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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你的超极粉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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镁光灯如暴雨倾盆而下,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俞瑾萱立在领奖台上,指尖轻触沉甸甸的奖杯,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三十一岁,第五座金凤凰奖最佳女主角奖杯,她已然站上华语影坛的巅峰。
“感谢评委会,感谢所有支持《春逝》的观众朋友们。”她的声音依旧优雅,唇角勾起练过千百遍的完美弧度,露出八颗莹白的牙齿——这是圈内公认的“影后式微笑”,得体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像永不停歇的星点。俞瑾萱的目光扫过观众席,仰慕、嫉妒、算计的眼神藏在黑暗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她忽然觉得窒息,华丽的晚礼服勒得人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一同束缚。
“俞老师,这边看!”
“瑾萱,左边!再笑一点!”
“奖杯举高些,完美!”
媒体的呼喊声不绝于耳,俞瑾萱机械地变换姿势,笑容纹丝不动。只有她自己清楚,胃里的绞痛翻江倒海,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不时闪过一片片黑斑。
终于熬过红毯,俞瑾萱借口补妆躲进化妆间。门一关上,她瞬间垮下肩膀,长长舒了口气。镜中女人妆容精致,眼底的疲惫却怎么也遮不住。她摸出手机,微博热搜赫然在目:
#俞瑾萱五封影后创纪录#
#春逝横扫金凤凰奖#
#俞瑾萱疑似抑郁症#
最后一条让她指尖一颤。点开话题,一张颁奖礼抓拍刺痛了她的眼——照片里的她望向远方,眼神空洞得吓人。评论区早已吵成一片:
“萱萱只是太累了,黑子别乱带节奏!”
“这眼神真不对劲,粉丝别硬洗了”
“五座影后了,该不会江郎才尽了吧?”
俞瑾萱关掉手机,从药盒里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她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
“哇!这化妆间也太豪华了吧!”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突然闯入,俞瑾萱猛地睁眼,从镜子里看见个扎高马尾的年轻女孩举着手机闯进来。女孩穿亮片短裙,脸上还带着舞台妆,一看就是刚出道的新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女孩看清她的脸,瞬间瞪大了眼睛,“天啊!您是俞瑾萱老师?!”
俞瑾萱迅速调整表情,恢复了惯有的优雅疏离:“这里是私人化妆间。”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您的超级粉丝!”女孩丝毫没被冷淡劝退,兴奋地往前凑了两步,“您的《春逝》我看了三遍,哭到停不下来!那个长镜头简直封神!”
俞瑾萱微微皱眉,此刻的她实在没力气应付这份热情。“谢谢。麻烦你出去,我需要休息。”
“啊!对不起!”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后退,却还是举着手机不肯放弃,“俞老师,能合个影吗?就一张!我是星耀娱乐的祁念,刚拿了‘超级新声’冠军,我——”
“出去。”俞瑾萱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祁念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放下手机:“……好的,打扰了。”
门关上的瞬间,俞瑾萱又倒出一粒药。她不知道,门外的狗仔早已拍下祁念红着眼眶离开的画面。
两小时后,#俞瑾萱耍大牌冷落新人#冲上热搜第一。照片里,青春洋溢的祁念与妆容精致的她同框,配文刺眼:“选秀冠军祁念偶遇影后求合影遭冷脸,娱乐圈前后辈关系引热议”。
庆功宴刚开场,俞瑾萱就刷到了这条热搜。她远远看见祁念被队友围在中间,似乎在接受安慰。抿了口香槟,她心想,明天又要应付经纪人的唠叨了。
她没察觉,命运的齿轮,已在这一刻悄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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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保姆车平稳驶离喧嚣的颁奖礼现场。俞瑾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手机屏幕——上面正是那张引爆热搜的合影,她面容冷淡,身旁的祁念眼眶微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姐,压一下热搜。”她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已经在处理了。”经纪人李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满是无奈,“瑾萱,我知道你累,但下次……哪怕敷衍一下也好啊。”
“嗯。”俞瑾萱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敷衍。她在这个圈子浮沉十五年,早已将这两个字刻进骨子里。可那一刻,在堆满华丽伪装的化妆间里,面对那双盛满纯粹热忱的眼睛,她竟连一丝敷衍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那种光,太刺眼了,刺得她心口发慌。
她以为这只是又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很快会像无数娱乐圈泡沫般,悄无声息地碎裂、消失。
一周后,《无声之境》剧本围读会。
俞瑾萱推门而入时,导演正拉着个女孩向制片人热情介绍:“……祁念,别看她年轻,灵气十足,是块难得的璞玉!”
听到这个名字,俞瑾萱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被众人围着的祁念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落在她身上。没有闪躲,没有委屈,只有清亮而坚定的专注。她穿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像一株迎着晨光的小白杨,干净又挺拔。
“俞老师好。”她微微躬身,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尊敬,听不出半分芥蒂。
俞瑾萱颔首,在她对面落座,姿态依旧优雅疏离。
围读开始。祁念的台词功底出乎意料地好,对少年女主内心挣扎的把握细腻准确,远超新人水准。轮到俞瑾萱,她的声音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破碎。两代“女主”的声线在会议室里交织,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休息时,俞瑾萱起身去茶水间,恰好听见走廊拐角处,祁念的助理小声抱怨:“念姐,俞影后上次那样对您……您怎么还这么认真?”
“别乱说。”祁念的声音打断她,清晰而平静,“俞老师只是累了。”
“可她明明就……”
“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祁念的声音放得很低,却带着千钧重量,“我能站在这里,离她这么近,就已经够了。”
俞瑾萱端着水杯的手,指尖微微收紧。她悄无声息地退回了会议室。
戏,很快正式开拍。
第一场重头戏,是祁念在滂沱大雨中的绝望奔跑。
人工雨柱冰冷刺骨,祁念在泥泞中一遍遍摔倒、爬起,单薄的身影在水幕中摇摇欲坠。
“卡!情绪不够!”
“卡!奔跑的姿势不对!”
“卡!我要的是绝望中的光!不是全然的黑暗!”
导演的要求愈发严苛,祁念的体力迅速透支,嘴唇冻得发紫。助理冲上去用厚毛巾裹住她,她却只是摆摆手,眼睛死死盯着监视器回放,倔强地咬着下唇。
俞瑾萱站在导演身后,看着那个在雨中颤抖却不肯倒下的身影,恍惚间,看见了十多年前的自己——同样在片场拼尽全力,只为争取一个微不足道的镜头。那份孤勇,何其相似。
“导演,”俞瑾萱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或许让她跑到枯树下时停顿一下,抬头看眼天空再跑。真正绝望的人,也会本能地寻找微光。”
全场静默。影后亲自指导“有过节”的新人?
导演沉吟片刻,眼睛一亮:“好!试试!祁念,明白了吗?”
祁念猛地抬头,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脸颊上,那双眼睛穿过迷蒙雨幕,直直看向俞瑾萱。惊讶、感激,还有某种更深邃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
“明白了!谢谢俞老师!”她的声音带着冷颤,却异常响亮。
这一次,一条过。
深夜,片场终于沉寂。俞瑾萱因和导演讨论剧本细节,走得最晚。经过演员休息区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蜷在角落的椅子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
是祁念。她还没走。
俞瑾萱的脚步顿了顿。理智告诉她该径直离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雨中那双炽热的眼睛,与眼前这个无声哭泣的背影,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
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素色手帕,递到那低垂的头顶前。动作略显生硬,与她平日里的游刃有余截然不同。
“妆花了,明天上镜不好看。”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祁念受惊般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眼妆晕开,显得有些狼狈。看清是俞瑾萱,她慌乱地用手背去擦,反倒越擦越糟。
俞瑾萱把手帕又往前递了递。
祁念迟疑着,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柔软的真丝手帕,像捧着易碎的珍宝。指尖不经意相触,俞瑾萱感受到一抹冰凉的湿意。
“……谢谢俞老师。”浓重的鼻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演戏不是拼命,”俞瑾萱看着她,语气平淡却非冷漠,“懂得收放,才能走得更远。”
祁念紧紧攥着帕子,上面沾染着俞瑾萱身上极淡的冷冽香气。她抬起头,红红的眼眶里水光潋滟,却努力扬起一个带着傻气的笑容,无比真诚:“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您失望。”
俞瑾萱微微一怔。
祁念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俞瑾萱心上:“您是我进这个圈子的理由。十年前,我在电影院看您的《陌路》,就发誓……一定要站到离您近一点的地方。”
十年。
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俞瑾萱看似平静的心湖,漾开圈圈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青春、莽撞,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执着和一颗赤诚无保留的心。而她自己,站在名利场顶端,看惯浮华,内心早已荒芜如雪。
“路是你自己的,”俞瑾萱移开目光,声音恢复了往常的疏淡,“不必为任何人走。”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片场里回荡,清晰,又渐行渐远。
祁念久久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脚步声彻底消散,才缓缓低下头,将那块残留冷香的手帕,珍重地贴在心口。那里,心脏正剧烈跳动,诉说着一个埋藏了十年的秘密。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夜色呢喃,像一句虔诚的祷告:“可我的路,从一开始,就写着你的名字啊。”
夜色温柔笼罩着寂静的片场,一场始于“耍大牌”的误会,正悄然滑向命运铺设的轨道。而那场关于仰望与奔赴、治愈与救赎的故事,幕布,才刚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