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一只小姑娘》馋不知

25、第 25 章

　　一行人回到之前的客栈安顿下来，照例陆渺渺和江酌各自一人一间，苏玉和袁思越，孟楚和郁婷君各二人一间，李长瑜自然是被孙冀平看管着。

　　夜已深，苏玉听着袁思越呼吸均匀，小声打着鼾，轻轻坐了起来，犹豫片刻后便系好了白绫，去了走廊最东边那间客房。

　　苏玉刚在门口站定，里面便警觉道：“谁！”

　　苏玉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是我，苏玉。”

　　孙冀平穿着中衣开了门，面色不善，却还是开了门：“深更半夜，有什么事？”

　　苏玉握紧了拳，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撩开了衣摆，跪在孙冀平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孙冀平语气有些诧异，但也没去扶苏玉，任由他跪着。

　　“大师兄不要向师门禀告表姐的事好不好？”苏玉语带哭腔，恳求道。

　　孙冀平板着脸居高临下看了他许久，想起种种，叹了口气，将苏玉拉了起来，按在凳子上坐下。二人沉默半晌，孙冀平叹了口气，循循道：“阿玉，那个妖……那个女人真的不是你的阿姐，我见她第一面就感觉到了她的灵力不寻常，你这么聪明，我想你不会完全没有察觉吧？”

　　苏玉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最后还是沮丧的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又抬起头一把抓住孙冀平的衣摆，恳切道：“可是她对我很好，除了二位师兄，再也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了，我不管她是谁，我只想保护她，大师兄，我求求你，不要禀告表姐的事好不好？”

　　苏玉说到后面已是哭了出来，孙冀平忍不住伸手想拍拍他，又觉得有损自己大师兄素来的严肃形象，但见苏玉上起不接下气，终是不忍，拍了拍苏玉的背，安慰道：“大师兄知道你受了不少苦，可是你阿姐，她……她……你……”

　　孙冀平话未说完，锋利的匕首稳稳插进了他的左胸膛，孙冀平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还在努力的跳，每跳一次就如搅碎了般剧痛，片刻后便力不从心，跳不动了。

　　孙冀平面上满是震惊，不解苏玉是怎么了……他虽性子不开朗可十分善良，他教他剑法时，苏玉板着一张小脸，听得十分认真，也从不怕吃苦，自己一直看在眼里啊……孙冀平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苏玉稳稳接住他，轻轻放平在地上，没有弄出一点动静。

　　苏玉摘下了缚眼的白绫，微微笑了笑，眼底却满是冰冷：“大师兄，对不起了。”

　　“眼……眼睛……”孙冀平口中断断续续，“你……的眼睛……”

　　苏玉这回笑得却是面带暖色，温柔道：“阿姐她三日一次取血，为我重建双眼血脉，已经痊愈了。”

　　孙冀平剧痛缠身，连皱眉的力气都没了，若不是唇边的血，看起来十分倒是面色平静：“要不是……叶……叶斐玉，你……眼睛……也……也……”

　　“也不会瞎？”苏玉摇了摇头，笑道，“大师兄这番话真是好笑，因为我母亲生下了我，有的人嫉妒害瞎了我，却要怪做是我母亲的错？其实……我从未埋怨过看不见，眼睛换来了世上别的珍贵的东西，大师兄你不懂。”

　　苏玉话说完，又将匕首往里送了半寸，孙冀平便这样怔怔看着苏玉，目光终于涣散，死不瞑目，他可是定好的下一任凌云峰峰主，下一任掌门，早在多年前他就想得好好的，等他当了峰主就要重用苏玉，让那些只会欺负苏玉不好好练剑的师弟们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嘲笑别人，无父无母又如何，苏玉照样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好孩子，如今，这是怎么了？孙冀平心有不甘，及其不甘，心痛的他想流泪，可他再也流不出泪了。

　　李长瑜坐在床上，看着二人这细微动静，苏玉捻起孙冀平的衣摆，擦了擦匕首，声音毫无波澜：“处理干净些，你也走吧。”

　　李长瑜打了个哈欠，撇嘴道：“我从前倒是小瞧少阁主了。”

　　苏玉轻笑了一声：“还不都是为你们所迫。”

　　李长瑜摊了摊手：“可没人逼你杀人！不过从前只以为少阁主牵挂多性子软，现在看来，这些牵挂倒也不全是坏事。”

　　苏玉懒得再理他，竟自回了房间，袁思越睡的正香，还砸了砸嘴，苏玉小心在他身边躺下，将强忍住颤抖的双手从袖中伸出，紧紧握住袁思越的衣袖，这才呼吸渐渐平稳，一觉至天明。

　　翌日清晨，孟楚第三次看向孙冀平的房间，平日里她起身时，江酌和孙冀平总是第一第二个起来，但今日连陆渺渺都起来了，孙冀平的房间还是毫无动静。

　　江酌见陆渺渺下楼，便叫了一声，陆渺渺神色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略略点了头，坐得与江酌远远的隔了四张桌子。

　　凑巧小二经过，江酌便要了两碗面送到了陆渺渺的那桌，自己也坐了过去。

　　陆渺渺眉头轻挑看了他一眼：“你还是离我远些吧，被你们那位大师兄瞧见了又要叫嚷了。”

　　江酌笑道：“他又不是我大师兄。”

　　孟楚频频向楼上看去，半晌才疑惑道：“孙师兄今日不是要回门派，为何还未起身？”

　　郁婷君舀了勺面汤喝了，漫不经心道：“也许一早就走了吧。”

　　孟楚皱了皱眉，上楼去敲了门，却一直没有回音，便试着推了推门，却轻易便推开了，房内空无一人，孙冀平和李长瑜都不在，孙冀平的行李和佩剑也不在了，孟楚毫不怀疑，心下想来昨晚便算是打过招呼了，赶早走了吧。

　　孟楚推门那一刻，江酌和陆渺渺同时抬了头冲那个方向看去，陆渺渺本意兴阑珊的神色忽然裂变，满是不可置信，只一瞬间陆渺渺便又低下来头，装作无事，孟楚只以为孙冀平走了，丝毫未察觉异常，回到了客栈一楼，坐下未多久，陆渺渺匆匆吃完了面，却并未回自己房间，而是站在苏玉和袁思越的房门口，犹豫许久也未敲门，恰巧袁思越开门，一拉开门，只看见陆渺渺神色阴郁看向自己，顿时吓得惊叫一声，引得客栈之人都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陆渺渺一把将袁思越推到一边，面色阴沉，一把拉起刚被惊醒还在懵懂的苏玉，径直拖到自己房间，又嘭的关上了门，袁思越摸不着头脑，便下楼找江酌了。

　　陆渺渺将苏玉拖到床上，要他盘腿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对面，从绣花囊中取出了蛇胆，苏玉看着她施法，那蛇胆也如陆渺渺的血般，慢慢缩成两滴胆汁。

　　苏玉低头轻笑道：“你果然是为了我才冒险的。”

　　陆渺渺嗯了一声便示意他抬起头，苏玉看着两滴绿的发黑的液体，进了眼睛，一瞬间又麻又痒，转瞬又是十分清凉，苏玉试探地眨了眨眼睛，面前的陆渺渺渐渐清晰，清晰地连她长长的睫毛都能一根根看的分明。

　　苏玉扭头看了一圈房间，入眼皆是一片清明。

　　陆渺渺却并不十分开心，左手在床上轻点，画了一个隔音阵，冷冷问道：“孙冀平死了你知道吗？”

　　苏玉猛地抬起来头，与陆渺渺平静的目光撞上，又立刻移开，摇了摇：“不知道。”

　　陆渺渺叹了口气：“没人教你，撒谎时不要躲避别人目光吗？”

　　苏玉又抬起了头，清亮的眸中有些无奈，半晌苦笑了笑，自嘲道：“我居然抱着侥幸，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为什么？”陆渺渺心中诸多猜测，却不敢相信。

　　“凌云境惯喜欢以正义居之，被那些老顽固知道了又要给你惹麻烦。”苏玉被拆穿后反而坦然了。

　　陆渺渺看着眉清目秀的少年，神色无奈：“你师兄说我是妖女，并不算冤枉，蛇妖的话也是真的，我其实不是你表姐，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她……叫赵小鱼，而我叫陆渺渺，她临死前我曾答应过，治好你的眼睛。”

　　苏玉心里早有猜测，昨夜那蛇妖所说他才并不讶异，只想替姐姐掩盖，想起这么多日她对自己的好，苏玉面色发冷：“我不管，你就是我表姐！”

　　陆渺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问：“你知道怎么样才会变成鬼吗？”

　　苏玉迷茫摇了摇头，凌云境只教渡化和毁灭，并未教过这些。

　　陆渺渺神色恍了恍，低声道：“执念太重，心愿未了，将死时的痛苦化作一身戾气，一天不得解脱，那痛苦就会伴随着，无时无刻不在剧痛，虽折磨心神，却也是活下去的动力。”

　　苏玉皱眉看着她侧脸，低垂的睫毛微微发颤，苏玉忽然有些心痛，轻声问道：“表姐现在还痛吗？”

　　陆渺渺摇了摇头，转了个圈，笑道：“你看我现在是痛的样子吗。”

　　“那表姐从前是怎么……”苏玉鬼使神差便问了出口，忽然反应过来，才咽了回去。

　　陆渺渺一滞，想起赵小鱼也曾问过，不由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曾经问过阿瑛，她却不肯说，只说我死的太过痛苦，本来是绝不可能化成鬼，既然忘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但是……几百年来我也见了不少小鬼，什么死法都有，唯独烧死没有……我猜，可能就是烧死的吧。”

　　也许是陆渺渺将他治好的原因，苏玉唯独对着她，不系白绫也是自在的，听她这番话，苏玉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眸中有些心疼，问道：“那你怎么会……”

　　陆渺渺满不在乎笑道：“听阿瑛说，是被人强行施了法才成了恶鬼，如果不占别人身体，就会失控发狂，虽然阿瑛从未和我提过，但是我想……我应该杀过不少人吧。”

　　陆渺渺倒了一杯水，一口饮下，眼中黯淡才减了些，不再提过去：“你师兄死时心有怨怼，死法的痛苦也刚刚好支撑他化鬼，他自小修道才比常人化鬼慢了些，大约再混沌几日就成了。其实你不需要做到这步的，他要回去禀报也无可厚非，我一不是凌云境的人，二未为非作歹，他们不能奈何我，你又何必杀人。”

　　苏玉神色乖戾，已全然不见素日镇定：“我不管！除了师兄和阿姐，谁也没有对我好过！我才不要别人说你不好！你就是我阿姐！谁也不会知道你是谁！昨天晚上的人我要通通杀了！”

　　陆渺渺目光忽然凌厉，呵斥道：“连袁思越一起吗！还有江酌孟楚郁婷君？和迎春楼所有人？”

　　苏玉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眼睛微红：“师兄不会说的！”

　　陆渺渺叹了口气，终是不忍苛责他，劝导道：“越州城的事，孟姑娘和郁姑娘也都算是承过我的恩，对我十分感激，也不会多说什么的。至于迎春楼，这儿都是乡野之人，什么都不懂，也不必在意。孙冀平我会办妥，你要切记，以后不可随意杀人！如今你的眼睛也全好了，今后便和你师兄二人好好去历练吧，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苏玉握紧手中的白绫，心中忽然懊悔，却不是懊悔杀了孙冀平，而是懊悔在表姐在的时候动了手，惹她生了气。

　　苏玉沉着脸，语气透出一丝委屈，问道：“表姐待我好只是为了承诺，所以在我眼睛一好之后就要离我远远的吗？”

　　陆渺渺挠了挠头，她不算是聪明，但约莫也能知道他在耍心眼，却不忍对他绝情，苏玉也算是她寥寥无几的朋友之一，那个孙冀平是死是活她并不在乎，只是怕苏玉走歪了路罢了。

　　陆渺渺试探伸手摸了摸苏玉的发丝，柔声道：“我若只是为了承诺，何苦要与你在这儿说这么多。”

　　苏玉见好就收：“我……以后不会冲动杀人了。”

　　陆渺渺见他不排斥，更加摸的开心，笑道：“好！答应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我们以后还是同行吧，游山玩水，再也不做这些危险的事了！”

　　陆渺渺愣了愣，摇了头，道：“我还有事要拜托你……你姨母住在落霞镇，失了女儿后，她的身体不太好，若你方便……”

　　“姨母？我方便！”苏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表姐和我一起去吗？”

　　陆渺渺皱了皱眉，轻摇摇头，道：“他们早已知道我和你真正表姐的事情始末，见了我反会让她受刺激。”

　　“好吧。”苏玉垂头自己系好了白绫，沉了面色道，“那……我会尽快去的。”

　　待苏玉走了，陆渺渺才真正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对是错，无奈取出落星伞施了法，孙冀平那混沌的残魂就都被她收进了伞中，昨夜的事这才算是彻底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