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第 68 章 ...
-
孟楚自刎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郁婷君在牢中哭肿了眼睛,多日后才被放了出来。
一得了自由,郁婷君跌跌撞撞便往幽兰峰刑台处跑去,远远便看见一具尸体,惹了许多蝇虫,还散着臭气,原本柔美的面庞被鸟雀啄得面目全非,郁婷君双腿发软,便想叫两个相熟的师姐一起埋了她,却遭了两记白眼。
郁婷君本该生气闹大小姐脾气的,可她却只是惨白着一张脸,自己去拿了铁锹。
郁婷君这才觉得自己太傻了,是啊……若还有人愿意为她收尸,怎么会等到今天。
“等等!”其中一个师姐叫住了她,不悦道,“你想给她埋哪儿啊!幽兰峰里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郁婷君看着陌生的师姐们,垂了头,便要回刑台。
“有些人第一时间不去自己姨母坟上上香,却要去给害死姨母的叛徒收尸!郁峰主真是白养大她了!”
“就是!小白眼狼!”
郁婷君愣住了,给姨母上香?回身一把拉住那二人,急问:“什么上香?姨母不是好好的吗?”
师姐满脸嫌弃,一把抽出自己衣服,不耐烦道:“大小姐!掌门失踪的第二天峰主就死了,再后一天孟楚就自杀了,这么多事,大家当然是捡有意思的讨论了!敢情你连自己姨母死了都不知道啊!”
“也真是不肖,回来也不第一时间看自己姨母,来这儿给叛徒收尸!啧!”
“哎呀!让她早点收了那堆垃圾也好,都臭死了!”
“也是!”
郁婷君头一次知道什么叫一无所有,强忍着心头大悲,去了坟头给姨母叩了无数个头,新的峰主是旁支的一位师叔,与他们并不合,好在为了颜面,姨母的墓修的还算不错。
郁婷君从早上跪到了傍晚,眼中泪已经流干了,郁婷君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最后摸了摸墓碑,道了别。
郁婷君从前的屋子已经被旁人占了去,趁着晚饭之际,偷偷溜了进去偷了几件从前的衣服,她过去放银子的小盒中已经空空了,顿时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不知弄个暗格藏银子,如今身无分文,想了想便又折回头拿走从前的首饰盒。
刑台处原本便是个晦气的地方,如今又恶臭冲天,更是空无一人了。
郁婷君费力拉起师姐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毫不在意那恶臭,背起了她,孟楚比她矮些,人也清瘦,也不算太吃力,只是尸体的手软软垂下,便总是会滑。
郁婷君忽然笑了,自言自语道:“师姐,小时候你个子一点点高的时候,就常常背着我玩耍,我总是乱动往下滑……我一定给你添了好多麻烦吧。”
郁婷君背着尸体的这番模样不知吓坏了多少人,连山下盘查都不愿查她,接了玉牌看过一眼直接让她滚了。
“哎!”那弟子捂着鼻子,将她玉牌丢到地上,脚尖往前踢了踢,道,“玉牌不要了啊!”
“不要了。”郁婷君头也不回道。
“你要是不拿走!可就回不来了啊!”那弟子嚷道。
郁婷君脚步顿了顿,忽然又折回身,费力捡起那牌子,踹回了怀里。
“还以为多硬气呢!”守山弟子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脚步,互相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郁婷君这副模样,路人纷纷远离,指指点点,郁婷君扛着尸体越发走得艰难,车马铺子还没等她靠近便赶她走了。
“放过尸体的马车,我以后还租给谁啊!滚滚滚!”
郁婷君只得背起师姐,往棺材铺走去。
“对不起啊,师姐,让你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
棺材铺在城西巷中,郁婷君背着师姐,徒步穿过大半个凌云城,才在棺材铺关门之际,塞进了一只脚。
便是做这营生见惯了尸体的,看见这么个情况也要皱眉,好在老板和老板娘还算心善,放郁婷君进了铺面。
郁婷君从那对首饰里挑出一只纯金的钗,递给老板道:“这个,能给我姐姐换个好棺材吗?”
郁婷君不敢叫孟楚师姐,怕被旁人听出端倪,又惹麻烦。
那老板接过金钗,狐疑打量狼狈的少女,和自家夫人对视一眼,便递回给了郁婷君,疑道:“你这姑娘,偷人家东西了吧?”
“我没有!”郁婷君忙道。
老板娘扫了一眼她背上的尸体,也不知她背着走了多久,鞋子都磨破了,腰也压弯了,有些于心不忍,从丈夫手中接过金钗,道:“算了算了,我收下了,先说好啊!我们只管做生意,反正到时候要是有人来查,可是会供出你的啊!”
“无妨无妨!”郁婷君顿时面露了些喜色,道,“多谢老板娘了。”
老板叹了口气,看她一个俏生生的丫头,着实也有些可怜这身世凄惨的姐妹俩,问道:“你要给她葬在哪儿?”
郁婷君顿时楞了。
棺材铺老板摇了摇头,道:“看你这样,应该是偷了主家东西逃出来的吧!”
郁婷君刚要反驳,棺材铺老板便又道:“大户人家也多不是个东西,见到好看的丫头就要占为己有!你姐姐肯定护着你才遭了毒手吧!”
郁婷君愣愣听着棺材铺老板安在她头上的故事,便顺着点了点头。
“我们差几个小伙计,给你送到城外西山上吧,葬在西山北面,那边虽然风景不太好,可是清净,也算依山傍水。”
郁婷君已经干涸的眼泪忽然又涌了出来,“多谢二位,大恩大德……”
老板摆了摆手,打断她道:“也是个可怜人啊,你也别谢了,你这金子纯,买我这儿最好的棺材也绰绰有余,可是我没钱找给你啊!剩下的我就当给你雇工了!”
郁婷君眼泪不停地掉,呜咽着不停重复:“多谢您了。”
棺材铺老板,去后边招呼了伙计,本各个不乐意,可瞧着是个好看丫头,又凄凄惨惨的,便答应了。
老板娘见那尸体衣服脏的看不出原样,又从柜子下翻出套寿衣递给了她,见她不接,老板娘急道:“愣着干嘛啊,你要你姐姐穿那身脏衣服下葬吗!”
郁婷君忙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接下那身素白衣服,红着眼睛道了谢,老板娘打了干净水来,丝毫也不嫌弃,帮着她给孟楚擦了脸和身子,郁婷君已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娘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我们干这行也几十年了,什么没见过啊,天下的主家一般黑,多得是你们这样的可怜人,还有更惨的呐!唉!你这丫头还生的好看,你姐姐估计也不差,这年头穷人家的姑娘,还是生的丑些好啊……”
老板娘替她脱衣服时胸前掉出一方帕子包着什么东西,努了努嘴道:“这儿有东西。”
郁婷君捡了起来,帕子已尽数被血氤红了,郁婷君小心打开,却是一封信,李长瑜亲启,心中涌过一阵怨恨,郁婷君手哆嗦了许久,终究还是不舍,原样包好揣在了胸前。
一整个棺材铺子忙活了大半夜才让孟楚入土为安,老板娘看她可怜,还想为她谋个生路,却被郁婷君婉言谢绝,夫妻二人一合计,也对,这丫头偷了主家东西,还是早日离开凌云城为好,便带着伙计们回去了,郁婷君在新堆好的坟包前坐了一宿,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师姐,我好没用啊。”郁婷君靠在冷冰冰的碑上,心中苍凉,从怀中摸出替师姐换衣服时掉出的信。
“李长瑜亲启。”郁婷君念道,“呸,他都害死你了,才不给他看。”
郁婷君小心打开那破旧的纸,上面氤满了血迹,字迹已有些泡糊了。
“好好活下去。”却只有这么几个字。
郁婷君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又照原样放回了信封里,又用她带血的帕子包好,小心放入怀里。
“师姐,我好想给你报仇,可是到底是谁是害死你的人……”
“李长瑜吗?可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他,你不怪他,那我还能找谁报仇……那些师姐妹吗……还是凌云境?”
郁婷君深深叹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腿,心里迷茫无助。
天色渐亮,郁婷君就着冰冷的河水洗了把脸,在西边的小镇里用支钗鬟换了匹瘦马,漫无目的远离了凌云城。
路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典当了所有首饰,老板瞧她模样好气质好,便只以为她是个离家出走的败家小姐,拿了家里首饰出来变卖,不觉有他,爽快答应了典当。
老板一眼便看到其中一块白玉,挑出来咂舌道:“这玉质地纯,就是这上面怎么有这么大磨痕啊?”
郁婷君扫了一眼凌云境的出入玉牌,中间她的名字处,被她用石头磨平了,满不在乎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好磕在石头上磨坏了。”
老板心疼地抽了口气,道:“还好没摔坏,这料子是好料子,打磨打磨重新雕一下便好了。”
小半晌郁婷君从当铺出来,满足摸了摸袖兜中重物,好几十两,她省吃俭用着些,足够她过完余生了,郁婷君摸了摸胸口处,放着师姐的帕子和信,眼睫低垂,思索半晌,骑着她的小瘦马一路往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