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衡》应如是否

13、第 13 章

　　紫夜睁大着眼睛眨巴两下：“这可是姻缘，你对自己的姻缘都不在意吗？”

　　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我的姻缘自然是由我父君做主，我何必在意？”

　　紫夜气呼呼地坐在石凳上，看也不看我，将红绳扔在了桌面上，对着月老说道：“我已经挂上红绳了，还需要做些什么？”

　　月老看了一眼桌上的红绳，说道：“挂红绳只是一点慰藉罢了，姻缘早已注定，还忘姑娘莫太过焦急。”

　　紫夜越听越不高兴。

　　“我焦急，你是说我担心自己没人要吗？”

　　我见紫夜越说越不像话，便出声道：“紫夜，别闹了，你明知道月老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见你连红绳都不愿挂，心里不高兴。”

　　我无奈摇了摇头，拾起桌面红绳，走至树下说道：“月老方才也说了，这只是个慰藉罢了，你为何如此介意。”

　　我随意将枝叶拉下，将红绳挂了上去。

　　不知为何，心里竟想到了清澜，他那般性子的人，不知有没有系过红绳呢？

　　刚一松手，就听见紫夜在一旁叫道：“你为何不挂在我的红绳旁！”

　　我揉了揉眉心，颇有些疲惫，紫夜在我耳边说了一日，我真有点应付不来，遂说道：“好了，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回到宫中，我看着只剩黑色灯芯的明灯，一时心中百般滋味。

　　我为紫夜灭了明灯，清澜定是不赞同的。

　　宫中长燃明灯，一来可增进仙气，于无形中修炼功法；二来之所以称为明灯，此灯可使人灵台清明，心如明镜。

　　可要我眼睁睁看着紫夜在我面前身死，我实在是做不到。

　　尽管她身为魔界中人，有时我也会不满她的言行举止，可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

　　想着我叹了口气，只盼着这十日能尽快过去就好。

　　“玄衡……”

　　听到身后有人唤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齐苍风不知何时来了玉清宫，我竟没有察觉。

　　“苍风，你怎么来了，坐吧。”

　　一旁的紫夜看见齐苍风微微睁大了眼睛，神色有几分讶异。

　　“这是谁？”

　　我见紫夜一双眸子在齐苍风身上打量，不禁想齐苍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引得紫夜如此吃惊？

　　“这是新飞升的仙君，齐苍风。”

　　紫夜作势点点头，时不时仍看向齐苍风。

　　齐苍风也察觉到了紫夜对他的关注，微微颔首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紫夜噗嗤一笑。

　　“这仙君怎么跟凡人一般，难道他连魔气都察觉不到吗？”

　　说完这话自己一晃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苍风确是凡人，他刚飞升不久，许多事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紫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问齐苍风：“怎么今日过来找我了？”

　　齐苍风笑道：“听闻你回宫，原本昨日就想过来的，又想你刚回来定是需要休息，便今日过来了。”

　　我点点头，问道：“这段时日你在仙界如何？”

　　齐苍风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尚好，只是我空有仙人之位，却无仙人之心，时常想起凡间一切，觉得恍如隔世。”

　　我见齐苍风面露愁容，想到他在凡间不过双十年岁，对于仙君悠长的寿命来说，不过是生命的起点，一日之间飞升成仙，凡间种种，定然是放心不下的。

　　念及此处，我便说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去向父君说明，让你回凡间一趟，了结因果，便可潜心修仙。”

　　齐苍风蹙眉，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玄衡说得没错，你心性未定，让你下凡斩断因缘，对你来说是好事。”

　　我听了紫夜的话点点头。

　　“今日你便同我一起去找父君吧，否则滋生心魔，可就不好办了。”

　　齐苍风见我神色凝重，这才答应下来。

　　处理完齐苍风的事后，我想着父君给了齐苍风三月期限，应该是够的，只希望下次再见到齐苍风时，他不再像今日这般郁郁寡欢。

　　紫夜在一旁定定地看着我，目光不似以前那般露骨，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神色。

　　“玄衡，你待谁都是这般温柔吗？”

　　我望向紫夜，说道：“齐苍风因我的缘故飞升，此事我当然是要管的，况且我身为仙界少君，本该如此。”

　　紫夜摇了摇头，并不认同我的话。

　　“齐苍风我暂且不提，可我身为魔界中人，你也是如此，难道这也是少君的职责？”

　　“你因我跟上仙界，还有性命之忧，莫非要我置之不理？”

　　“若是我的话，才不会管旁人的死活，若我们魔界中人都同你一般，早就在这三界中消亡了。”

　　紫夜难得如此正经说话，我便继续说道：“我这么做只是顾全大局，并不是像你说的那般。”

　　紫夜抿了抿嘴，显然是不赞同我的话，倏而又笑道：“在魔界我便知道了，这也正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说着伸出手探到我额前，我皱了皱眉，抓住了她的手腕，很快又放开来。

　　“不许胡闹。”

　　紫夜笑盈盈地看着我：“玄衡真是有趣。”

　　过了几日紫夜缠着我要我带她去仙界四处走一走，我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眉心，无奈说道：“不是昨日刚出去了吗？”

　　紫夜小脸皱得紧紧的，说道：“我今日想去看看蟾台，魔界阴暗寒冷，我听说蟾台澄莹清朗，我从未见过，过两日我便回去了，你就陪我去吧。”

　　紫夜说得委屈至极，我叹了口气。

　　“那便陪你去吧。”

　　蟾台位于摘星楼上方，我在流云台停了下来，一指前方：“那便是蟾台。”

　　远远望去，蟾台高挂于半空中，下方的摘星楼好似被撒上了一层清辉，皎洁柔和，如同在水中缓缓流动的白纱，把摘星楼的黑暗隔绝开来。

　　紫夜指了指摘星楼，问道：“真的好美，可是太远了，我们不能去那看吗？”

　　我摇了摇头：“那里是禁地，不可随意进入。”

　　流云台白玉雕栏，无人看守，再往前已没了路，只有朵朵祥云浮于面上，缓缓流动，因而此处得名流云台。

　　紫夜围着流云台走了两圈，我坐在石凳上，看到摘星楼不由想到了九重仙当日说过要我心随境界，如今只觉得自己做得委实不够好。

　　紫夜走至边界，低头向下看去，惊奇地对我说道：“玄衡，你快来，原来下方就是魔界的万兽林。”

　　我点点头：“不错，这点仙界中人无人不知。”

　　正因魔界位于摘星楼与流云台的下方，所以才不见蟾台与金乌。

　　我虽知道，却从未往下界看过，便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去。

　　祥云如烟似雾，轻盈地飘浮着，下方古树参天，葱茏高大，似遮天蔽日之景。

　　我轻声说道：“原来此地叫万兽林……”

　　又转头看向紫夜，她目光晦暗，神色不明，我皱了皱眉，心中觉得略微怪异。

　　紫夜转过头来看着我，面上又恢复了她一惯的神情。

　　“我们回去吧，刚刚我在想万一从这掉下去会怎么办，后来才察觉我是自己吓自己。”

　　说完局促一笑，似是觉得自己在杞人忧天。

　　流云台浮动的祥云看似如棉如絮，实则可以承托住任何活物，况且仙人本就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又岂会掉下去？

　　我看了紫夜一眼，淡淡地说：“那便回去吧。”

　　转眼十日已过，我坐于桌前，说道：“待会我就送你去天门，我会命人送你会虚夜殿。”

　　紫夜静立一旁，轻声问道：“玄衡，可不可以再同我去一次蟾台，这次走了，以后我再也没机会见了。”

　　我端起玉杯浅浅饮了一口，并未答话。

　　“玄衡，我就去看上一眼，马上就回去……”

　　紫夜今日脸色及其不好，她以手撑桌，似有摇摇欲坠之感。

　　我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心中不忍，便点头应下了。

　　来到流云台时，紫夜虚弱地坐在石凳上，遥望着远方的蟾台，一言不发。

　　我见她如此虚弱，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

　　紫夜摇了摇头，逞强说道：“我没事。”

　　我皱了皱眉，施以法力查看她体内情况。

　　赫然发现紫夜体内已毫无一丝魔气，仙气充盈，我心中一惊，冷声问道：“你体内魔气尽失，为何不早说！你可知你现在的身体，只怕还未到魔界，就已经身死道消了！”

　　紫夜露出一抹笑，血迹从她嘴角溢出，轻声说道：“我说了，你就会赶我走……”

　　说着紫夜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无力地向后倒去。

　　我连忙上前接住了她，她倒在我怀里，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我永远都会记得……”

　　“你别说话了，我马上送你回魔界！”

　　“不！”

　　紫夜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袖，眼尾的红晕像是被清水淌过，暗淡了许多。

　　“我说过，我宁愿死，也不要和你分开，我是认真的，可惜你从未相信。”

　　紫夜说完连连咳嗽，我的衣衫上尽是点点血迹，看着紫夜如此，我不禁叹一声何必。

　　“我还有一个心愿，玄衡，你能不能答应我？”

　　我沉声回答：“你说吧。”

　　“我死后，这副躯体只怕会消散，你能不能把我的魔元从流云台洒下，你既然不喜欢我，死后我不会再缠着你，我想回魔界……”

　　见我久久不答，紫夜似是用尽了最后力气挺直了身子，嘴唇被鲜血淌过泛着腥红的颜色。

　　“我说过死在你身边，我已经做到了，你连这件事都不能答应我吗？”

　　紫夜直直地看着我，凤目怒睁。

　　我从未见过她的双眸如此夺目过，好像她所有的生气全部聚集了那双眼睛里，光华耀眼。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我答应你。”

　　见我答应，紫夜攥着我衣袖的手慢慢地松开，身体也重新靠在了我怀里。

　　她仰起头看着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我纹丝不动，她体内的生气正在急速地流失，我知道，她马上就会死去。

　　“玄衡……”

　　紫夜轻声说着，眉头轻蹙，手指还未触到我的眉心，无力地跌了下来。

　　原本躺在我怀中的紫夜，霎时间化为星星点点，随即消散不见。

　　只留下一颗紫色的圆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我将紫珠握在手中，起身走到流云台旁，看了看掌心的紫珠，扬手一挥，紫珠穿过祥云直直落下，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