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衡》应如是否

6、第 6 章

　　“大胆！”

　　清澜快步走到齐苍风面前，怒斥道：“区区凡人，竟敢直呼少君名讳！”

　　我抬眸看向父君，他脸色阴沉不定，我心中一慌，直觉大事不妙。

　　齐苍风一脸不解地看向我，我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我走到台中一撩衣摆跪了下来：“父……神君息怒，儿臣办事不利，请神君责罚！”

　　父君的手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沉声问道：“你可有私自下凡？”

　　我心下一惊，只得承认：“是，儿臣有罪，私下凡间，请神君息怒。”

　　我垂着头看不到父君的神色，台中沉默了许久，又听见父君凛声问道：“此次升仙大会，为何凭空多出一人，玄衡，你作何解释？”

　　我低头回答：“儿臣……”

　　一旁的清澜跪了下来，焦急地打断了我的话：“启禀神君，升仙册的名单是由微臣核对，微臣失职，请神君降罪！”

　　父君低沉的声音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果真如此吗？”

　　“是，请神君降罪！”

　　我愕然看着清澜，仰头看向父君，扬声说道：“名单是由儿臣核对，与清澜无关，此事是儿臣一人之失，望神君明鉴！”

　　“放肆！”

　　父君重重地拍向面前的桌案，他面色铁青地看着我和清澜，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众仙官跪倒在地，齐呼：“神君息怒！”

　　父君走下台阶，在我和清澜面前负手踱步，我低下头，神君的威压令我心潮起伏，我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传孤圣意，少君玄衡，办事不利，于摘星楼禁闭三月，清澜上仙，辅佐失职，停职一月！”

　　我听见元羲的声音在台中响起：“神君息怒，摘星楼自上古以来，乃是上仙陨落之地，望神君从轻发落！”

　　听见元羲的声音，我心中不忍，只盼他不要再说。

　　父君厉声说道：“此事休要再提，再有求情者，一同并罚！”

　　负责记录的文吏在书卷上匆忙记下，又轻声问道：“神君明鉴，不止这凡人该如何定夺？”

　　父君看着齐苍风，冷哼一声：“既已飞升，孤也不是残暴之君，就以他名为号，封为仙君。”

　　文吏对齐苍风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道：“还不快跪谢圣恩！”

　　齐苍风虽心中震撼，但我们的谈话已令他明白了十之八九，他跪了下来，声音微微颤抖：“叩谢圣恩。”

　　察觉到父君一直看着跪拜在地的我，我攥紧了手掌，自知有错，把头垂得更低。

　　父君一拂衣袖，看着屏气敛息的众仙官，快步离开了升仙台。

　　身后的侍从扬长喊道：“散——”

　　随即加快了脚步，跟在父君的身后。

　　众仙官都走了之后，有人走到我身边将我搀扶起来：“玄衡……”

　　我看着齐苍风露出一抹苦笑。

　　清澜站了起来不争气地看着我：“你，唉……”

　　他暗中助我，我已十分感动，更不可能看着他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便宽慰他：“无事，你不要担心。”

　　清澜叹了口气：“你何必出声？你是仙界少君，可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犯错？”

　　我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让你一人担下，我还真做不到。”

　　元羲走了过来，看着我面露歉意：“是我无用，玄衡，没能帮上你。”

　　我看着清澜三人一脸的愁苦之色，不禁笑了起来：“一切应有法，你们无需为此事自责。”

　　想到刚刚飞升的齐苍风，我便对元羲说道：“元羲，这是我在凡间结识的好友，如今他飞升成仙，却没有接引使者相助，我只能拜托你告诉他仙界事宜。”

　　元羲点了点头：“你放心，即是你好友，我定会倾力相助。”

　　见元羲应下，我便放了心。

　　这时一个金色竖瞳的男子走了过来，看着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参见少君。”

　　我看了他半饷，才想起他是第二十一位飞升之人，金曜。

　　我对半妖之体并无轻视之意，但他那双妖异的眼睛，委实令我心里不舒服。

　　我不冷不热地说道：“金曜仙君，有事？”

　　见我如此冷淡，金曜面上的表情不变，说道：“小仙刚飞升，得见少君天颜，心中仰慕，所以才想与少君亲近交谈。”

　　我冷冷地说道：“金曜仙君还是三月之后再来吧，如今本少君要前往摘星楼，没有时间与你交谈。”

　　金曜嘴角微微一僵，对我行了个礼：“那小仙现行告退了，三月之后再来找少君。”

　　看着金曜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摇了摇头。

　　这个人真是奇怪。

　　元羲也皱起了眉头，对我说道：“玄衡，这个金曜你离他远一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清澜在一旁冷冷地看了元羲一眼，神色略有不满。

　　这时一队天兵走了进来，天兵分成两列，带头的首领对我抱拳施礼：“少君，属下奉圣意，负责送少君前往摘星楼。”

　　我看着清澜等人，对他们点头示意：“无需忧心，三月之后我便回来了。”

　　摘星楼位于蟾台的下方，这里无黑夜白昼之分，常年是不见五指的黑暗，但蟾台的清冷月光常年洒落下来，有一股萧瑟孤寂的美感。

　　摘星楼为上仙陨落之地，凡是仙逝的上仙，他们的元神都会被放置于此，在半空中盈盈闪着星光，就如同凡间的星辰，故此得名摘星楼。

　　所以摘星楼也是仙界的坟场之地。

　　或许因为摘星楼聚集了太多已逝的上仙元神，此地阴寒肃冷，需不断运转法力方能抵挡。

　　若是有些小仙心性不够坚定，再此道心崩溃也是有可能的。

　　摘星楼遍地荒野，灌木丛生，我便以地为席，睡在已枯死的荒草上。

　　身下的枯草坚硬扎人，我看着半空中的星光点点，有些怀念起寿星台柔软清香的瑞草了。

　　父君命我在此禁闭三月，我自是不可能每日无所事事，于是我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潜心入定，打算在此修炼三月。

　　未曾想到摘星楼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看着面带笑意的金曜，皱了皱眉：“金曜，这是仙界禁地，你私闯禁地，可是大罪。”

　　金曜依旧是那副表情，他拿出了一个食盒，说道：“小仙只是想与少君结识，并无恶意，少君为何对小仙如此防备？”

　　我站在原地不动，冷冷地看着他。

　　金曜见我不动，妖异的瞳孔似有流光闪过，他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摆放在石板上。

　　“素问少君爱茶，宫中更是藏有雪泉甘露，金曜今日前来，也带来了一种茶，还请少君品茗。”

　　他提起茶壶的把手，将空杯倒满，霎时间一股清香水雾之味飘了出来。

　　我眼神微动，竟闻不出这是什么茶。

　　金曜抬眸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道：“这是青顶云雾，少君不会没有听过吧？”

　　我当然知道青顶云雾。

　　此茶生长在青山之巅，终年云雾缭绕，并且山中必须有神灵傍山而生，神灵的灵气与山顶的云雾常年交织一起，六百年方能长成。

　　保存方法也是极为坎坷，需以青山之巅的树木为盒，否则茶的气息不过半日，便会烟消云散。

　　最重要的是，青山位于魔界深处，那里魔物肆虐，金曜是如何拿到的？

　　金曜见我动容，端起茶杯递了过来：“我乃半妖之体，成仙之前曾在青山修炼过，少君不必忌讳。”

　　青顶云雾的香气扑面而来，将我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

　　我接过茶杯，浅尝一口，忍不住赞叹：“当真对得起青顶云雾的名字，入口清凉却又温润带有浅浅清香。”

　　金曜见我饮茶，笑意更甚：“少君喜欢就好，也不枉小仙来此一趟。”

　　我挑了挑眉：“噢，你知道此处是禁地还硬闯，就为了给我送一杯茶？”

　　金曜嘴角弧度不减：“当然，小仙说了，只为与少君结识，别无他求。”

　　我慢条斯理地饮了手中的茶，将茶杯递还给他，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道：“你已经结识了。”

　　金曜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掐诀召出了一面水镜，斥道：“你们这些天兵怎么把守的，摘星楼有人闯入都不知道吗？”

　　“少君，你！”

　　金曜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是没想到我转眼就把他出卖了。

　　我挑眉冲他一笑：“我怎么了？”

　　金曜被天兵押走后，我便盘腿而坐，闭目调息。

　　没想到周身法力刚一运转，我便发现自己体内功力竟然消失了近数一半！

　　我心中大惊，连忙查看体内道心，看看是否有异。

　　我修炼五百年才练至十二重，如今功力少了许多，只怕我境界会掉！

　　突然我感受到一阵熟悉强大的法力波动，我定了定心神，连忙站起来拍了拍衣上的枯草，低头喊道：“父君。”

　　父君走到我面前，见我方才还在调息修炼，点点头说道：“还知道潜心修炼，看样子你是没事了？”

　　我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儿臣本就无事。”

　　父君又问道：“在摘星楼这段日子，你可有想明白？”

　　我低头说道：“请父君明示。”

　　父君看着上方明亮的蟾台，背对着我负手而立，问道：“你可知孤为何要罚你？”

　　“因为儿臣办事不利。”

　　“错！”

　　父君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着我：“若是因为办事不利，孤会罚得如此之重吗？”

　　我蹙起了眉头：“儿臣不解。”

　　听到我的回答，父君摇了摇头。

　　“你身为仙界少君，不管做什么都无可厚非，你做错了事，原本孤只需要斥责你几句便可，清澜上仙替你揽下过错，说明他爱戴你，认可你，但你上前将过错一人抗下，犯了为君者的大忌！”

　　父君此时厉声喝道：“为君者，止于仁，玄衡，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你若如此优柔寡断，如何当得起杀伐果断的仙界神君？”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灵台却似有一股清明之气灌至全身。

　　“儿臣愚笨，若非父君今日指点，儿臣只怕参不破父君的苦心！”

　　父君叹了口气，将我扶起。

　　“你从小一直随曲潇在五明宫潜心修炼，曲潇闭关后你又在玉清宫闭门修炼三百年，五百年过去，你虽功法练至小成，但为君之道孤从未教导过你，这是孤的过失。”

　　我心中不是滋味，连忙说道：“父君切勿如此，是儿臣愚笨！”

　　“孤命你在此禁闭三月，你无需想太多，三月之后新任魔尊继位，如今三界和平共处，你身为仙界少君，理应前去祝贺，到时孤会命清澜与你一同前去，明白吗？”

　　我点头应下：“儿臣定不会让父君失望！”

　　父君见我态度如此郑重，欣慰地点了点头：“还有两月时间，你便在摘星楼好好想想。”

　　说完迈步向前方走去，不过眨眼之间，父君已经消失在了摘星楼。

　　我看着父君消失的地方，久久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