲,想起了几年前同样被送进精神病医院的四姑和脸上有疤的外甥女。
“是你,四姑和芳芳也是被你害的,对不对?”他睁大眼睛,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
柴年转身回宅屋,不再看他一眼。
柴阳瘫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嘴里嘟喃着:“柴年你这个变态,没有亲情的怪物。”
原来,原来他这个堂哥那么早之前就觊觎着林安礼了。
柴阳愣着愣着,忽然就笑了。
“喜欢又怎样,爱又怎样?我和林安礼好了6年,和他缠绵共枕了5年,连他的股份都全给了我,最后才轮得到你。你在外面在呼风唤雨,还不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要我的男人?你得到了什么?林安礼的尸骨和你未出生的胎尸吗?哈哈哈哈哈……”
柴阳心里止不住扭曲起来。此刻的他,对林安礼的愧疚一点都没了。
他这个不完整的人,和死没什么两样。一命偿一命,也算数了,何况还有他的父母、四姑、外甥女……这么多人因他遭难,难道还不够吗?
至于那个未出生的胎儿……安礼,谁让你和我堂哥这个疯子结婚呢?要是你和我重修旧好,要是你怀的是我的孩子,多好啊,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要是……多好啊。
翌日,林安礼墓前。
柴年挥退保镖,把两只乌龟玩偶轻轻放在他墓碑前。
“宝贝,你在下面冷不冷?老公把你最喜欢的乌龟拿来了,这个大的是我,小的是我们未出生的小宝贝,你还记得吗?老公和小宝贝都会在下面保护着你,你不要怕,不要怕……”
林安礼拼命地点着头。
他记得的,他记得。
乌龟玩偶有三只,是他怀孕后,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忽然任性地让柴年放下手头忙碌的工作,硬拉着他去商场给自己钓回来的玩偶。那时,自己应该早就喜欢上柴年了,林安礼想。不然,他也不会患得患失,生怕柴年有天会厌弃了他。
“你的那只,我留在家里了。我和小宝贝在下面陪着你,你也要在家里陪着我,好吗?”
听着柴年这番幼稚的话,林安礼轻轻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死后这几个星期,流的泪比他将近30年的人生中流的还多。
他虚虚地抱着柴年:“阿年,忘了我吧,我这辈子被你爱过,值了。”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可能快要散掉了。况且,灵魂不散又有什么用呢?柴年既看不见他,也摸不着他。
“安礼?”他忽然听到柴年震惊无比的声音。
林安礼一顿,他感受到了人和人皮肤相触的真实感觉,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柴年微微推开他抱着自己的身体,双手托着他的脸,痴痴地看着他,眼底尽是疯狂。
“我的安礼,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他声音颤抖,眼泪落下。
林安礼的脸上还挂着刚刚的泪痕,心下狂喜,激动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的脸定格大大的欢喜后,忽然被什么牵引着向后飘去,然后逐渐变得透明,最后烟消云散。
“安礼!!!”
柴年的痛喊在墓地回响着。
“安礼,安礼?”
林安礼噔的一下,直直地坐了起来。
柴年,他和柴年变得越来越远……他听到了柴年悲痛的喊声,还看到他因为想要抓住自己的身体,追了很远很远,最后失足摔死了!
舍友陈力被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你做噩梦了吗?”
林安礼呆呆地看着他舍友几秒,慢慢才回过神来,抹了抹眼尾的两滴泪。
“你没事吧?”陈力脸上有点担忧。
林安礼愣愣地摇了摇头。
陈力舒了口气,指着他床头的电话说:“你电话刚刚好像响了两次了,你要不要看看?”
林安礼木然拿过手机,看到上面的2个未接来电,联系人是柴阳。
而手机上的时间,正是他大三学期末。此时的他,才22岁。
他回到了7年前,回到了和柴阳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