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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人心叵测 ...

  •   御书房里姜修竹直挺挺地跪着,身上的茶水渗进了衣服,湿漉漉冷冰冰,冒着寒气的地板硬邦邦的,他的左膝跪在这又冷又硬的地板上,只觉得针刺刀割一般地疼,他紧紧抿着唇,唇上泛白,或许是冷或许是疼,秀雅的脸上微微发青,额上是细密的冷汗。洪公公佝偻着身子慢慢走了进来,他看着姜修竹那倔强的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走过去,道:“姜大人,皇上让您回去歇着吧。”

      姜修竹抬起头来,看了看洪公公,他微一躬身,低声回道:“臣叩谢皇上。”而后僵硬着身子慢慢起来,膝盖处剧烈的疼痛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栽倒下去。

      洪公公急忙扶了一把,口中道:“姜大人小心。”

      “谢过洪公公。”姜修竹稳了稳身子,对洪公公拱手道。

      洪公公看着姜修竹有些狼狈的样子,低声提醒了一句:“姜大人,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宫中。”虽然它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姜修竹知道洪公公是在宽慰他,他对着洪公公微微颔首,表示谢意,而后慢慢地一步一步离开。皇宫守卫森严,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人心叵测,三年前的腥风血雨不就是在最安全的内宫里发生的。现在西戎的意图,谁也把握不准,届时若是有个万一,谁又能保证阿媛一个弱女子的安危?他想着将阿媛接回来,远离纷乱的漩涡,有江醒在,至少生命无虞...可惜天子意已决...

      此时此刻,安静的宫墙下,早上的雪刚刚停了,但地上的积雪却已经是厚厚一层。即将出宫门的陆安衍没想到谢奎会在这个时候拦着他。谢奎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犹豫了一会儿,看着今日穿着黑色官服的陆安衍,沉默半晌后轻声道:“陆大人,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口,有一件事我想您需要知道。”

      陆安衍微微愣了一下,问道:“不知是何事?”

      “近年来,京中暗暗流传着一些子虚乌有的消息。”谢奎面色淡然,沉声道:“都说先皇曾经留有遗旨,定了继承人。而这继承人并不是当今天子。”

      “所以?”陆安衍看着谢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谢奎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他慢慢地吐出后面的话:“很多人都在找这一份遗旨,据说有人已经知道在哪里了。”

      陆安衍没有多问什么,他定定地看着谢奎,忽然笑了一下,道:“不会有人知道的。”

      谢奎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到口的话却变了:“陆将军,近来京里不平静,您多保重。”

      陆安衍没有回话,他拱了拱手,看着谢奎转身,忽然喊住了谢奎,道:“谢处,烦请您多看着点南平县主,如果...有个万一,望您能多顾着她点...”

      陆安衍说完这话,忽然深深地对着谢奎一躬身,谢奎微微侧开身子,对着陆安衍回道:“陆将军放心。”

      陆安衍直起身看着谢奎消失在宫墙内侧的身影,心中思绪复杂,忽然一阵晕眩袭来,他勉强扶着宫墙停了停,闭上眼,好一会儿才散去那股晕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一种极限,荣铭用的药可以说是极凶猛的了,如果不是这些药,他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现在局势如此,歇一口气的时间都不允许他有,阿媛那边,纵然已经拜托了谢处,但他依旧是放心不下...

      陆安衍一个人走在回府的长街上,任由天上飘下来的细雪落在身上,然后浸湿自己的衣裳。他看着长街上匆匆忙忙来往的百姓,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微笑,瞬间又笼上一层悲哀,片刻之后化作了平静。他有些无知无觉地走在长街上,雪水浸透他的衣裳,冰冷一片。他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宫,这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却更是最危险的地方。他知道明恪并不容易,因此才用阿媛当饵,探一探西戎的意思,甚至是打算将西戎控制在皇宫里,如果...双方交手,至少可以暂时保证这些无辜百姓的生命安全...只是,宫中,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片血流成河...他的阿媛......

      陆安衍独自在风雪中前进,煞白的脸上一片肃然,时不时地低低咳嗽一两声。

      远远的,一辆马车在缓缓前行,马车前的鄢拓眼神极好地看到了在细雪下行走的陆安衍,低声对着马车内的陆尚书道:“老爷,大少爷在前方。”

      刚刚从柱国将军府出来的陆尚书闻言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了板直着身子还在咳嗽的陆安衍,微微一怔,低声道:“让少爷上车。”

      “是。”

      鄢拓驾车上前,行至陆安衍后方,停了下来,跳下车大步上前,截住陆安衍,道:“大少爷,老爷让您上车。”

      陆安衍看到忽然出现的鄢拓,有些诧异,往后看了一下府里的马车,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就上了车。

      “父亲。”陆安衍上车以后,恭敬地冲着陆尚书道。

      马车里温热的气息,让陆安衍冰冷的身子不由地微微打了个寒颤。陆尚书看着陆安衍那湿漉漉的一身,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抽出车上暗格里备着的棉布,递了过去,沉声道:“擦一擦。”

      “是,谢过父亲。”陆安衍愣了一下,接过棉布,轻声应道,而后细细擦拭了一番脸上和脖子处湿漉漉的地方。

      “心里乱?”陆尚书忽然开口问道。

      陆安衍停下手中擦拭的动作,抬头看了眼陆尚书,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应道:“嗯。”

      “父亲,如果我做的是错的...”

      陆尚书不着痕迹地给陆安衍倒了一杯温水,而后冷冷地说道:“没有人会永远都是对的。”

      陆安衍斟酌了一下语言,低声道:“但是,错的代价如果是要死很多人...”

      “人都是要死的,”陆尚书挑了挑眉,冷静地回道:“重点在是否达到了目的。”

      陆安衍苦笑了一下,陆尚书此刻的话和明恪的决定不谋而合,不在乎要付出多少代价,关键就是是否达到了预期的目标。只是...他大概真的是个伪善的人吧...

      “是,父亲,儿子明白了。”

      陆尚书看着陆安衍那明显不健康的脸色,心下有些担忧,只是到口的担忧,一开口却变了:“我说过,在上京城里,你如果总是心软,那么会死很多人...”他沉默了一下,忽然低声说了一个消息,“楚王不是先皇血脉。”

      陆安衍震惊地抬头看向陆尚书,陆尚书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刚刚说出口的话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正当陆安衍想开口询问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老爷,大少爷,陆府到了。”鄢拓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陆尚书看了陆安衍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利落地下了马车。

      陆安衍心神有些摇晃,想到之前谢处说的消息,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明恪他从一开始就......

      楚王府里

      楚王妃坐在梳妆台前,手执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乌黑的头发,褪去了日常端庄的妆容,此刻的楚王妃看起来极其妩媚动人,身着绸缎丝帛的白色单衣,显出婀娜的身姿,诱人里又带着一分涩意,莫名地惑人心弦。

      楚王却是不为所动地坐在后方,静静地喝着茶,楚王妃忽然放下手中的梳子,转身对着楚王笑道:“王爷,玥儿说今儿您见到皇上了?”

      楚王李明基面上漠然,眸子里一片冷静,道:“嗯。承平睡了吗?”

      “喝了药,已经睡了。”楚王妃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楚王身边,柔弱无力的手指轻轻捏着楚王的肩膀,朱唇轻启:“王爷莫要心软了。”

      楚王微笑道:“我这种冷情冷心的人怎么会心软...筹谋这么久,人也都到了...”

      “王爷看着冷清冷心,但...”楚王妃手指轻轻一勾,划过楚王的脖子,往上慢慢滑动,掠过他的脸颊,点在楚王的薄唇上,“王爷心底可热乎着呢...”

      楚王伸手一拉,楚王妃顺势跌坐在楚王的怀里,她伸手勾着楚王的脖子,呵气如兰:“在当时陆小将军回上京的路上,我可是知道...王爷您派人拦过他的...用了军中合击之术,既是阻拦,又有提醒......”

      楚王没有回应,他沉默地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很温煦,金光洒在地上,薄薄的一层雪像金子般闪耀,莫名地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半晌之后,淡淡地道:“他是一名出色的将军,将军的宿命应该在疆场上......”

      楚王妃柔弱无骨地依靠在楚王的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她知道楚王是羡慕陆安衍的,作为一名将军可以在沙场拼杀,而不是像他一样陷在这泥沼一般的阴谋里尔虞我诈。良久,她叹息一般地轻声道:“王爷,妾身不后悔,无论王爷做什么决定,妾身都会在王爷身边......”

      翌日

      姜德音对着镜子细细描眉,本就娇俏的面容在精心的勾勒之后更是美的光彩夺目,但却完全褪去平时的柔和,带着一股锐利的锋芒,她淡然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勉强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大哥在御书房罚跪的事,她昨日便知道了,大哥定是为了她顶撞了皇上,她虽然很想立刻出宫去看看大哥,这么大冷的天,也不知道大哥的腿是否又犯疼了?还有安衍哥哥,拖着那样的身子进宫来...但,身不由己...

      姜德音微微闭了下眼,平复心中汹涌的情绪。

      “县主,”青黛走了进来,看着姜德音担心地开口道:“西戎来人了。”

      “嗯,我们走吧。作为主人,总要好好招待客人的。”姜德音淡漠地开口,她起身,伸手整了整海棠花的绣裙,深吸了一口气,端正地迈步出去。

      西戎来的只有一个人,那个稚嫩的少年云凌。云凌此刻有些在皇宫的御花园里有些忑忐不安地左右走着,时不时地四处望了望,浑然一副焦急等待心上人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云凌急忙停下来,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看到转弯处宫娥们簇拥着走来的女子,他的眼中带出一抹惊艳。

      姜德音看到少年的脸,微微一皱眉,原来是他?她走了过去,疏离而不失礼节地行了一礼,道:“见过西戎使者。”

      云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道:“县主好。你、直接喊我云凌就好。”

      “云凌大人。”姜德音从善如流地道。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看着无害且羞涩,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很违和。

      “县主,我们能一起走走,聊一会儿吗?”云凌低下头,腼腆地小声嘀咕,手指不由自主地绞动在一起。

      碧螺看着现在如此害羞的少年,原本对他的恶感倒是减退了些许,没想到西戎那种野蛮之地竟然也会有如此单纯的少年,看着倒是挺可爱的。

      姜德音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自然可以。”

      云凌惊喜地抬起头,秀气的脸上有些红扑扑的,看着甚是讨喜。他跟在姜德音的身旁,一言不发地走着。

      “县主,很抱歉,”云凌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落,“那日在街上看到了县主...没想到后来被舅舅知道了,他就向贵皇帝提了这个请求...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姜德音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有人会说得如此直白,她对这个少年倒是说不上什么讨厌,只不过也谈不上什么好感,只不过他如此摆低姿势,姜德音也不好多有疏离,只是浅浅笑了笑,露出嘴角的梨涡,道:“云凌大人多虑了,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只不过,故土难离,辜负您的厚爱了。”

      云凌神情略微黯淡,心情不佳地道:“对不起...”好像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他随手指了指远处一栋肃穆的冒出一个尖尖的屋檐的建筑,随口问道:“那是哪里?”

      姜德音顺着云凌的手指望过去,微微蹙眉,而后低声道:“那是皇室宗祠。云凌大人,我们去驭兽园逛逛吧。”

      “哦哦,好的。”云凌放下手指,随意地答道。

      虽然云凌表现得可谓是人畜无害,但是姜德音始终觉得别扭,一路上,云凌随意而好奇地问着宫中各种各样的建筑,还有一些花花草草。姜德音时不时地回应,但是却有些敷衍,她的回答总是含糊不清的。云凌却也不在意,好像都只是随意地找话题,想多和阿媛说说话一样。

      两人逛了个把时辰,看着日头热了起来,云凌看到姜德音额上冒着细汗,顿时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你应该很累了吧。那我先回去了。”

      他好像记起来什么,又深深地看了姜德音一眼,歉意十足地道:“县主你放心,回去后我就和舅舅说明白,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今日...谢谢你...”

      “云凌大人客气了。”姜德音轻声回道,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往后您会遇到更适合您的姑娘的。”

      “谢谢。”云凌勉强笑了笑,就急匆匆地离开。

      看着少年匆忙离开的身影,姜德音脸上的笑意沉了下来,若有所思。碧螺倒是单纯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县主的魅力真大,瞧瞧这云凌大人,哎,少年的初恋...”

      青黛撇了碧螺一眼,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想着希望这云凌大人回去后能和他舅舅说清楚,也好免了她家姑娘的苦恼。

      “回去吧。”姜德音没有多说什么,她需要回去理一理,她总觉得云凌的行为举止有几分违和,却一时半会地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皇上那里不需要她去回话,宫中自会有人给皇上细说今日发生的一举一动。

      “是。”青黛和碧螺看着姜德音的情绪不高,也不敢多加妄言,默不作声地随着人回去。

      云凌急匆匆出了皇宫,一路上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回了驿使馆,看到站在大厅中的巴鲁,迅速拉着巴鲁,一路直扑拓拔野的房间。

      “舅舅,快。”云凌急吼吼冲进来,喊道:“赶紧记。”

      巴鲁和拓拔野迅速找出宣纸和毛笔,一人研磨,一人铺开纸,云凌没有管他们,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刚皇宫里走过的各条路线,以及复杂的宫院分布。

      云凌原本跑得红扑扑的脸,在不断地回忆下,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起来。好一会儿,在宣纸上出现了一副齐朝宫中路线图,虽然只还原了七成,但已经是十分得了不得。

      “好样的。”拓拔野笑着拍了拍云凌的肩膀,云凌脱力一般地趴在了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半天没有说话。他今日进宫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摸清皇宫的路线,他打小就记忆出众,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齐朝皇宫确实是庞大而复杂,路上他还要装□□慕县主的少年,不断找话题,不着痕迹地问出皇宫各处所在。南平县主口风极其严谨,为了套话,他着实是耗费了不少心血,因而也只能大略地记住七成。

      拓拔野和巴鲁仔细看着桌上的图,愈发满意地点了点头。云凌看着桌上的图,眼中哪里还有之前的爱慕和害羞,随意地问道:“舅舅,你怎么确定齐朝皇帝一定会让我进宫见南平县主?”

      “因为齐皇是个聪明人,”拓跋野轻轻吹了吹宣纸上的墨迹,微微一笑道:“聪明人就喜欢多想。”

      “一般情况下,听到我们提出的求娶要求,他不会同意,但我们退而求其次,又说求个见面机会,如此要求,齐皇一定会觉得我们有所图,当然,我们确实有所图谋。”

      拓拔野转过头来,认真道:“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想知道我们到底要干什么,那要怎么做呢?当然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所以,会让我们进宫去。皇宫是他的地盘,自然会有人盯着我们,但是他们想不到我们的目的地就是皇宫。”

      云凌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舅舅,那你怎么肯定齐皇不会把南平县主嫁给我?”

      “自然不会。”拓拔野笑着道:“齐朝开朝以来就没有开过和亲的先例,就算齐皇愿意开这个先例,只怕有人也不会同意,我和你说过,南平县主和陆安衍有些渊源的...而齐皇,从情报上来看,还是很看重陆安衍的...”

      “舅舅怎么知道南平县主和陆安衍有渊源?”

      拓拔野的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低声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舅舅...”

      “好了,有些事你不必再问了,接下来你好好休息。剩下的我们来处理。”拓拔野笑着拍了拍云凌的脑袋瓜。巴鲁收起桌上的路线图,对着云凌竖起大拇指。

      云凌咧嘴笑了笑,南平县主,其实他还是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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