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梦中的离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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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不必。”
她在证书上签了字，熟练极了，像是无数次在化验报告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写到姓氏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手一抖，笔触在纸上一顿拐了个弯儿，最终变成了自己原初的姓氏，那个更符合自己姓名的姓氏。
她写完，把笔递给对方。对方接过，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名字，姓氏，一如既往。他的笔迹和他这个人的头发一样，带着一点张扬的感觉。大概是太久没写字了，他的笔触有点不算平稳，但那绝对和自己无关。她这样看着对方的手，直到最后一个顿点落下。
一堆章和戳都挨个叩了下去，小小的证书从窗口递给了二人。这个世界真是奇怪，就连失败，都要发个证书来显得这段失败的有始有终。小小的大厅没什么人，几个工作人员盯着他们二人的脸不敢吱声，静静地看着他们并肩走出门外。
太平静了。和平分手吗。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他们来到门外。阳光一晃她的眼，让她有点眩晕的错觉。她站定，可他却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两个人渐渐拉开了距离，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那样，就像从一开始那样，永远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想走就走，爱来不来。
“……、”
她伸出手，然后又缩回。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挽留对方的理由呢。这一段关系的所有要求是她自己提的，如今只是回到了某个原点。
然而对方突然停下来了。就像是突然想起来身后还有这么个人那样，站定，回头，带着一点不解的神情，望向自己。怎么没跟上来呢？他的眼神是这样的意思。但是这样的眼神本来就很没劲。自己不是早已没有跟上去的理由了吗。
“再见。”她把那个小小的证书藏在身后，挥挥手，露出一个笑容，想让这段关系结束地尽量体面。
对方略一停顿，一点头，就这样离开了。
就这样，如无数次离别那样，极为熟练地离开了自己。
今天的阳光这么好，今天的天气这么好，这里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可是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她呆愣着看了对方的背影一会儿，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眼角，可是那里已经没有眼泪了。怎么会这样呢，她连为对方哭泣的冲动都没有了。这些年，这些年，她好像被生活的重锤一锤一锤凿成了一块铁，闷闷的，沉沉的，不开心，不快乐，但也不难过，不悲伤。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
回家吧。女儿应该做好了晚饭等自己回来，她还要去安慰女儿。房贷终于还清了，不过上面的一些标记也该请人来涂抹掉。这个月的工资应该还可以，加上提成能过万吗？三分之一分出来储存，三分之一给女儿攒学费，剩下三分之一……
居然是没有任何变化的日常。他在与不在都一样。
若是还能哭出来，反倒是件好事。可是她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揉了又揉，揉到发红发烫，揉到她整个人觉得下一秒就要崩溃了——可是她笑了出来，像个疯子，像个神经病。
这就是他们的末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
她与找挚友。挚友关掉了花店，锁门的时候冲屋内的人喊了声今晚不回来了哦，然后牵起自己的手。
挚友看向自己。她没变，喜欢画漂亮的眼线，涂亮色的唇彩，唇珠饱满圆润，腰肢纤长白净，像是极富生机的矢车菊。她牵自己的手，小心地握了两下，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八岁那年，没有爱情，没有牵挂，只要想着如何挺起腰板，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不被任何人看不起，成为更美丽更坚强的自己。
她们来到居酒屋，点上两杯啤酒，大杯，什么都没要。一上来她便牛饮一口，酒辛辣得让她呛出眼泪，可是只两三滴细小如豆顺着眼边挤出，落在她的手上，便再没有继续。为什么哭不出来，为什么怎么都哭不出来呢。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那杯扎啤，玻璃杯上将自己的脸庞映得扭曲极了，岁月爬上她的眼角吻出一点点小小的纹记，那是她成熟的证明，那是她自豪的勋章，那是她由女生成为女人的美好蜕变，只是从来无人在意过。
挚友摸了摸她的手。
“你……还想他吗？”
对方开口，开口便是俗套的问候。她皱起眉，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理所应当的答案本应脱口而出，可是话到嘴边只剩下无尽的酒气，她轻咳一声，思索半天，最终摇摇头。
不是不想，也不是想。而是，不知道。介于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谁说感情一定要棱角分明，谁说爱情一定要有始有终。谁说结婚一定要因为爱情，谁说离婚一定是兰因絮果。他们到底算什么啊。
“其实，有他没他，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她突然这样说，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她一开口，便ooc了。挚友惊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摄像头和岸本齐史，可她摇摇头，笑着，笑着将那杯酒端起来，大口吞饮。
酒沫腻在她的唇边缓缓滑落，她咕咚咕咚地灌着那杯啤酒，像是要把这十余年的悲伤饮尽那样，终于落泪，终于心痛，却不是为了离去之人，只是为了自己这近乎错付的人生。
——
他踽踽独行，突然被树林里蹿出来的人一拳揍到树边，咣当一声，惊起一堆飞鸟。
“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对方一开口就是那副催命一般的着急声音，他一把抓起自己的领口，使劲拉到自己面前，气得像是炸毛的狐狸：“——给我回去！我不许你做傻事！”
然而他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倒，一握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掰，就把对方那个虚张声势的劲儿卸了下来。
“少啰嗦。”淡淡的三个字，如他的眼神一般淡漠。他甩开对方的手，重新系好自己的斗篷，不顾身后人的眼神，向前走去。
“何必呢？”他说，将背影留给自己：“自欺欺人的家伙，到底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他说着，重新向前走去，只留下深黑如谜的大氅随风飘起，伴随他踏上位置的旅途，将此生的前路留给未知的山川星河。
而且，竟然，和没离婚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梦中的离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