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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和离(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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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事,英国公世子裴昭华为着一个妓子,闹着要与其夫人和离。
听闻裴昭华与其夫人沈氏自幼相识,结缡三载,一度被称为盛京城里的模范夫妻,结果如今却闹得满目荒唐,和离收场,当真是令人唏嘘。
官衙外,马车里,沈秋棠拿着官府戳了印的和离文书,从昨夜就堵在心头的郁结之气终于吐了出去,隔着车帘子与外头的裴昭华冷声道:“我此生,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如今终得解脱,只盼日后不复相见!”
裴昭华闻言脚步一顿,转头看着马车,仿佛能看到马车里那个从头到脚规矩到刻板的女人。眼底尽是厌恶,语气极尽嘲讽:“彼此彼此,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娶了你这妒妇!今日你得偿所愿,他日后悔也莫要求到我头上才是!”
马车里,沈秋棠隔着车帘冷笑着朝他“呸”了一声,吩咐车夫赶路。
裴昭华站在原地,不甘示弱的冷哼一声,同样冷笑着,转身就去了玉柳街揽翠阁。
马车里,沈秋棠看着裴昭华迫不及待的背影,唇边的笑意越发冷了。裴昭华恐怕还不知道,他满心欢喜去寻的,可不是什么娇软美人,而是一条能把裴昭华,把裴家上下送进地狱的死路。
成婚三载,沈秋棠与裴昭华虽不曾有过传言里那般的恩爱,却也至少相敬如宾。毕竟母亲告诉她,这盛京高门里,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作为正室,就要大度贤惠,管理好内宅中馈,孝顺公婆。
沈秋棠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直到昨天,她被裴昭华气到昏倒,然后做了个异常真实的梦。
梦的最初,她还是岷山县窑山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王家三娘。十三岁那年她即将被爹娘嫁给一个打死了三个老婆的屠夫的时候,盛京来的贵人从天而降。
原来她是盛京高门沈家走丢了的小女儿,沈秋棠。
许多年前沈家家主夫人生了一对双胎姐妹,适逢沈家内乱,双胞胎里的妹妹被人偷走。等沈家稳定下来,开始追查小女儿的下落时,却发现经手这件事的人死的死,疯的疯。
如今沈家人能找上来,自是因为当年疯了的下人里有人清醒了。
于是,窑山村的王三娘成了盛京沈家的千金小姐沈秋棠。
进入盛京沈家之后,沈秋棠被从未谋面,据说多年来一直牵挂小女儿整日以泪洗面的亲娘顾氏搂在怀里差点喘不过气,沈家的老祖宗也心疼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孙女,置办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的衣衫首饰。
一同送来的,还有据说是从宫里求来的教养嬷嬷。毕竟她流落乡野十几年,沾染了一身乡野之气,若是出门做客必定要被人笑话。
沈秋棠老老实实的跟着教养嬷嬷学读书,学女红,学规矩。虽然很苦很难,但比起从前在窑山村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当真是好了太多了。
虽然学好了规矩之后,她从未出过一次门,参加过一次宴会。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让沈秋棠无法接受的是,她以为自己听从父亲母亲的安排嫁给裴昭华是给家里分忧,她一度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直到后来,裴昭华在外面风流惯了,招惹了揽翠阁的花魁玉娇,沾上了人命官司,牵扯进了一桩惊天大案,裴家上下全部被下了大狱,严刑拷打。
沈秋棠是裴昭华的夫人,自然躲不掉严刑拷打。只是她与裴昭华早就形同陌路,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官差见实在逼问不出什么来,这才放过了她。
而回到牢里的沈秋棠这才发现,裴家女眷少了许多。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有女眷娘家人舍不得女儿受苦,将人赎了出去。
沈秋棠看到了希望,想尽办法让狱卒给沈家传话,求她们救自己出去。
在狱中等了一夜,沈家来人了。
来的是那个据说与沈秋棠一胎双生的姐姐,沈琼华。
沈琼华披着软毛织锦的猩红披风,里面是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裙摆下露出半截镶着珍珠的靴子,通身都是贵气。
沈琼华在牢门外蹲下,从丫鬟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盅燕窝,隔着栅栏递给沈秋棠,神色温柔怜惜:“妹妹受苦了,先喝一口暖暖身子。爹爹一早就在外面想法子救妹妹出来,只是还需等上两日。”
沈秋棠毫无防备的喝下燕窝。
然后,沈琼华倏然变脸。她鄙夷的看着茫然的沈秋棠,忽然扬起一个恶毒畅快的笑容,“妹妹,你真的以为你和我是一胎双生的姐妹吗?大家都在骗你呢!你的确是沈家的亲生女儿不假,但我不是啊,原本我才应该是那个卑贱的连狗都不如的王三娘,可惜……你在乡下养了十三年,十三年啊,你的亲生的爹娘根本就不想把你找回来,他们巴不得你死在外头!要知道他们可是盛京高门沈家,怎么能有一个被乡野村妇养大的女儿?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沈秋棠恍如雷劈,不敢置信的看着沈琼华,心底有些恍然大悟,却又有一丝奢望。
沈琼华好似看出了沈秋棠的想法,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来,“看,这就是沈家,这就是所谓的盛京高门。不过呢,我占了你的位置,总要为你做些什么。于是我求父亲母亲把你找回来,又给你安排了一桩妥帖的亲事,否则凭你流落在外十三年的身世,这盛京高门里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娶你!”
“是你?”
沈秋棠忽然觉得腹中疼痛难忍,喉间腥甜,她抹了把嘴,吐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是我,”沈琼华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的眼神冷极了,如同在看一只随意就能碾死的蚂蚁,“妹妹,下辈子投胎的时候睁大眼睛,记得不要再遇上我!”
沈秋棠倒在肮脏潮湿的牢里,视线里那抹猩红色披风渐渐远去。
从回忆里退出来,沈秋棠靠在马车里,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梦里沈琼华所透露出来的那些,其实一早就有端倪,只是她自己一叶障目,被所谓的血缘亲情迷了眼,看不清真相。
沈家她是不会再留了,但是在这之前,她要收点利息。
还有沈琼华。
她也不会放过。
到底该怎么做,沈秋棠还没想好,但是昨晚从梦里醒来之后,她就给自己找了一块护身符。
不过护身符嘛,总是不嫌多的。
于是,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沈家。
……
而另一边,裴昭华满心欢喜的到了揽翠阁。
他心仪揽翠阁的头牌玉娇许久了,昨日终于磨得玉娇松口入府做妾,结果沈秋棠这个妒妇竟然以和离威胁他,不许他纳玉娇进门。
哼!
他裴昭华是受人威胁的吗?
当然不是!
和离就和离!
谁还怕了她不成!
想着芙蓉面杨柳腰的娇软美人,裴昭华就心里发痒,今日他就偏要把美人弄进府里日日相伴。
裴昭华是盛京各大花楼的常客,他轻车熟路的进了揽翠阁,直奔三楼玉娇姑娘的房间。
只是在打开玉娇姑娘的房门后,裴昭华不禁傻了眼。
房内并没有想象中等着他的面若芙蓉的娇羞美人,甚至就连昨日还清新雅致,飘着茉莉香的房间,如今也空荡荡的,连个桌椅都没有,更遑论是玉娇姑娘最喜欢的书画熏香。好似他记忆里那个吴侬软语的玉娇姑娘只是他自己的一场无痕风月梦。
这一幕看的裴昭华脊背发凉,他退出房间看了看,没错,这的确是玉娇姑娘的房间!
昨日他们才说好的,今天他就迎玉娇进门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全都变了样?
“九娘!九娘!这是怎么回事?玉娇呢?玉娇哪里去了?”裴昭华心下着急,语气里难免带了三分不客气。
九娘姓崔,是揽翠阁的鸨子,裴昭华与玉娇的事儿,九娘没少在里面牵线拿好处。
此刻,听着裴昭华在三楼叫喊,九娘涂着大红蔻丹的芊芊玉指摇了摇湘妃扇,腰肢款款走上去,掐着嗓子道:“呦,这不是裴世子吗?今儿怎么了这是,可是姑娘们伺候的不周到,九娘我再给您另叫一个?”
裴昭华对这番话恍若未闻,他阴着脸,看着九娘:“玉娇呢?”
九娘捏着湘妃扇掩着嘴笑了,漫不经心道:“玉娇啊,自然是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你给我说清楚!昨日说好的,本世子今日迎玉娇进门的!怎么今日就不见人了?”裴昭华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
裴昭华语调阴冷,九娘却丝毫不惧,迎着裴昭华充满压迫的眼神,冷嗖嗖道:“说好的?裴世子与谁说好了?可有书信凭证?我们玉娇可是清倌,日后还要寻个好人家呢!裴世子想清楚了再说!”
“寻个好人家?”裴昭华冷笑一声,眼神狠戾地看着九娘,“我倒要看看,谁敢和我英国公府抢人!”
九娘恍若未闻,看着裴昭华的眼神似轻蔑似同情。
眼看着九娘根本不打算告诉他玉娇的下落,裴昭华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出去了。
今日先是与沈秋棠和离,被她冷嘲热讽一顿,然后他心心念念眼看着就到手的美娇娘也不翼而飞,裴昭华心情阴郁,无心在外晃荡,转头回了英国公府。
“世子爷,您回来了,可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您不高兴?”裴昭华刚过二门,迎面走来一个娇滴滴,行动间宛如弱柳扶风的美人。
没能如愿带回美娇娘,裴昭华心头火气缭绕,再看往日里最得自己心意的宠妾便万分看不顺眼,抬起一脚把人踹出老远,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里。
想起自己威胁沈秋棠时说过的话,裴昭华灌了一大口酒,玉娇没带回来,沈秋棠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笑话他!
那个刻薄善妒,没良心的女人,他不就是纳几个小妾姨娘,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她整日拿着说嘴!这盛京高门里,哪个男人不是如此?偏她沈秋棠容不得人!
裴昭华越想越生气,不知不觉醉倒在软榻上。
迷迷糊糊间,裴昭华只觉得胸口闷疼,仿佛胸骨都被人踹断一样。他伸手摸了摸胸口,软绵绵的……
软绵绵的……形状还有些熟悉,就连手感也很熟悉,难道是后院那些女人趁他喝醉爬床了?
裴昭华豁地睁开眼,然而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来人……”
话一出口,裴昭华恍若雷劈的看着从身上滑落的锦被,脑子里乱哄哄的。还没等他清醒,内室的帘子被掀起,婢女的碎嘴声仿若一记闷锤狠敲在裴昭华脑袋上:
“姨娘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去寻世子爷不好,偏偏这会儿去?明知道世子爷心头不顺还要撞上去,这下子可好了,挨了一脚,等姨娘将养好了,世子爷怕是早就被人勾跑了。何苦来哉?”
仿佛晴天霹雳降落头顶,裴昭华满脑子都是这一声“姨娘”。他如遭雷劈的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若芙蓉,气色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的脸,只觉得荒谬极了。
他……他他他,他堂堂的英国公世子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小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昭华揉着突突作响的太阳穴,昨日回来后,他不过是喝了点儿酒睡了一觉,怎么会在燕氏的身体里醒过来?
对了,他人在这里,那么谁在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