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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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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楚搓了搓手,心里念叨着讨好他讨好他三个字,便开始上手。
她凑近了些,开始帮唐重之整理衣裳,随着靠近的动作,一股桂花香味从发间飘来,唐重之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
他这人奇怪的很,旁人无论喜欢或是讨厌,总能从脸上看出一二来,而他脸上长年是一副温吞又好说话的样子。
只是当情绪加重时,嘴唇会微微抿起,这件事只有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才会注意。
嬷嬷不知道,护卫不知道,只有阿满知道,现在多了一个,元楚。
她也是上朝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张恒正在跟老皇帝慷慨激昂的陈述唐重之的罪行,例如什么狂妄自傲,拉党结派…
说这些话的时候,唐重之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盯着张恒,嘴角微微抿着。
元楚本来以为这厮是在心里思考怎么反驳,没想到他扭头就将张恒贪污的证据送了上去,十万两雪花银,剥削了多少百姓的命?
判了个满门抄斩,铡刀一挥,人就没了。
后来元楚才想通他抿嘴的那个表情不是心虚也不是生气,那是在看一个死人。
可想而知,当元楚帮他整理好衣裳,一抬头看见这个表情时心里有多惶恐和崩溃。
她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要下跪,膝盖落到半途,胳膊被一双大掌架住。
元楚吓坏了,眼泪争先恐后的从那双杏仁眼里冒出来,她抽噎着不敢抬头,维持着这个胳膊被架住的姿势。
柜台后的管事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刚准备说话。
唐重之眼锋一扫,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却吓得管事险些尿裤子,连滚带爬的逃去了后院。
不远处的护卫和嬷嬷们更是惊得说不出话,因为从他们这个角度看来,他们家爷简直就是将元楚搂在了怀里,一只手还在人背上轻拍着。
两人距离确实很近,但还没有到密不可分的地步,元楚发顶的那股桂花香隐隐约约的传来。
她哭得无力,脚一软,正好被唐重之抱了个满怀,这下才算真的搂在了怀里。
香味扑鼻,将伤口的疼痛驱散了不少,唐重之少有的眯起了眼睛,手还不停在元楚身上轻拍着安抚。
元楚哭了半天,总算反应过来自己闹了笑话,唐重之现在还坚持认为自己是他娘子,自然不可能下杀令。
一时间也不好意思抬头,吭吭唧唧道:“大人,你生气了吗?”
唐重之压根没能跟上元楚的脑回路,从头发丝到后脚跟都写着疑惑,慢吞吞道:“生什么气?”
自然是大庭广众下跟一妙龄女子拉拉扯扯……
“没什么。”元楚哼唧了一声,从唐重之怀里退了出来,左思右想还是讨好一下他比较保险,以防这厮日后想起来找自己麻烦。
于是她又问了一句,“大人,你可想我为你做什么,无论是什么!”
唐重之思量了一下,慢吞吞的说,“娘子不要苦着脸就好。”
苦着脸?元楚惊诧片刻,突然明白过来。
唐重之生来就含着金汤勺,估计也习惯别人对他曲意逢迎,这两天自己总是苦着脸,他应该是不高兴了。
于是元楚握着拳,自我鼓励半晌,抬起头来对着唐重之展颜一笑。
……
这是元楚入朝为官三个月来最丢脸的一天。
她刚才因为对唐重之笑的太过奴才,把这位祖宗吓得倒退了一步。
元楚坐在马车上,默默望了唐重之一眼,有心想替自己解释一句,刚开口便“嗝”了一声。
刚才她吓坏了,以为自己要当场去世,又得知唐重之并没有要杀了自己的意思,大悲大喜之下,气息一时滞涩,导致上了马车后就一直“嗝”“嗝”个没完。
“嗝,大人。”她说,“容下官解释一句,刚才真的不是故意吓唬您。”
唐重之默默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慢吞吞的倒了杯茶,“咕咚”一下喝了,这是刚才吃咸了。
他不说话,元楚自然也不好叽叽咕咕说个没完,两人大眼瞪小眼。
“嗝”
“嗝”
“咕咚”
马车上气氛僵硬的吓人,元楚是不敢说,唐重之是完全没意识到。
如此几个来回后,元楚放弃了为自己解释,就这么僵硬地坐着,跟唐重之大眼对小眼。
过了半晌元楚觉得这不是个办法,恰好马车走到一个村庄,便将车帘子掀了起来。
今天也不知什么日子,村子里热闹的很,村民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还有人围在中间载歌载舞,空气中满是快活的气息。
眼下他们刚出京城不远,这里的村民生活也算富足,作为朝廷官员,看到这一幕元楚也是很欣慰的。
马车一路前进,正好路过了两个坐在太阳下剥花生的大娘,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有说有笑,其中一个问道:“大嫂,今天是什么日子?”
元楚也起了好奇心,耳朵伸得老长,便听见另一个大娘笑眉笑眼道:“你还不知道?首辅大人唐重之要去西南招安了,这一去怕是要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这祸害总算走了!”
“竟有这等好事?真是老天有眼,咱们能过个好年了!”
这话传到耳朵里,元楚吓的浑身一抖,果断把帘子放了下来,眼观鼻鼻关心装作没听见。
心里又忍不住担忧起了那两个大娘的命运,唐重之如此小心眼,少不得要让人吃些苦头。
没想到等了半晌,唐重之那边都没有动静。
元楚朝他眨眨眼,“大人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唐重之又倒了杯茶。
“咕咚。”
好吧,应该是没听见。
元楚松了口气,也不敢再掀起帘子往外看,只能悄悄将手伸进行李。
出发的时候还以为唐重之不屑与自己同坐,特地带了风靡京城的话本子解乏。
但她不敢大明大放的在唐重之面前拿出来,便将那话本子夹在一本《堪舆宝典》里一起拿了出来。
外层是摊开的《堪舆宝典》,内层是一本讲述富家千金与赶考书生之间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的话本子。
元楚一本正经的举着书本,满脸都是对知识的向往。
正看到千金为了书生抛弃一切私奔,两人在城外会和,情不自禁于荒郊野外的……
元楚看的脸颊通红,忍不住要露出笑来,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忍的正辛苦的时候,突然感觉书本上投射下一片阴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为好闻淡雅的香味。
她抬头一看,唐重之半个身子探了过来,目光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元楚从光洁的额头往下看,鼻梁笔挺,眼神清澈,仿佛不知事的孩童。
不知怎么,她就想起了刚才话本子里描述的,说鼻梁高挺的男人在那方面也是不可小觑,不知道唐重之……
然后……唐重之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话本子上,慢吞吞的念道:“邹小姐一手勾着书生脖颈,将他拉到近前,满脸潮红道……”
道……道不出来了,因为元楚捂住了他的嘴。
几句极不正经的话偏偏让唐重之用最正经不过的语气说了出来,元楚羞愤欲死,只感觉自己成了那坐着水的茶壶,不住的往外冒热气。
“大大大人!”元楚极其羞耻的说,“别念了!”
唐重之眨了眨眼,温吞的转过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与她对视。
元楚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伸手捂住了唐重之的嘴,这就跟老虎屁股上拔毛没什么两样。
好在唐重之现在失忆了,一时半会的无法发作,元楚也就松口气,赶忙坐回去,想把话本子收起来。
没想到一双大掌先她一步,将话本子拿起,正好翻在令人羞耻的一页,然后慢吞吞的望着她。
“娘子若是想行周公之礼,直说便是。”唐重之慢吞吞的开口。
元楚:“……”是谁给他的错觉。
元楚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
周公之礼是每个夫妻都要做的事,保不齐哪天唐重之就霸王硬上弓,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元楚思来想去,忍着羞耻说道:“大人先坐,我有事要说。”
马车还在颠簸,两个人因为这翻来覆去的折腾都齐刷刷的站着,没颠簸一下脑袋就要撞上一回,实在是傻。
见唐重之还是用那副眼神看着自己,元楚只好伸手将他拉着坐下,斟酌着道:“我真的不是你娘子,当日我与大人奉皇上之命前往西南,路上遭遇刺杀,大人……”
她抬头看了一眼,见唐重之只是蹙着眉思考,并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道:“大人不慎摔下陡坡,撞到了脑袋,这才受了伤。”
再抬头看时,唐重之额头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剑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双眼紧闭,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显然是再痛苦不过。
他单手捂着头,伤口因为手臂的磨蹭已经见了血,嘴巴开开合合,声音细弱的听不清。
元楚一下子慌了,因为自己的几句话人就成了这样,今天唐重之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万死也逃不脱。
她捧着唐重之的脸,嘴唇的血色也迅速褪去,哆嗦着道:“大人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