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衡》应如是否

3、第 3 章

　　齐苍风真心实意地看着我，我对他也并不厌恶，于是笑着点点头：“好，那以后我便唤你苍风。”

　　心想这凡人也不想元羲说的那般。

　　齐苍风有些激动，眼神都亮了几分：“能结识玄衡，是我生平之幸事。”

　　我微微一笑，绕过了他走到书案前：“你刚刚在画什么？”

　　齐苍风也走了过来：“不过是画些庭院的景象。”

　　我一看，庭院的风景在齐苍风的笔下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我不禁赞叹：“苍风好画功，果然是美景。”

　　没听见回话，我抬眸望去，发现齐苍风正看着我，他眼睛似有星辰闪耀：“是很美。”

　　“不过再美的景象，终有看腻的那一天。”

　　我说的是实话，九重天的仙台雕梁，琼楼玉宇，在我看来，还不如眼前的这一方庭院。

　　齐苍风把画卷收了起来：“景色或许会有那一天，但人却不会。”

　　听着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我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苍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与我多说，问道：“你这几日可有想好去处？”

　　我想了想，说：“我打算四处看看，具体的也没想好。”

　　齐苍风微微握紧了手中的画卷：“那你就在我家住下，你初次出远门，一切都不熟悉，这几日我都陪着你，带你走遍京都，可好？”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欣然答应了。

　　见我应下，齐苍风这才松开了握着画卷的手，对我怡然一笑。

　　“为了方便，你出门还是带上这个。”

　　说着齐苍风拿出了我的帷帽，我接过来带在了头上，经过第一天的情况，我知道这个帷帽是必备品了。

　　这几日齐苍风带我走遍了京都。

　　我在红帐曼纱中见到了热情的舞女。

　　较之仙界的舞女，她们的衣着暴露，动作奔放，甚至还有几名舞女缠到了我身上，水蛇般的腰肢热情地扭动。

　　我觉得很新颖，仙娥通常都娴静秀雅，从不曾有人对我如此大胆过。

　　齐苍风倒是黑了脸色，挥了挥手将舞女赶了下去，换上了一批乐伶。

　　凡间的乐曲虽不如仙界那般绕梁三日，倒也是悦耳动听。

　　我们泛舟湖上，坐在乌篷船上，我看着湖面被阳光照射出波光粼粼，随着水浪起起伏伏。

　　岸边绿柳掩映，漂过学堂时，还能听到书声琅琅。

　　我靠在船头，和煦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既惬意又慵懒。

　　我还与他去了京都旁的村落。

　　齐苍风说这里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放眼望去，梯田层叠，不少人弯着腰在地里劳作。

　　到了傍晚时分，炊烟袅袅，竹篱瓦舍，是一番我从没见过的景象。

　　头一次觉得凡间的气息竟是这么生机勃勃。

　　这一日我像往常一样，正准备带上帷帽，不料齐苍风一伸手拿走了帷帽，递给了身后的仆人。

　　“今日我们去踏青，看看郊外风光，你无需再带着这个。”

　　我也不爱带着帷帽，如今不带正好，便同他一起出门了。

　　马儿驮着我慢悠悠地走在草地上，鼻孔不时冒出热气，发出哼哧的声音。

　　齐苍风骑在另一匹马上，跟在我身后。

　　广袤无垠的草原吹起了习习凉风，一眼望去，草原变成了随风晃动的绿浪，与天空仅以一线之隔分开。

　　我们一路聊着天，齐苍风说了许多风土人情，鬼怪趣谈，他说话来妙语连珠，听得我啧啧称奇。

　　心想齐苍风若是当个说书先生，也一定是说书中的状元爷。

　　过了晌午我们便启程回府。

　　刚走进大门时，一个小厮焦急地跑了出来，说：“少爷，你可回来了，陛……”

　　小厮看了我一眼，改口道：“那位爷来了，已经在府中等着了！”

　　齐苍风一听，转头对我说：“玄衡，府里来了贵客，你先回房休息，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好，你不必在意我，大事为重。”

　　齐苍风对我点点头，便跟着小厮急匆匆地往正厅走去。

　　我不是很想回屋，便穿过长廊来到齐苍风作画的亭中，却发现亭中有一陌生男子背对着我负手而立，身边还有一个佩带长剑的侍卫。

　　男子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见我表情有几分讶异，问道：“你是何人？”

　　我见这男子锦衣华服，气质非凡，想着莫不是刚刚齐苍风提到的贵客，便说：“我是苍风的好友，在他府中借住几日。”

　　男子挑了挑眉，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报上了自己的名讳：“玄衡，不知阁下是？”

　　男子大笑两声，指了指我身后：“我的身份，还是让齐苍风来告诉你吧。”

　　我回过头去，齐苍风已经匆匆赶来，对着男子行了个大礼：“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亲临，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平静地开口：“起来吧，”又看向我：“可知道朕是谁了？”

　　我点点头：“你是皇帝。”

　　“大胆！”

　　侍卫猛地上前呵斥我，皇帝看了他两眼，侍卫便退回了原处，他微笑地看着我，语带赞赏：“玄衡真性情，见到朕不乱分毫。”

　　又一脸了然地看向齐苍风：“怪不得你推了这几日的早朝，若是朕有玄衡这样的好友，只怕也会不舍得离开。”

　　“陛下！”

　　齐苍风上前两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皇帝哈哈一笑：“爱卿，何必在意，朕只是实话实说，朕坐拥天下，见过无数美人，如今见到风姿绝世的玄衡，方才觉得以前那些不过是腐草之光，就坐吧，今日我们在这亭中好好一叙。”

　　我不大愿意与这人间帝王虚与委蛇，但听说皇帝喜怒无常，一句话可随意定人生死，比我父君残暴得多，又担心齐苍风引来无妄之灾，我便忍着不耐坐了下来。

　　皇帝的眼睛不时从我身上略过，我倒有些想念那顶我不喜欢的帷帽了。

　　“玄衡，这个姓氏很少见，你家住何方？”

　　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的来处，何不自己寻找呢？”

　　皇帝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视线牢牢地盯在我身上，我不动声色，静坐在椅子上。

　　齐苍风站起来替我解释：“陛下，玄衡第一次出门，得见天子，说话唐突了些，还请陛下莫怪。”

　　他说的又急又快，一脸担忧等待着皇帝的反应。

　　没想到皇帝突然开怀大笑：“玄衡果然不同那些凡夫俗子，配上这眉间一点朱砂，当真是绝妙。“

　　“那可就说定了，若是你让朕找到了，可就由不得你了。”

　　说到后面皇帝压低了声音，带着某种我看不懂的意味。

　　我点头应下：“自然。”

　　心想哪怕你身为人间帝王，死后也不过一杯黄土，怎能找到我？

　　齐苍风焦急地开口：“陛下！”

　　“爱卿，”皇帝打断了齐苍风，说道：“素闻爱卿妙手丹青，今日你就替朕画一幅玄衡的画像，好让朕以画寻人，你觉得如何，玄衡？”

　　齐苍风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微臣画技拙劣，只怕画不出玄衡万分之一的风采。”

　　皇帝看着匍匐在地的齐苍风，不满地说道：“你是要抗旨？”

　　我皱了皱眉，出声说道：“无妨，苍风你画吧。”

　　齐苍风像是没了力气，脑袋磕在了地面上，语带颤抖：“微臣，遵旨……”

　　齐苍风站在书案前看了我一炷香之久，皇帝正打算出声催促，他已开始提笔做画。

　　他自拿起笔开始便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齐苍风画的很慢，每一次下笔都犹豫许久，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齐苍风放下了手中的画笔，退到一边。

　　“微臣画完了，请陛下过目。”

　　皇帝饶有兴趣地走到书案前，看到画像眼神一亮：“不亏是妙手丹青的齐爱卿，画得好！”

　　皇帝端详半饷，又说道：“画得像是像，只是少了几分玄衡的风姿灵韵，不过玄衡这副模样，倒是别有不同。”

　　齐苍风看着皇帝手中的画像，低头不语。

　　齐苍风的画我是见过的，此时我也有几分兴趣，便走过去打算看上一眼。

　　皇帝见我走来，举起手中的画：“玄衡，你看如何？”

　　只见画中的我坐在屏风前，手中拿着酒杯，神色有些迷离。

　　我愕然看向齐苍风，他怎么把我喝酒的模样给画上去了？

　　齐苍风见我诧异，神色顿时懊恼起来。

　　皇帝将画像卷起交给随身的侍卫，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朕也该回宫了。”

　　齐苍风弯腰行礼：“微臣恭送陛下。”

　　皇帝临走时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地笑容，这才从容转身离去。

　　见皇帝已走，齐苍风悔恨不已：“是我不好，以玄衡的风姿，连天子都不能免俗。”

　　我安慰地拍了拍齐苍风的肩膀：“你不必自责，何况红颜枯骨，在我看来，并无不同。”

　　齐苍风神情越发焦灼：“你有如此胸襟，可陛下他……”

　　见他如此着急，我冲他一笑：“他找不到我的，你放心吧。”

　　齐苍风蹙起了眉头：“此话怎讲？”

　　我微微一笑：“我家世代隐居，地方隐秘，这世上无人能找到，这一次出来我家人都不知道，过几日我就回去了。”

　　齐苍风见我如此胸有成竹，这才放下心来，片刻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几眼，最终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