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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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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白菁菁闭着眼,竭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试图掩盖胸腔里那头几乎要撞破肋骨逃出的惊慌野兽。指尖残留着触碰那冰冷U盘和手机外壳的颤栗感,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脑因过度消耗和恐惧而阵阵抽痛。
李姐就在不远处,偶尔发出细微的整理物品的声响,每一次都让白菁菁的心跳漏掉半拍,生怕她发现任何异常。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等待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她不知道追踪程序是否真的完美隐藏,不知道父亲那边何时会有消息,更不知道顾明涛何时会回来,回来时又会带着怎样的情绪,是否会敏锐地察觉到他那件西装外套上残留的、属于她的恐慌气息。
这种悬而未决的未知,比直接的惩罚更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小时,也许是更久,门外终于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沉稳却比往日更显沉重的脚步声。
白菁菁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伪装平稳的呼吸都险些维持不住。
门被推开。
顾明涛走了进来。他没有开顶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不眠的霓虹光影,步履有些滞涩地走到床边。他身上带着更浓重的烟草味和夜露的寒气,那件至关重要的西装外套,依旧随意地搭在他的臂弯。
白菁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不敢呼吸。
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带着未散尽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在她“沉睡”的脸上逡巡。白菁菁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如同芒刺在背,让她每一根神经都尖叫着想要逃离。
终于,他动了。他走向床尾的椅子,将臂弯里的西装外套,随手——几乎是带着一种弃之如敝履的漠然——扔回了原处。
动作自然,没有任何迟疑或检查的迹象。
白菁菁紧绷的弦,稍微松弛了一毫米。至少,他没有立刻发现异常。
然而,这短暂的放松下一秒就被打破。
顾明涛没有像往常那样坐下或离开,而是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他没有触碰她,只是靠得极近,近到白菁菁能清晰地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烟草和雪松的味道,形成一种颓靡而危险的气息。
“我知道你醒着。”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冰冷的平静,响在她的耳畔。
白菁菁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无法再伪装下去。她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眸子。那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没有了傍晚时的暴怒,却更让人心底发毛。
“明涛……”她声音干涩,带着刚醒的懵懂(尽力表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回来了……喝酒了?”
顾明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指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流连,擦过她冰凉的脸颊。那触感不像以往的珍视,更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或者说……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
“为什么不睡?”他问,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做了噩梦,醒了就睡不着了。”白菁菁垂下眼帘,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将脸微微偏向他的掌心,试图唤起他一丝怜惜,“心里慌得很。”
顾明涛的指尖在她脸颊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收回。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噩梦……”他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嘲讽的弧度,“是啊,这世上……噩梦总是比美梦多。”
他的话意有所指,让白菁菁的心再次揪紧。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指他自己正在经历的“噩梦”?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窗边,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孤绝。他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沉默地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病房里弥漫开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顾忌她在场而避开抽烟,这个细微的变化,让白菁菁感到不安。
“那个治疗,”他突然开口,声音隔着烟雾传来,有些模糊,“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周出发。”
白菁菁的心猛地一沉!这么快?!
“下周?”她失声惊呼,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激动而一阵头晕眼花,“可是……我的身体……陈医生说还需要评估……”
“评估已经通过了。”顾明涛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所有手续都已办妥,专机也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养足精神,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冰冷和近乎自毁的固执。
白菁菁看着他映在玻璃窗上模糊而冷硬的倒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这不是在救她,他这是在完成一场与魔鬼交易的最后步骤!用她的离开,或许是为了换取“虚渊”暂时的偃旗息鼓,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但这绝对是一条不归路!
“我不想去!”她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哭腔和抗拒,“明涛,我害怕……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你……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不好?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顾明涛缓缓转过身,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没有别的办法了,菁菁。”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坚定,“这是唯一的路。”
唯一的路?走向深渊的路吗?
白菁菁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这一次,不全是表演。有对他执迷不悟的心痛,有对自身命运的悲哀,也有对任务可能彻底失败的恐惧。
“如果……如果这条路是错的呢?”她哽咽着问,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如果它通向的不是希望,而是……而是更坏的地方呢?”
顾明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蒂,一步步走回床边。他伸出手,拇指有些粗粝地擦过她的泪痕,动作不再温柔,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
“对错已经不重要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仿佛也是在说服自己,“我们没有选择。你只需要相信我,跟着我走。”
他的眼神偏执而疯狂,那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绝望”的火焰。
白菁菁知道,她再也无法用言语说服他了。他已经彻底封闭了内心,将自己囚禁在了那个由压力威胁和错误抉择构筑的牢笼里。
她绝望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流淌。
顾明涛看着她脆弱哭泣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但那波动很快就被更深的晦暗所取代。他俯下身,将一个带着烟草味近乎掠夺般的吻,印在她颤抖的唇上。
那不是爱怜,不是温存,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烙印,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和一种……仿佛末日来临前的最后疯狂。
白菁菁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僵硬地承受着,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破败玩偶。
一吻结束,他喘息着离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灼热的呼吸交织。
“睡吧。”他沙哑地命令道,“天亮之前,我不会离开。”
他再次在她身边躺下,将她冰冷的身躯紧紧箍在怀里。那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又仿佛是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白菁菁靠在他滚烫却冰冷的怀抱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并不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全世界为敌的孤绝气息。
她知道,风暴即将来临。
而她和父亲布下的那颗棋子——那个追踪程序,成了这场风暴中,唯一可能扭转方向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变数。
她必须在出发之前,让这个变数发挥作用。
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真正的地狱。
她在他令人窒息的怀抱中,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被彻底碾碎,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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