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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折断的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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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重大,巡场官不敢怠慢,立刻唤来医官。经查验,症状极似误食不洁或某些相克之物引发的急性肠痈,虽不致命,但绝无可能继续考试。
“抬出去!速寻医馆救治!”巡场官果断下令。科举考场规矩森严,一旦出现可能影响其他考生或引发疫病的状况,必须立即清出。
在众多或诧异、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赵文远被两名衙役搀扶着,几乎是拖离了号舍,狼狈地消失在贡院大门之外。他苦读多年的期盼,他隐姓埋名、如履薄冰的坚持,竟以这样一种荒唐而屈辱的方式,戛然而止。
当张明义中举的喜讯通过官驿和私人渠道,如同插上翅膀般传向四方时,一则关于“致知书院才子赵文远考场突发恶疾,憾失乡试”的消息,也如同一声闷雷,在南方士林间悄然传开。
消息传到正在长鹿书院苦读的赵鑫耳中,他先是愕然,随即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太清楚友人的旧友赵文远的为人和坚韧,绝非临场失措之辈。“突发恶疾”?他几乎立刻断定,这绝非意外!这更印证了他对家族旧案和当前潜在危险的猜测,让他不寒而栗,也更加坚定了要查明真相的决心。
而张明义,在省城的喧嚣与祝贺声中,最初并未立刻得知南方的变故。直到数日后,一封没有署名、字迹仓促仿佛于极度惊惶中写就的密信,几经周折送到了他的手中。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南疆有木,未及参天,遭虫蠹根,风雨折之。旧地之约,恐难赴矣。兄台前程似锦,万望珍重,切莫回头。”
张明义握着信纸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满腔的喜悦瞬间被冰冷的愤怒与深重的忧虑所取代。“虫蠹根”、“风雨折之”——这分明是被人暗算!赵文远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那些黑手的毒计!他的科举之路,竟以这种方式被强行中断。
“旧地之约,恐难赴矣……” 张明义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感,随即又被更坚定的决心覆盖。赵文远让他“莫回头”,是希望他不要被牵连,继续前行。
但他如何能真正放下?
中举的荣耀此刻仿佛失去了些许色彩,前路的目标却更加清晰而沉重。京城,他必须去,而且要更快地攀上更高的位置。只有掌握了足够的力量,才有可能揪出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才能为赵文远讨回公道,才能去实现那个他们曾经共同期许的、清朗乾坤的约定。
他将那封密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接下来的京城之行,已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更是一场背负着血泪与承诺的征途。
就在张明义为赵文远的遭遇愤懑不已,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时,来自北地长鹿书院的又一封书信,驱散了几分阴郁。
信是陈望之亲笔,字迹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仿佛要破纸而出的豪迈气概:
“明义兄台鉴:
哈哈!痛快!北地乡试榜文已张,愚弟之名赫然在列!虽名次不及兄台之显赫,然终是过了这独木桥!昔日书院石阶之论,言犹在耳,今朝吾辈皆迈出此步,实乃快事!”
“兄台既已先行,于省城扬名,弟亦当速速打点行装,不日便将启程赴京。京城龙潭虎穴,然有兄弟并肩,何惧之有?盼早日京城重聚,再论边事漕务,共谋前程!”
“另,赵鑫兄闻你我皆中,亦为之振奋,嘱我代致贺意。他留守书院,愈发沉潜,兄可放心。”
“京城再会,定当痛饮!
弟望之 顿首”
读着这封热情洋溢的信,张明义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陈望之也成功了!这不仅仅是好友的喜讯,更意味着,在他即将踏上的京城征途中,将有一位志同道合、可托付生死的挚友并肩而行。陈望之的豪情与务实,他在北地军镇中可能拥有的潜在人脉,都将成为他们未来在京城立足乃至展开抱负的重要助力。
这消息像一阵强劲的北风,吹散了他心头的部分阴霾。赵文远折戟沉沙,固然令人痛心疾首,但陈望之的崛起,以及赵鑫在书院默默的坚持与调查,都让他看到,他们这支追求变革的力量,并未被彻底扼杀,而是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顽强地生长着。
他将陈望之的信仔细收好,与那封报告赵文远噩耗的密信放在一起。一喜一忧,如同他此刻心情的写照,也如同这时代的缩影——有光明下的奋进,就有阴影里的龌龊。
然而,希望之火既已重燃,便不会轻易熄灭。张明义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京城的方向,这一次,其中除了原有的沉重与决绝,更添了几分迎接挑战、与友同行的锐气。
“望之,京城见。”他低声自语,“文远兄,你的债,我们一起来讨!”
队伍的集结号角,似乎已经在他耳边吹响。前路依旧莫测,但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