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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谁压迫着我的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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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葱葱终究还是做了逃兵,女主持人换成了班花杨欣。这样多好,考完英语后,郁葱葱就帮着组织委员崔炜他们一起画板报,吹气球,剪窗花,悠闲又自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许晟这阵子一直没怎么理会郁葱葱,虽然有点别扭,不过耳根子倒是清净不少,她也乐得不去计较。许晟在她画的板报上指手画脚,她很好脾气的遵照指示一一改正,直到许晟无话可说。
教室的桌椅都被拉开,天花板挂满了丝带和气球,晚会很热闹,很多人都盛装打扮,在唯一不用穿校服的日子里尽情发挥青春的兴奋与骚动。郁葱葱裹紧了套在校服外面的黑色外套,缩在教室角落里,安静的注视着前方舞台的动静。
桌椅拉开后的教室就是舞台,于婕和方俊正对唱着一首流行歌曲《相思风雨中》。方俊学习不行,没想到唱歌倒是一把好手,醇厚的嗓音像极了张学友,郁葱葱听不懂歌词,却不妨碍她沉浸在悠扬而悲伤的旋律中。
郁葱葱的视线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想起许晟似乎也对她提过要牵手的要求,许晟和杨欣正站在音响旁边,语笑嫣然,两人一般的容光焕发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她一时有些怔忡。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程灵素,她看向胡斐和袁紫衣时的心情又是如何呢?呸,郁葱葱在心里啐了一口,自动自觉的掐断了少女的旖梦,她不是程灵素,许晟更加不会是胡斐。
旁边的同学碰了碰郁葱葱,示意有人找她。她看向窗外,董理正对着她微笑。郁葱葱站起身,同学们大多坐得拥挤,穿过人群不免有些费时,快走到门口时,音响里传出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郁葱葱同学已经走出来了,那我们就欢迎她!还有没有人?”
她有点茫然,完全搞不清状况,一抬头对上许晟促狭的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唱的哪一出?
于婕在一旁好心提醒她,只不过是个抢凳子的小游戏,十个人绕着九把凳子转圈,旋律一停,便抢凳子坐下,没位子的淘汰,直到决出最后优胜者,优胜者可以先挑礼物。
郁葱葱看了看窗外,董理还在,她抱歉的对他笑了笑,无奈的走到了舞台中间。十个人已经悉数站定,许晟也在其中。
郁葱葱的运气出奇的好,前后的同学都没有找她麻烦,每次抢凳子都是轻轻松松。直到场上已经剩下她和许晟,场面热闹到了极点,方俊他们已经不怀好意的吹响了口哨。
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方凳,圈子缩得很小,她转的有点晕,有点恍惚。杨欣大声喊停的时候,许晟已经大跨一步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郁葱葱反应稍慢了点,还是凭着本能坐了下来,只不过凳子的一角也没沾到,好巧不巧的坐到了许晟的大腿上。
铺天盖地的口哨声、尖叫声响成一片,郁葱葱仓惶站了起来,脸上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不敢看任何人,她转身欲逃离,被于婕一把拉住,“去挑礼物吧,挑了再走。”
班里的每个同学都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都摆在前面的长桌子上,五彩斑斓的盒子琳琅满目。郁葱葱被推到许晟身后,等待他先选好。
许晟翻来翻去,一一细细考量,迟迟不肯决定。他很自然的拉过郁葱葱的手,把她拖到自己身边,即使是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她也感觉到了那只手带着紧张的颤抖,带着潮湿的汗水,一如自己此时的心情。郁葱葱想挣脱,然后那只手迅速的松开了,若无其事的继续摆弄桌子上的礼盒。
幸而此时同学们的目光都被新的游戏吸引过去,没人注意这边脸热心跳的两个人。许晟拿过一个蓝色的盒子摆到郁葱葱面前,语气不容置疑,“拿着这个,这是我的。”
郁葱葱没理会,她也在寻找。许晟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的呢?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郁葱葱总算找了那个不起眼的灰色盒子,甚至连包装纸也没有,孤零零的夹杂在精美礼品中间。她拿过来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直到晚会结束她才想起董理,懊恼不已的向他的教学楼跑去。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人去楼空。
狂欢后的同学们已经三三两两散去,夜幕笼罩的校园显得很清冷,在日光下茂盛可爱的花木丛林成了一簇簇黑影。郁葱葱从没有过半夜逛校园的经历,心里不由有点发怵。路边的灌木林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夹杂着轻微的呻吟声,她不禁暗暗吓了一跳,壮着胆子走上去,悄悄往里看,藏身在树丛里的赫然是一对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
郁葱葱乍然一见,惊得面红耳赤。她慌忙转身抱着自己的灰色盒子落荒而逃,直到跑到空旷的操场上,仍止不住的感到羞赧。他们是在接吻吗?那件衣服那么眼熟,分明就是……
“你撞见鬼了?”
一个身影毫无声息的突然像幽灵般出现在自己面前,郁葱葱好不容易平复的紧张心跳又狂跳起来。待看清来人是许晟后,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她指着花坛的方向,“我刚才看见……”
“看见什么?”
郁葱葱想了想,把手放了下来,“没什么。”
许晟显然并不是为了这个而来,没有纠缠她的吞吞吐吐。“刚才为什么不拿我的礼物?”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太过严肃,郁葱葱不知为什么竟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我的礼物只是为你准备的。”
要怎么跟他说呢?因为同学们的礼物都很精美,而她送出去的只是一本旧的《飞鸟集》,她想拿回自己的礼物,不想被其他同学嘲笑吗?
“可是我并不想要。”
“郁葱葱,你是铁石心肠吗?”许晟发了狠,摇晃着她的双肩,仿佛在迫切的寻找一个答案。
郁葱葱的双肩被捏的阵阵生疼,眼前的这个人给了她一种陌生的压迫感,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想干什么,快放手!”
许晟看着眼前被夜色模糊的脸,是啊,许晟,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他也在心底茫然的问着自己。然后,在理智尚未回答自己之前,他双臂收拢,紧紧把郁葱葱拉进了自己怀里。
郁葱葱震惊之余,拼命挣扎想要脱离他的钳制,却只能让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隔着厚重的衣物都能听见他快速的心跳,滚烫的温度灼伤了她。
郁葱葱狠狠的朝他的脚背踩了一脚,许晟痛得跳脚,再一回头,她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地上孤寂的散落着两个一般大小的礼盒,自己究竟是洪水还是猛兽,竟要这般落荒而逃吗?
“郁葱葱,新年快乐!”许晟在心底说,捡起了两个盒子,向车棚方向走去。
这天晚上,郁葱葱做了许多影影绰绰虚无缥缈的梦,梦见了她在看《飞鸟集》,梦见了她在灌木丛中偷窥那接吻的一男一女,还梦见了她和一个人拥抱。
她半夜醒来,已经记不清楚梦中和自己拥抱的人,既像是许晟,又像是董理。唯有泰戈尔的诗依然清晰的印在脑海里:
压迫着我的,是我的想要外出的灵魂呢,还是那世界的灵魂,敲着我心的门,想要进来呢?
(That which oppresses me, is it my soul trying to come out in the open, or the soul of the world knocking at my heart for its entr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