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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使团入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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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戎使团入朝这一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一碧如洗。齐朝接待的官员肃穆而出。禁军分列两侧,银盔银甲,刀剑鲜亮,身上的煞气浓重地几乎让空气凝滞,皇家仪仗也带出了一分血气。
一阵肃然的马蹄声传来突然遥遥传来。一时间,整个上京都在此刻寂然。
一支队伍由远而近,黑铁色的战将打头在前,后边是黑色铠甲着身的战士,分作六列,严阵而动,缓缓行来,在阳光下恍若一股锐利的寒光,一面大大的血红色的狼头旗跃然飘起,猎猎扬于风中。
正午的阳光陡然凉了下来,空气里似乎溢出一丝寒气。
陆安衍冷肃着一张脸,面如冠玉,软甲佩剑,端坐在一匹通身墨色的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看着不断逼近的队伍,他一马当先,迎面而出,提缰缓行,身后跟着的将士依序踏行,步伐整齐,每一下的靴声都撞击到人的心底。
待西戎使者团完全入了城,陆安衍勒缰驻马,右手略抬,身后众将立时驻足,行为果决断然。
西戎使团打头的黑铁色战将大约三十来岁,剑眉虎眼、身躯魁梧,只是脸颊上有一道稍微浅显的刀痕,平添了几分煞气,他巍然立定,微微颔首,朗声道:“西戎左将军拓拔野携使者团前来!”而其身后默然无声的战士,身上的风尘还未褪去,在此刻亦齐声喊道,西戎使者团到,声势震撼。
陆安衍身上迸发出炽烈而凌厉的威势,无形中压迫得人无所遁形,他沉沉道:“欢迎使者团!”站立在后方的将士肃然齐声喝道欢迎,只不过这一声夹杂着浓重煞气的欢迎不像是欢迎来者,反倒是带有压迫的意味,陡然让人生出一丝威逼窒息之感。双方身上均带着一股万里喋血的气息,浓浓的煞气,唯有浴血疆场,身经百战,几经生死的人才会拥有。
拓拔野挑了挑眉头,冷哼一声,身上带起一股无声的气场,后方的队伍往前踏出一步,重重的马蹄声叩击在地面,刹那间,在场的众人仿佛看到了血气弥漫的战场,对方似从修罗血池中走出。城里的百姓都只觉得两股战战,呼吸困难,胸口憋闷得厉害,手心及额角都沁出细细的冷汗。陆安衍皱了下眉头,双唇抿的紧紧的,泛出一丝白,策马压前,巍峨似山,凛然宛如天神,将这股慑人的气势都挡了下来。哒哒的马蹄声打破空气的凝重,城里的百姓以及陆安衍身后的将士只觉得周身一轻,原本沉重的身子在此刻重获自由。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一袭银色软甲,那墨色神驹,在熠熠阳光下,闪耀寒芒,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
不知城中哪个百姓率先喊了一句:“陆将军威武!”
而后是此起彼伏的“陆将军威武”,最后连绵成震慑天地的喊声。
陆安衍微微勾了勾嘴,冲着前方的拓拔野沉声道:“拓跋将军,请!”
拓拔野看着气势已破,倒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脸上不是很好看,冷冷一笑道:“陆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言罢,挥手示意,后方队伍跟进。
“陆将军威武!”
“陆将军威武!”
陆安衍领着队伍走在此起彼伏的百姓呐喊声中,他望着乌压压的人群,微微点了点头,面色柔和了些许。世事艰难,而这些百姓期许的也不过就是能安安稳稳地端碗吃饭。
远远站在酒楼高层的荣铭,透过窗子看着陆安衍骑在马上的身影,眼中露出担忧。
“陆将军…深得民心啊…”秦烨站在荣铭的身边,看着前行的队伍,面上闪过一丝羡慕,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荣铭收敛了情绪,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转过头来看着秦烨,带着些许讥讽道:“因为陆安衍,他、傻、啊!”
“他现在就该好好躺在床上养着,十天而已……他娘的就知道给李明恪卖命。”荣铭的口气有点冲。
“荣铭!”秦烨脸色微变,低声喝道,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警示意味。毕竟这是上京,这种没轻没重的话传到皇帝的耳中,总是不大好的。
“喊什么!都什么玩意儿,就知道欺负人!”荣铭撇了秦烨一眼,看着秦烨那紧紧皱起的眉头,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了一口气,伸手拍了一下秦烨的肩膀,道:“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大好。”
“走了,得回去给那家伙准备药了。”荣铭颓然地转身下楼。
秦烨看着荣铭下楼的背影,忽然张口道:“荣铭,他,我会看着点的。”
荣铭顿了顿身子,没有回头,随手挥了下,继续往前走。
秦烨回身看着街道上,越走越远的陆安衍,心思沉沉,可能谁也想不到这个威风凛凛的陆将军十天前才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
安置西戎使者团的官驿离皇宫不远,陆安衍领着人到官驿的时候,姜修竹和韩城已经在官驿等着了。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也没有任何挑衅之事发生。
姜修竹作为接待正使,平静着将西戎使团迎入官驿。官驿大厅内,大厅里各项用品古朴大气,齐朝不讲究奢华之风,但对外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搁在桌上的茶水点心是各式各样的精巧细致,用的杯碗盘碟是巧夺天工的贵重,桌椅沉甸甸的俱是上好的紫檀木……
官驿外有些冷,但进了官驿里就暖和起来了。西戎使者团沉默而有序地进了官驿,暖和的气息让穿着厚重的西戎众人很快就出了汗。
拓拔野打量了下眼前的姜修竹,这是个典型的文臣,看着文质彬彬的,行走间腿脚的不利索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作为习武之人,他还是一眼就能察觉到。
“拓跋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我等奉陛下之令,今晚设宴红门,为使者团接风洗尘。”姜修竹微一拱手,笑着对拓拔野说道。
“不知,贵国皇帝今晚可有空?”拓拔野随意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姜修竹低头笑了一下,道:“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今夜就先由我和陆将军接待您们了。”
拓跋野抬起头来看了姜修竹一眼,只见姜修竹面色平静,眸子里带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他沉了沉脸色,还未发声,身后的一个少年倒是率先开了口:“贵国真是好威风!派个瘸子来,贵国皇帝还不出面…呵,接待我们西戎使者就是这么个敷衍态度?”
陆安衍往那少年看去,少年并不大,大约十六七岁,身形略微瘦小,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起来倒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与煞气极重的西戎使者团格格不入。
“云凌,不得放肆!”拓拔野低喝了一声,但语调里并没有多少责备。
“小云凌说得没错,齐朝是没人了吗?派个瘸子来!”拓拔野身后的一个憨厚的青年咧嘴一笑,粗声粗气地道。
这一次,拓拔野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制止,他眼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听着西戎使者一口一个瘸子,陆安衍皱了皱眉头,姜修竹身后的接待团官员,脸色不善地盯着对方,在拓拔野身后的西戎使者团全都站了起来,气势汹汹。两方剑拔弩张,怒火一触即发。
姜修竹站着笔直的,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官员,回头不亢不卑地道:“齐朝接待是按规矩来的,所以,我这样的正好适合接待贵国。”言下之意,他们西戎在齐朝眼中不过也就是一个瘸子,所以才会由他作为正使来接待。
“嘴皮子倒是利索,不知道你这身板是不是一样利索?”憨厚青年一握手中的拳套,人便不由分说地冲着姜修竹而去。
韩城等人脸色一变,离得近的官员伸手欲要拉开姜修竹。姜修竹面无惧色地盯着冲自己击来的拳头,豁然,叮的一声,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剑挡在姜修竹的面前,和憨厚青年手上的铁质拳套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出手的是站在一旁的陆安衍。
憨厚青年眼中闪出一抹兴奋,挥舞着双拳凑了上去。不等众人反应,两人已经战在了一起,陆安衍的剑始终没有出鞘,但气势,沉如山渊,身形,快如夜鹞,剑势,翩若惊鸿,叮叮叮的撞击声,带出了一番惊心动魄的节奏。
一声剑啸,剑势如龙,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剑尾扫过,狠狠击在憨厚青年的脸颊上,抽飞出去的时候,陆安衍反手又是一击,抽在了青年左腿的膝盖上。拓拔野见势骤然站了起来,伸手拉了一把飞出来的憨厚青年,扶着人站好,憨厚青年侧头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左腿膝盖痛的站不住,只能搭着椅子勉强站住。
“我也来领教领教陆将军的身手。”名唤云凌的小少年雀跃地抽剑上前,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天真,可是出手却极为狠辣,锋利的长剑直指陆安衍的周身要害。
陆安衍冷淡地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剑势未收,剑鞘未褪,只手抵挡,剑势旋转,层层如浪,汹涌而出,少年只觉得手中的长剑如有千钧重,手上一松,剑就脱了手,啪的一下,脚下膝盖抽痛,人就不由地往后跌去。
拓拔野大步上前,将少年接住,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对着陆安衍,蓄力待发。西戎使者团骤然拔刀,蹭蹭蹭的声音将现场的气氛推到僵硬的极点。忽然,厅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门外的声音打破了厅里的僵局,众往外一看,是禁军统领秦烨。
秦烨看着厅中的场景,微微眯了眯眼,比了个手势,身后的禁军迅速涌了进来,看着来势汹汹的禁军,拓拔野阴狠地回看了一眼陆安衍,立在众人前方的陆安衍,恍如谪仙的苍白面容,站似青松的挺拔身姿,端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
拓拔野脸上带着不虞,却很快收敛情绪,皮笑肉不笑地道:“刚刚巴鲁和云凌莽撞了,谢过陆将军指教。”
陆安衍看了一眼一瘸一拐、站立不稳的巴鲁和云凌,唇边微微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开口道:“拓跋将军多礼了。”
姜修竹慢慢走上来,脸上的笑容一如刚才,朗声道:“如此,那拓跋将军,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今晚会有人来接您们去红门。回见。”
拓拔野冷哼一声,看着众人走了出去,挥手示意西戎使团众人各自下去休整。巴鲁的脸颊高高肿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低头道:“兄长,对不起。”
云凌捂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痛得咬牙切齿地道:“阿舅,这人看着病怏怏的,功夫怎么这么好?”
拓拔野没好气地看了两人一眼,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扔给巴鲁,亲自走过来,半蹲下来,拉开云凌的裤管,膝盖上青紫一片,不过一小会,就肿胀得和个小馒头一样。拓拔野从怀里又拿出一瓶药,倒了少许出来,然后用劲给云凌的膝盖处揉起来,云凌大声痛呼道:“痛痛痛…阿舅,您轻点啊!”
“轻点就揉不散淤血,你可得疼上好几天…”拓拔野一边揉着,一边解释,“我来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不准轻举妄动!你倒好,一挑就挑个硬茬子上,还病怏怏的,那人就是在西境和我们打了十年的陆安衍!就这么一点伤,那还是他手下留情了。”
“阿舅,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俯首称臣,这个富庶的齐朝,将会是我们的。”云凌的眼中闪烁着野心,他握了握拳头,信誓旦旦地道。
拓拔野给他揉好了膝盖处的伤,拿了一块布擦了擦手,伸手拍了一下云凌的脑袋,笑着道:“好小子,有志气!不过,接下来不准自作主张,不然我就让巴鲁把你绑回去。”
“阿舅……”
“你偷偷跟到齐朝的账,等我们回去后我再和你算。现在乖乖听阿舅的,要是你出了什么纰漏,我怎么回去和你阿妈交代。”拓拔野揉了揉云凌的头发,叹了口气,道:“耶律云凌,你是西戎的小王子,不要任性,你得替你阿妈考虑考虑。”
“噢。”云凌低下头,咕哝道:“我知道了。”
拓跋野看了一眼已经擦好药的巴鲁,说道:“巴鲁,你好好看着云凌,今晚酒宴不准离开他身边半步。”
“是,兄长。”
出了官驿的接待团官员和禁军们便都依序散去。秦烨沉默地跟在陆安衍身边,姜修竹沉吟了一下,走过来低声说道:“陆将军,刚刚多谢了。”
陆安衍抿了抿唇,轻声回道:“姜大人,客气了。”
姜修竹看着陆安衍明显不健康的脸色,眼中难掩担忧地道:“陆将军,今晚的酒宴,如果身子不适,要不你…在家歇着…”
“如果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到场。”秦烨忽然开口道。
陆安衍摇了摇头,缓缓道:“刚刚多谢秦统领的解围了,只是您,陛下怕是另有吩咐…姜大人,陛下任命我为副使,焉有正使到场,而副使在家休息的道理?何况,白天我既然露了面,晚上没到场,拓拔野只怕会看出什么。”
“可……”
“我没什么大碍,下午歇一会儿就好。”陆安衍截断姜修竹的话。大庭广众之下,姜修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担忧地看着陆安衍离开,而后对着同样沉默的秦烨拱拱手,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