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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星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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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鸣声、细碎的脚步声,还有……越来越重的咚咚声。
现在是22:56。
他们已经走了大约20分钟了。
乔怡的目光穿过一排排形状相似的房子,停在距离她只有十几步的星月塔上。
她隐隐觉得,那声音是从塔顶传来的。
那里肯定有东西。
又走了片刻,娜塔莎停在一个和其他房子的构造稍有不同的蓝色房子前,对她道:“这里就是旅店了。”
蓝色房子的房顶不似其他那样飞斜而下,它的房顶坡度较为平缓,有些像是乔怡之前去乡村写生时看到的民房。
房子没有点灯,屋内黑漆漆的,只在房外上挂了一个木制的牌子。借助为微弱的月光,隐隐能看到那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奇怪的符号。
乔怡不认识那符号,却轻易读懂了上面的内容。
星月旅馆,概不赊账。
“居伊,有人来了。”娜塔莎站在店外,对里面喊。
“人?”里面传出来一个懒散的男声,道:“我这里可不接待没有钱的人。”
娜塔莎轻轻皱眉,答话道:“他们有钱。”
“有钱?!”居伊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惊讶。与他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铁质的东西掉落在地上的杂乱声音。
一阵慌乱之后,男人轻咳几声,自房内传出声音:“带钱的客人,请进来吧。”
乔怡回头,与江现对视一眼之后,对娜塔莎点点头。
江现拉着徐怀南,率先走进漆黑的房中,乔怡则带着花子随后跟上。
前方实在太暗,乔怡打开手机,想要去开手电筒,但就在她按下的同一时刻,屋内的灯光骤然亮起。
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男人站在客厅中央,笑着对四人鞠躬道:“欢迎来到星月旅店。”
只看他的长相,倒是与安德里有几分相似。都是高高的鼻梁和较为深邃的眼窝。
这应该就是刚才与娜塔莎对话的居伊了。
虽然这房子外面看着其貌不扬,但内里看着却豪华许多。整屋的装饰都是木制的,刷了金黄色的油漆,乍然一看,有些闪的眼疼。
明明在外面看着是个平房,但一进来,便能看到顶上竟还有几层。只是楼上的具体情况被楼梯挡住,看不大清。
居伊前面还挡着一个木制柜台,身后则是华丽的旋转木梯。除此之外,只剩下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画框。
他指指柜台上放着的一个不大的日历,继续道:“来登一下记吧。”
乔怡谨慎的扫了扫周围的画框,判断出那些都属于颜色艳丽的抽象画,以她常年看画的经验,只能勉强分辨出是画中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花草。
只是花草,应该没什么危险。她点点头,走近柜台。
“把钱拿出来看看。”居伊说。
乔怡拿出一片金色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后道:“这一片,够我们几个住上多久?”
居伊的眼神随着叶子左右晃晃,悄悄吞了吞口水,之后道:“三天。”
“五天吧。”乔怡观察着居伊的表情,挑眉道。
当初在蒙娜丽莎那里,一片叶子是可以让他们想住多久住多久的。
“好吧,五天也行。”居伊答应的很是爽快。他瞟了一眼乔怡腰间的口袋,眼神意味不明。
乔怡看在眼里,心下有了定论。
不管这个世界搞得什么名堂,居伊能答应的如此爽快,还能觊觎她剩下的那片,那只有一种可能——他觉得他们在这里住不到五天。
这次进来的外来者一共二十三个,就算两个狩猎者一共行动,按照一天杀死一个的规则,怎么也要十几天才可以。
居伊那样笃定,是这个世界规则有变化,还是她的行为太过招摇,将自己变成了他们的首要攻击目标?
乔怡下意识回头,身后娜塔莎带着的队伍已经走远,夜晚的屋外只剩下荒草一片。
她抿了抿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什么回头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将叶子交给居伊,问道:“怎么登记?”
居伊拿下日历本,胡乱翻了几页之后,在桌上扔了一只破旧的圆珠笔。
“在这,写上你们的姓名。”
乔怡捡起笔去看,小小的册子上空白一片,什么符号都没有。
她犹豫片刻,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张三,李四,徐五,小六。
这样一个世界里,在不能确定签下名字会有什么后果的情况下,还是谨慎一下好。
“咚咚,咚咚。”
即使是进了旅店,那声音却还在继续。
似乎是离的近了,声音要比刚才大上不少,乔怡听着,有些像是不间断的雷声。
所幸居伊对乔怡的字看也不看,他转头,随意拿了串钥匙扔给乔怡。随后推开桌子让出空来,对他们道:“上去吧。”
“哪个房间?”乔怡问。
“随便,这里没有别的人。”居伊打了个哈欠,趴在柜台上。
虽然旅店在外面看着很新,但她一踏上楼梯,便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等江现带着徐怀南一同踏上,声音便更大了些。楼梯摇摇欲坠,像是马上就要塌了一般。
“小心点。”乔怡道。她走的小心翼翼的,这种时候,他们不知道狩猎者是什么模样的情况下,要是楼梯塌下来摔伤,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身旁的花子很是沉默,她面上没有什么恐惧的神色,甚至看她的样子,还有些兴致勃勃。
徐怀南脸上的潮红散去不少,他只是一开始闹腾了些,如今和花子一起,也就乖乖跟在江现后面,任他拎着衣领。
江现走在乔怡身旁,一手拎着徐怀南,一手则放在乔怡身后,虚虚扶着。
“咳咳……”
一到楼上,厚重的灰尘便扑面而来,黑暗之中,乔怡皱着眉在面上扇了扇风,花子则被呛的咳嗽起来。
手机的电量不太多了,乔怡打开手电筒,借助微弱的光源去看周围。
这里应该许久都未打扫了,光源照射到的地方皆是漂浮着的大颗粒灰尘。他们站的位置是一条不算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各有三间房间,而每个房间门口则摆了几盆已经枯萎的植物。
乔怡拿出钥匙,走到右侧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房前,试了几次才打开。
“吱——”
房门很重,不太像是木制,乔怡摸着它冰冰冷冷的触感,倒像是铁门。打开之后,还发出一阵牙酸的噪音。
“咚咚,咚咚。”
那声音一直在响,相比起铁门的声音不算很大,但听得多了,却觉得十分烦躁。
房间最外的墙壁上有灯,开关便在灯的旁边,乔怡摸索着按下,这才终于看清房间的全貌。
说是旅店,但看房间里的摆设,倒是更像是一个租来的卧室。
房间不大,墙壁上涂满了亮眼的黄色,一张双人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一半面积,床的身旁放着一套木制桌椅。
不似旅店那样简洁,桌子和床上都摆了不少物品,但大多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看不出具体的原貌。
“咳咳。”花子又被铺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几声。
“先进去吧。”乔怡道。
江现点点头,与徐怀南一同走进。
进房后,他放开徐怀南,皱着眉看了看周围,便径直去开了窗。
一阵微凉的微风拂来,稍稍吹散房间中的压抑氛围,但与此同时,外面的“咚咚”声音更大了些。
“看来,我们得先收拾一下。”乔怡叹了口气。
“床上的东西直接扫在地下就行了,我准备了帐篷,可以睡下两个人。”乔怡将身后的背包拿了下来,从里面挑挑拣拣出许多东西。
“只带了两个,不过住下我们四个,正好够了。”
她掏出一卷卫生纸,递给江现,对他道:“我去看看桌子,你整理一下床,可以吗?”
江现接过那卷普通的纸,像是接住了什么财宝一般,眼里亮晶晶的,快速点点头。
乔怡撕下一张纸,将它放在口鼻处,当做一个简易的口罩。随后便来到桌前,小心的擦拭起来。
虽然这里的东西不收拾也没有什么,但都是与她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的物件,还是谨慎一些,看一看都是什么东西比较好。
桌子原本的颜色和楼下那些金闪闪的木制物品差不太多,只是看着要旧一些。上面的物品看着虽多,但乔怡仔细看了看,只找到了四五件完整的物品。
剩下的,要么就是些已经损坏的装饰品,要么……就是已经腐烂了许久的食物。
乔怡率先拿起的是一套放在一个白色盘子里的刀叉,原本雪白的钢具,如今已经变得锈迹斑斑。刀叉之下,是一滩已经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的食物残渣。
而残渣的右边,放着一个集满灰尘的音乐盒。乔怡擦拭了片刻,这才看清音乐盒的具体模样。
和乔怡见过的大多漂亮又精致的音乐盒不同,这个的主体是一个站着的男人,旁边有一群围着他跪坐的男女作为陪衬。
男人手里拿着一本白色的硬皮书,嘴里像是在慷慨激昂的说着什么。而跪坐的男女皆是一副满足的笑着的模样。
乔怡愣了愣,她凑近音乐盒,仔细看了看男人手中的书本。
……和那个自称是神之使者的老人手中宣誓的那本一模一样。
这个男人是谁?是年轻时候的老人,还是这个世界的狩猎者?
在这群人的脚下,暗色的土地坑坑洼洼的,零零散散的灰暗小麦种在周围,与如今这幅世界的鲜亮模样截然不同。
音乐盒中的这个场景,是这个世界之前的样子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由那样的贫瘠的世界变成这幅模样?
这个音乐盒应该是已经坏了,乔怡拧了拧发条,除了窗外不绝于耳的‘咚咚’声,并没有其他的什么音乐出现。
江现收拾的很快,大床已经整理完毕。除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花床单,已经可以看出是个旅店的样子了。
徐怀南应当是酒醒的差不多,他晃了晃头,看了看忙碌的两人,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站着的花子。
随后,一脸尴尬的猛地捂住脸。
书桌这边,乔怡放下音乐盒,拿起角落中一个薄薄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被涂了许多杂乱的线条,线条交织在一起,将原本上面的画面涂得面目全非。
她仔细辨认了片刻,才从一片黑中勉强看出那是一个人。
是一个坐在精美的座位上的,一个身披白袍的男人。
男人的脸被黑色涂满,只露出他那半长的头发和平坦的胸膛,还有手中拿着的一本书。
又是那本白皮书。
乔怡猜,这应该是那个音乐盒上在中间站着的男人。
笔记本应该是许久不用了,书页大多都黏在一起,她正想翻开,却突然听到门前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走错房间了。”
朦胧的黑暗之中,居伊阴沉着脸,悄无声音的出现在门口。
乔怡一惊,紧了紧手中的笔记本。
徐怀南离门口更近,他拉着花子,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吓的后退了几步。
刚才乔怡虽是专注,但她可以确定,门外并未传来楼梯的‘吱呀’声和踏在地上的脚步声。
那么,这个居伊,是怎么过来的?
“是我的疏忽,不小心把这间房的钥匙也给了你们。这间不租,请出来吧,客人们。”居伊继续道。
“不租?”乔怡直觉这间房里会有什么线索,便尝试着与他商量道:“为什么不租?这里我们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我很喜欢这里,大不了我们四个少住几间,这要这一间就好,可以吗?”
居伊摇头,“请出来吧,客人。”
他是乔怡在进入世界之后,第一个没有笑着与他们说话的本地人。
江现转头,看向乔怡。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在问她需不需要强硬拒绝。乔怡沉吟片刻,对他摇了摇头。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去隔壁也是可以的。”乔怡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对居伊笑了笑,说道。
这里的人看似热情,却个个透着不易发现的怪异,面前的居伊更是如此。
看他的身形,应该不是音乐盒上那个像是领袖的男人。但目前不知道狩猎者是谁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惹怒任何一个人。
与他处好关系,说不定他会透露一些线索。
“先走吧。”她垂下眼,低声对江现道。
而江现看了看自己整理的十分整齐的床铺,有些不情不愿。
“我刚给你铺好的。”他小鹿一般的眼睛看着乔怡,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委屈屈。
乔怡对他笑,“好可惜,那你愿不愿意再去我们新房间整理一下呢?”
“唔。”他看着乔怡对他温柔的脸,继续高兴起来:“好吧。”
乔怡心下暗笑,到了如今,她大抵已经摸清了江现性子。
他很单纯,甚至有些过分的单纯。就像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喜怒哀乐都如同小孩子一般,很容易便表现在脸上。行为也是直来直去的,从来不懂得保护自己。
这样的江现,到底来自哪里呢?
她察觉到了自己对于江现心理上的变化,却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可以这样安心去信任一个人。但如果任由这样的情绪发酵下去,这段感情终成正果的概率,是小之又小的。
她不知道江现的身世,也不知道他生活在哪里。
如果有一天,她和他之间有一个人不再进入画世界,那是不是,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又如果,他像是书生那样,与她隔了千年之久。那她在现实再次找到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只剩下历史上所记载的寥寥几页?
乔怡按下纷乱的思绪,不愿再去深想。
徐怀南不敢先走,他牵着花子,等乔怡两人迈出房门之后,才紧紧跟上。
居伊给四人让出道路,他指了指隔壁几个房间,道:“除了这间,其余几间都可以住。”
乔怡对他点头。见他没什么动作,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这间的钥匙,请还给我吧。”他说。
乔怡自心中叹了口气,还是不情不愿的拿出钥匙,交还给了他。
她本来打算先拿着钥匙,等居伊走后再进去看看的。如今看他的样子,更是印证了她先前的猜疑。
这间房子,一定存在着关于这个世界的线索。
*
相比起这个房子,隔壁的几件屋子看起来就干净许多,至少没有那么多厚重的灰尘。
几件屋子的摆设都差不太多,都是一张双人床,旁边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不同之处在于,目前他们在的这间没有那么多杂乱的物品,并且看起来还是有偶尔打扫过的。
居伊在看到他们进房后就已经离开,不大的房间内,乔怡四人依次坐在床上。
“天哪,我刚才怎么变成那样了?”徐怀南回想起自己在空地上的表现,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花子,有些崩溃道。
“你喝了酒。”乔怡一边仔细观察房内的情况,一边回答。
“我的酒量明明很好,能把剧组里的所有人全喝倒……”徐怀南的声音越来越低,片刻之后,惊呼道:“难道酒里有东西?!”
乔怡瞥他一眼,“你又不是第一次经历画世界了,不知道来路的东西,还胡乱吃。”
“我这不是看这里和上个世界不大一样吗……”徐怀南弱弱反驳。
他小心的看了看沉默的坐着的花子,求助乔怡道:“她怎么办啊?”
“你自己认下得妹妹,问我做什么?”
许是听出他们是在讨论自己,花子伸出手,将自己布满茧子的小手放在徐怀南柔软的大手之上,轻轻喊了句:“哥哥。”
徐怀南怔了怔,随后垂下头,不再说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今晚我们四个就呆在一起睡吧,这里看着不怎么安全。晚上要是有事发生,也好有个照应。”乔怡将房间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开口道。
徐怀南和江现自是没有什么意见,三人一同看向花子,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了看乔怡,对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重重点了点头。
“姐姐,这里很可怕吗?”她问。
“嗯。”乔怡点头,“今晚可能会死人,你最好跟紧我们,不要乱跑。”
“我很乖,不会乱跑的。”花子抬起脸,向她保证。
她乖巧的态度取悦到了乔怡,她看着不大,应该是没有喝那碗酒的。骤然到了陌生的环境,经历了各种荒诞的事,还能这样乖巧的孩童,实在不多见。
乔怡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她有些像是缩小版的江现。
两人在床上排排坐,同样清澈的眼睛直直望向她。
“你来自什么时候?”她问。
花子想了想,不太确定道:“我不知道,但我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应该是民国第11年。”
民国11年……公元1922年。
“你也看到了《星月夜》吗?”
“星月夜?”花子迷茫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时正在偷偷听教书先生讲课。他是留洋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我们村。”
“他当时……好像确实在讲一幅画。”
乔怡皱起眉头。
“你没有看到画吗?只是听到了讲解的声音?”她问。
花子点头。
乔怡的心绪坠下谷底。原本她以为看到画之后才有概率被拉进画世界,如今听花子所说,居然连提及都不可以。
她是画家,想要永不提及这些人尽皆知的名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到底为什么会被拉进画世界?她与那些一同进入画世界的外来者,到底有什么相同之处?
就仅仅是看了同一幅画吗?
“乔乔。”
“嗯?”乔怡回神,看向江现。
他眼里亮晶晶的,对她道:“铺好床了。”
乔怡看了看身下,原本平整的白色被子被他重新又整理一下,几乎一点褶皱也看不到。
“谢谢。”乔怡对他认真道谢:“辛苦了。”
他此刻的样子实在太像一只摇着尾巴邀功的漂亮狗狗,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想伸手摸一摸江现的头。
“咚咚,咚咚。”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远处的星月塔上开了灯,过了片刻,灯又熄灭。
微黄的月光洒下,偌大的镇子上,只剩下乔怡所在的房间开了一盏明亮的灯。
在距离她们不算远的星月塔内,十九个外来者按照娜塔莎的吩咐走进一件宽大的房间。
房间内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悬于高处的水晶灯散发光亮。地上放了许多按在一起的床铺,面色潮红的众人各自找了地方睡下。
随后,灯光熄灭。窒息一般的昏暗席卷塔内。
但无论是房间内睡着的众多外来者,还是门外站着的娜塔莎,都并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在黑暗中揉了揉眼。
他面上的红潮已经退下,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特别是在憋尿的情况下。
他甩了甩脑袋,晕眩的感觉退去些许。随后摸黑站起,摇摇晃晃的想要去找厕所。
浓稠的黑暗下,他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只能凭借记忆摸索着向前。
“唔。”似乎是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人,那人闷哼一声,随意的翻了个身。
男人僵在原地,确定那人没醒之后,才轻手轻脚又向前走。
幸运的是,他的位置离门并不远,很快便摸到冰凉的门锁。
黑暗能掩盖许多东西,这时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那几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床铺。
“吱呀——”
厚重的大门被他推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刺骨的冷风骤然灌入,男人缩了缩脖子,被冷气激的清醒了大半。
星月塔下只有一个高大的拱门,门是常年敞开的。
月光透过拱门,洒在男人身上。外面静悄悄的,他们刚进入这里时巨大的‘咚咚’声也不见了,只有室外风吹过草地时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娜塔莎没有告诉他厕所在哪里,更深露重,他也不想费力去找。索性就踏出门去,想要在外面随意找个地方解决便算了。
凉凉月色之下,男人摇摇晃晃的淌过草地,正想解决,却突然看到了什么。
他揉揉眼,弯腰去看那隐藏在草地中的东西。
翠绿的草地里,躺着一根鲜红的圆柱状的东西。
那东西很粗,大概有他脖颈一般大小,表面看起来很是粘稠,将旁边的绿草也染上了点点颜色。
“什么东西?”身体中残留的酒意刺激着他的大脑,他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好奇,想要看看那是什么。
他蹲下身,伸出去戳那圆柱。
软软的,还温热。
“咚咚,咚咚。”
那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又出现了,男人不耐烦的皱皱眉,暗骂一声。
指尖下的东西动了动,跟上声音的频率,开始轻轻跳动起来。
男人戳着无趣,索性直接用双手将那东西抱了起来。
这个东西很长,抱起来也比较重,它的前段似乎是连接着星月塔的,后端就在男人身后。
他顺着手中的东西往后走了走,终于摸索到这柱状东西的切口。
“咚咚,咚咚。”
男人垂下头,顺着切口望去,想去看看它的具体模样。
他的头凑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那口中瞬间涌出一个强大的吸力,男人来不及喊叫,直接被那口径吞掉了脑袋。
“扑通。”
无边的夜色之中,一个无头尸体悄无声音的倒在地上。
而那圆柱形状的东西骤然上升,眨眼之间,便顺着雪白的塔身,消失在无尽的顶端之中。
*
乔怡的背包很大,就算是拿出两张折叠帐篷之后,也能从瘪了不少的背包中看出还有不少东西。
四人挤在狭小的房间内,待的久了,也不由的放松不少。
“你这装了多少啊?一直背着,那不是沉死。”徐怀南目测了一下背包重量,对她道。
乔怡一边展开帐篷,一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穿画就是一瞬间的事。时刻带着才能预防万一。”
“要知道还会进来,我也带着一个就好了。”徐怀南叹了口气。
他来时便检查过了,手机当时就放在他的手里,进来却没有了。
“这是什么?”花子抬手,指了指乔怡放在身侧的手机。
“这叫手机。”徐怀南看着她便觉得亲切,摸了摸她的头道:“是后世出现的东西,你那个时代还没有。”
“我的时代?”
“对。”徐怀南指了指两人身上的衣物,“我们来自不同的时代,只是在画世界里相遇了。”
“那出去之后,我们还会再相见吗?”花子问。
这里的哥哥姐姐都对她很好,没有对她又打又骂,还会温柔的跟她说话。
这话问的徐怀南噎了噎,他抬头,求助的看向乔怡。
如果真如花子所说,她的世界是1922年,他们之间隔了百年,肯定不会再见到了。
但这样的话,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小姑娘说。
“会的。”乔怡接过话茬,对花子微笑,“我们隔得有点远,如果能够出去,花子可要等等我们。”
“嗯!”花子重重点头,“我一定会等着你们的。”
*
不知不觉,夜已过半,窗外的‘咚咚’声消失片刻,又重新响起。
徐怀南和花子留在房内,乔怡和江现则悄悄出门,自楼梯往下望了望。
楼下大厅的灯已经熄了,居伊不知道去了哪里。
“走。”乔怡打着手电筒,悄声道。
江现点点头,与她一同放轻脚步,缓缓下楼。
他们要去偷之前被居伊要走的那把钥匙,重新进那件布满灰尘的房间看看。
在画世界里,呆的越久,就越危险。
乔怡要尽快找出狩猎者和那卷能够沟通时空的卷轴。
摇摇欲坠的老楼梯很给面子的没有发出声音,两人费了些时间来到楼下,直奔最中间的柜台而去。
她记得,当初居伊给她那串钥匙的时候,就是在柜台那里拿的。
现在的柜台和他们刚进来时候的样子无甚区别,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那串在乔怡手中的钥匙了。
看居伊的模样,他对钥匙似乎并没有表露出特别珍贵的样子。
原本这样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在她搜寻过柜台的所有角落,却还一无所获之后,变得困难不少。
“没有钥匙。”江现与她一起寻找,片刻之后,轻声道。
“嗯。”乔怡蹙了蹙眉,开始思索起对策。
看样子,那钥匙是被居伊随身携带,或是收去了别的地方。
如今这样,他们再去找居伊,也不太现实。
乔怡回想着那件房间的模样,回忆中的目光定格在被江现打开的窗户上。
旅店并不算大,房间与房间之间距离也不远。乔怡记得,她似乎在自己目前的房间的窗户外侧,看到过一个不大的阳台。
或许……可以试试翻窗进去。
“先上去吧。”她轻声道。
再次回到房间时,抵挡不住困意的花子已经睡下,只剩下徐怀南在无聊的轻声哼唱。
听到门口的响动,他先是一惊,随后看到是乔怡才松了口气。
“找到了?”他问。
乔怡摇头。
她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后,探头去观察右侧的情况。
这里果然有一个小阳台,但只是与他这间房相连,没有通向隔壁。
现在这间房就在最开始房间的左侧,在阳台上看两窗之间的距离,倒也不算太远。
她翻过窗,在徐怀南的惊呼中落在阳台上,随后伸出手,去丈量两者之间的距离。
翻窗的想法可以尝试,但还差了一些。
纤细的指尖擦过床沿,再尝试时,却再也够不到了。
怎么办?
乔怡回想着自己背包中准备的东西,哪一样可以用到这个上面。
药品不行,手机充电宝也不行,衣服……等等,拧成一股绳的衣服,或许可以试一试。
她收回探出的头,刚一转身,便撞进一个带着书墨香气的怀中。
“让我来吧。”江现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他比乔怡要高上不少,去触碰隔壁的窗户时,只踮了踮脚尖便碰到了。
“是要从这里,翻进去?”他问。
乔怡“嗯”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她似乎从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过江现。
他总是沉默的跟着自己,也从来不问。
乔怡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却不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之后,才认真道:“那个房间里应该存在很重要的线索,我们现在找不到钥匙,只是尝试翻窗进去。”
她郑重的将前因后果与他讲清楚,即已经认下了他是搭档,她自己什么事情都要闷在心里的毛病,也会慢慢改正。
“嗯。”江现的话中带了些许愉悦,“我可以的。我先进去,然后去给你开门。”
确定他说的话并不是逞强,乔怡小心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如果看到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就赶紧回来。安全要紧……”
不等她说话,江现一个跳跃,他的身体先是下沉了一下,然后用力攀上了对面的窗沿。
乔怡一惊,下意识去拉江现,在看到他安全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江现的身体看起来十分轻盈,他双手攀上窗户,几息之间,便在隔壁窗台上落下脚。
他双手攀在一扇窗户上,对身侧的乔怡笑了笑,随后便安稳跳在地上。
“去门口。”乔怡再去看时,窗外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飘散在她耳边的一声温柔轻语。
乔怡快步出门,停在隔壁门口的同一时刻,那扇门自内打开。
江现面上的笑在周围肉眼可见的灰尘中尤为显眼,窗上的污浊并没有粘在他的身上,那件白袍依旧洁白如新。
乔怡心里知道是自己让他去的,但当他真的在阳台跳下,她又突然后悔起来。
从来没有过的紧张感紧紧包裹住她,甚至在看到他落地之后还不能消除。到了此刻,他这样笑着站在乔怡面前时,她才真正放松下来。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虽然知道没有,她还是不放心的问。
江现摇头,他侧了侧身,让乔怡走进。
“开灯吗?”他问。
“先不开了,要是让居伊看到,肯定又会过来赶我们走。”
他又点点头。
手机电量不多,连带着手电筒中的光也暗了不少,两人靠在一起,一同去看桌子上放着的笔记本。
乔怡翻开封面,小心的将黏在一起的书页分开。这个笔记本应该有些年头了,原本雪白的纸张泛起陈旧的黄。
笔记本的第一页上,是稚嫩的笔触画出的一个火柴人。
火柴人手中拿了一本书,用圆圈代表的脸上没有五官,只用红笔在偏下的位置勾勒出了一个弯弯的嘴唇。
人的小面,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和旅店门口的木牌上相似的字。
—— 昼默说,我们要学会爱。
我问爸爸爱是什么,他告诉我,爱就是时刻用力去笑。
可我并不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