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春日无战事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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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旅途太累了，这位公爵在等待过程睡着了。这情有可原，他本来年纪渐长，精神头就不如以前，现在患病了更加容易疲倦。
老管家又担忧又觉得抱歉，蒙巴顿宽慰了他：“没事，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肖律也说：“我看过公爵的病历，也和他的医生沟通过，病情比较稳定，不急于一时。”
“是的，病历，当然。”老管家内心其实是复杂的，那种所谓病历的玩意儿，实在是有失体面，哪有人把自己的病情/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写出来呢？上面部分的问题实在是唐突，还有痰的情况。万一被人看去……哦，那可真是灾难……
不过，老管家好歹松了一口气，他把两人引到书房，亲自送来茶点，然后站在一边，随时恭候吩咐。按照规矩，除管家外普通仆从是禁止进入书房的。
肖律本来想打趣准将一番，可现在有外人在场，只好作罢。不过他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无论是威廉还是蒙巴顿，两个人格都没有跟他提过自己身上有爵位。或许是疏忽，或许另有原因，他准备将来再打听。
肖律以前当过头目、上司、明星、大师等等，但他和人相处，本质上是平等的，从没有过这样阶级非常明显的经历。他不想批判什么，只不过是头一回亲自体验到，内心感触很深，发表一下喟叹罢了。
处在这个新旧时代交替的时刻，老贵族没落，新势力登场，有的消失，有的改变，他们都在努力适应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尽可能保留往日里那些珍贵的、习惯了的事物。
整座庄园区域划分明显，主人们在楼上，仆从们在楼下，仆从们得到召唤、需要提供服务时才能到楼上，主人们同样不能随意到楼下——当然，他们一般不会下来——这是双方彼此尊重的表现。
在这个庄园里，无论是贵族还是仆从，都在努力维持的一套社会存在和运行已久的规范，礼仪只是其表象，内在有更多更多值得探究的东西。
那是他们的生活。
书房一片安静，肖律喝着自己的红茶，想些有的没有的。
他对贵族们的规矩一窍不通，场面全权交给子爵大人。
蒙巴顿听着落地钟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眼角一直留意着肖律，观察其神态。他莫名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对管家说：“我想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去，麻烦你和我的士兵说们说一声。”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叫男仆准备客房。”
“这个不必，军队有规定，军官和士兵均不能在外留宿。”
“明白了，子爵大人。”
管家走出了房间，门合上后数秒。
肖律问：“军队有这样的规定？”
“是，”蒙巴顿果断地说，“我刚颁布的。”
室内又陷入安静。
“好吧……”蒙巴顿放弃一样，挺直的背垮下来，撞上椅背，“想笑就笑吧。”
“有什么可笑的呢，子爵大人？”
“如果你不觉得可笑，就会称呼我为‘长官’。”
肖律开始耸动自己的肩膀，手握拳放在唇边：“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交到了一个贵族朋友。”
“你再笑下去的话就会失去他了。”
“不，我想我不会。”
蒙巴顿：“……我喜欢我们还是敌人时候的样子。”
肖律笑声更大了，他的开心，还因为和蒙巴顿进一步确认了友善的关系，走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他懂得见好就收。
“如果我要连着你的军衔和爵位一起称呼你，应该是蒙巴顿准将子爵，子爵蒙巴顿准将，还是蒙巴顿子爵准将？”
“……”
在威廉·蒙巴顿受不了肖律的调侃的时候，老管家告知他们，公爵终于醒了。
在外人眼里，医生是那么靠谱，专业，认真。他在简短的寒暄后就投入工作，检查了公爵身体，确认了过去的诊断，是感冒引起的肺炎，肺炎在没有抗生素之前，是不治之症，全看病人自己的免疫力。
肖律收起听诊器，问四十多岁仍然非常英俊的公爵：“你有饮酒的习惯吗？”
“是的，但就是平时的量，用餐的时候，还有睡前喝一两杯。”公爵目前只有肺炎初期症状，发热、嗜睡、呼吸急促。所幸发现得及时，治疗过程中的风险小很多。据说还是因为妻子怀孕了，他特别担心自己出问题，毕竟这时他妻子、家人最需要他的时刻，就看了医生，认真对待了一回。
老管家意外插嘴了，按道理在主人和客人谈话的时候，除非他被提问，他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老爷，医生需要了解精确的答案。夫人叮嘱过的，老爷。”
“当然，她肯定嘱咐过你……”让你看着我。公爵低声抱怨了一下，咳嗽几声，补充道：“我现在记起来了，感冒前我们举办了宴会，我可能多喝了半瓶白兰地。”
老管家表情未变，但肖律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浓浓的不赞同。
肖律点头表示理解，他解释病因：“当人们大量饮酒或其它原因导致感冒之后，人体抵抗力下降，呼吸道自身的保护功能下降，当细菌被吸入下呼吸道，比如肺炎链球菌，它们会在肺泡内大量繁殖从而导致肺炎的发生。简单点说，就是两军对垒，本来势均力敌，但我方士兵变弱了，无力抵抗，敌军趁虚而入，导致人生病。”
“那么，医生，我们该怎么打赢这场仗？”公爵问。
肖律给公爵做了皮试，很走运他并不过敏，接着肖律给他注射了药剂，约定下次治疗的时间，又把注意事项写了一份，交给管家。
也不知是休息够了，还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公爵恢复了一些精神，再三表达歉意：“今天不能留你们用晚餐，我太没用了。”
肖律和蒙巴顿两人忙道病人第一：“好好休息，公爵大人。”
公爵让管家送他们出去，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周围亮起了路灯。和迎接他们来时一样，管家和仆从排了一溜，目送他们离去。
上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肖律打破了车上的安静：“公爵病好后，一定会宴请我们，对吗？”
“当然。”
“……”该死！他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在一顿饭用四个杯子、三对刀叉啊！
布鲁斯·琼斯医生出身商人家庭，他的父亲曾经做过最底层的学徒，做过苦力、工人、小商贩，白手起家，一步一步打拼，最后成为富裕的商人。医生本人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但也是普通人，工人阶级（working class，不一定单指工人，可以理解成工薪阶层，就是干活拿薪水的人），他认为人生来就应该工作，而且以工作为荣。
这和贵族有本质的区别，就双方对待工作的态度而言。贵族有土地，不用工作就有收入，所以，像“工作日”和“周末”这种词，很多贵族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是的，有人好逸恶劳，贪图享乐，把祖产都败光了；当然，也有人承担着头衔带来的责任，为建设一个和谐幸福的社区而努力，为了治下农民的生计奔波。
公爵就是后者，他和他的家人，拥有智慧和美德。
这也是肖律答应亲自出诊的原因之一。
经过几次治疗，初步了解了公爵的为人并熟悉起来后，肖律欣然答应了他的宴会邀请。
肖律决定把“欣然”这两个字去掉。
他从未出席过贵族的宴会，请蒙巴顿做礼仪老师，然后事情就急转直下了。
子爵大人：“错了。稍小一点的杯子是水，你拿的大杯子是红葡萄酒，最小的那个盛白葡萄酒。”
“又错了。坐姿端正笔直，绝对不能把背靠在椅背上。椅背只是装饰作用，构造也是方便男仆拉椅子。”
蒙巴顿考校肖律，让他认一大把勺子。
“茶匙，蛋匙，瓜勺，西柚勺，果酱勺……”肖律卡住了。
“肉羹匙。”
肖律难受地拉扯衣领：“你很享受这个，是吧？”
“东方有句话，好像叫风水轮流转，你说呢？”
“……”
蒙巴顿觉得报复够了，说了自己以前的故事鼓励肖律：“我小时候，奶奶会在椅背上插刀子，逼我坐直。那时候，维护等级是一个贵族的基本要求。”
肖律放松身体，休息一会：“无可挑剔的礼仪的要求，折射出对美德的追求。那不仅仅是贵族奢侈、丰盛的炫耀——奢华无往不利，其实还有更深层的东西，那就是，道德的正确。它古老，未必腐朽。有人说它刻板、顽固，但我觉得有时候固执也是件好事。”
蒙巴顿呼出一口气，他觉得有什么沉重的负担从自己的肩膀上卸下来了，他从来没感到如此轻松，甚至连呼吸都轻快了很多。
不少人称呼他为贵族中的新派人士，然而，他们不知道，那些“老派的”“传统的”东西，其实一直在他的骨子里，伴随着他的成长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试过否认它的存在，没有成功，试过分离它，依旧不成功，他又没办法和那部分自己和解……这大概也是他的病因之一。
他一直很矛盾，内心充满着激烈的斗争。眼看道路就要走到尽头，丧钟已响，他该何去何从？他们该怎么在时代的潮流中活下来？
他从肖律这里得到了一部分答案。一位可靠的、高尚的先进人士，拥有领先时代的医学头脑和超乎常人的智慧，在肯定那套风雨飘摇的传统有值得尊敬、值得保留的地方，这远比任何贵族和他说都有效。
“你真是那么想的吗？”威廉·蒙巴顿忍不住问道。
“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更没有未来。时间是河流，是连续的，不是分段的，人不能斩断河流。”
蒙巴顿露出一个无比轻松的笑容，灰色的眼睛仿佛也因为光线的进入而变浅了，有点银灰，特别通透、迷人。
“让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肉羹匙。”
肖律要挠墙了：“这和大汤勺有什么区别？”
“它用于更小盆的汤。”
“东方还有句话，叫恩将仇报，你听说过吗？”
“因趣斯艇。”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春日无战事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