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潮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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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初见俞淮安的时候，是个淅淅沥沥的下雨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苔藓滋生的味道，潮湿，腐朽，让人浑身不舒服。
风裹挟着雨丝吹起窗帘，外头阴沉沉的，没有一点光。
少年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上挑的眼角如狐狸般狡黠，又好像带着一点天真烂漫。
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唇红齿白，张扬明媚。
沈缜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万丈暖阳破云而来。
02.
沈缜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他对于母亲的概念只有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子，因此他爸带着一个陌生女人进门时，他没任何的感觉。
只是冷漠地看了那个漂亮女人一眼，就回房写作业。
女人是他爸的初恋，听说两个人之前很恩爱，连结婚的请帖都准备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爸放弃这门婚事转而去娶了他母亲。
他后来才清楚，原来女人在放工回家的路上被人强.暴，怀了孕后生下一个男孩。他爷爷奶奶知道后死活不让她进家门，还以死相逼让他爸跟别人结婚。
他爸没办法，只能顺从地抛弃这个可怜的女人，重新结婚，生子，过着平庸的生活。
沈缜听着邻居大妈们议论起这件事，语气里都是对这个女人的怜悯。他也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可仅仅是同情，还没慈悲到认对方当妈的地步。
他继续过着家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已经是初三了，他得忙着中考。
每天回到家里，都能看到女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还有满满一桌的诱人饭菜。女人从厨房里出来，擦着手有些讨好地说，“真真，我听你爸说你胃不好，特意给你炖了些养胃的汤，你待会儿记得喝点。”
“真真”是他的小名，因为“缜”字发音不好听，他妈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响亮幼稚的小名，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会这样叫他。
沈缜不觉得女人这么叫是冒犯，也没有介意的功夫，点了点头就坐在饭桌旁。
“你这孩子，你于姨特意给你炖了汤，怎么一句谢谢都没有。”他爸放下手里的报纸，责备了他一句。
沈缜原本还在思考今天小测的数学题，听到他爸这话，立刻开口，“谢谢于阿姨。”声音冷漠又敷衍。
沈父还想教训他几句，于姨赶紧上来制止，“好了好了，孩子还要忙着中考呢，你别影响了人家。”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是江南人特有的温婉动听。
“这小子成绩好得很，这点小事影响不到他。”沈父说起自己孩子的成绩，还是有些骄傲的。
“那挺好，真真你打算上哪个高中啊，我听说这里的市一中挺厉害的，有把握考上么？”于姨说着，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饭桌。
“嗯。”沈缜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成绩可真不错，不像小安，我怕他到时候连个普高都上不了。”她说着叹了口气，眼里满满都是担忧。
小安是她的孩子，在外省的初中就读，听说过段时间就要转过来。毕竟他的户口是这儿的，转过来上学更方便。
沈父坐在他旁边，安慰道，“这不还有大半年吗，使把劲儿也说不定。”他说完看了沈缜一眼，又说，“沈缜的成绩不错，等小安搬过来了，让他给辅导一下。”
完全不出意料的回答，沈缜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碗里。他并不反感给人辅导，相反他还挺乐意给人讲题的，能够加强对知识点的巩固，只要对方不是傻子。
“真的可以吗？”于姨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她有一张白皙娴静又显年轻的脸，温柔而又小心翼翼。
“嗯。”沈缜不爱跟人说话，从小就这样。
他妈去得早，他爸又是个只顾着工作不管事的。他常年穿着洗不干净的衣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饿着肚子，还被各种嘲笑议论，久了就越来越孤僻。
哪怕他现在长得高大帅气，成绩优异，被无数人追捧羡慕，他也改不了这性子。
他已被童年的痛苦自卑定了型，任他怎么成长，也脱离不了这个沉重可怜的茧子，愈发成熟的躯体只会被压迫变形。
于姨笑得眉眼弯弯，“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了啊，我替小安先谢谢你。”
沈缜点了点头，将空了的饭碗放在桌子上，起身道：“我回房间了。”
他走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果然无论多久，也没办法适应家里多出来几个人。
03.
他知道那个叫小安的人今天会搬进来，霸占他的书房，所以早早就把书房里的东西清了出来，看着自己房间里乱糟糟的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有些心烦意乱。
扭头看窗外的天，一片灰蒙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妈是在某个雨天出交通意外死的，他不记得母亲倒在血泊里的可怕样子，只记得当时那个天。
没有一点光，又黑又冷，雨水仿佛刀子将他不断分割。
下楼时听到吵闹的声音，他清楚是那个人过来了。果然一走下去，就看到一个身材挺拔瘦削的少年，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柔软的黑发乖顺的贴在耳边。
打扮得很乖，漂亮的五官也很有欺骗性。但沈缜看到了他的眼睛，清楚他不是个好欺负的家伙。
他也认出了沈缜，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打招呼，“你好啊，我是俞淮安。”
沈缜点头，转身就去厨房倒水喝，还没走出去两步，又听身后那个人说，“不打算告诉我名字吗？”
未必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想跟他搭话罢了，所以沈缜回答，“沈缜，缜密的缜。”
“哦，那我以后叫你缜缜吧，你要叫我哥哥啊。”俞淮安念书晚，虽然同在一个年级，但他比沈缜大了一岁多，以后成了一家人，确实是要当哥哥的。
他看着这个身量跟他差不多的男生，俞淮安脸也显小，这声哥哥怎么都叫不出口。况且他们父母还没结婚，以后也不一定会登记。
没有任何血缘和法律关系……沈缜也跟着笑了笑，直接了当地说，“不合适。”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了愣。这段日子沈缜没有表露任何的不满，以至于他们都以为他是同意的，唯有此刻，他们才清楚沈缜真真切切的厌恶。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叫小安一声哥哥有那么难？”沈父先一步破口大骂，满脸怨气。
“他不是我哥，以后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却在看于姨，好像意指其他什么。
于姨脸色一滞，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俞淮安倒没生气，脸上的笑愈发明显，“没关系的沈叔叔，缜缜现在还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
相对完美的圆场，沈父脸色这才好了点。
沈缜没说话，只是看着俞淮安，少年深沉的黑眸里没有一点笑意，沈缜总觉得自己读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不屑，冷漠，玩世不恭……还有其他什么，但他不想剖析下去。
他觉得他们是一类人，无论哪种意义上的，一路人。
04.
晚上这顿饭是四个人一起吃的，他坐在俞淮安的旁边，于姨坐在他的对面。
餐桌上依旧是四菜一汤，乳白色的汤汁上飘着葱花和枸杞，看起来很诱人。于姨一如既往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鱼汤，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但他没喝，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俞淮安面前的空碗。
大人们在说说笑笑，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冷清。
是真的不重视俞淮安，还是故意作秀让他觉得自己比俞淮安重要呢。沈缜不清楚于姨是哪种意思，或许两种都有可能。
他只能确定，他们的母子关系很一般，仔细想想也是，毕竟是被人强.暴生下来的孩子，多少还是膈应的吧。
“不能吃鱼？”沈缜破天荒地开口问他话，或许真的是出于怜悯。
俞淮安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一副笑容满面的虚伪样子，“缜缜，你这是在关心哥哥吗？”
沈缜看了他一眼，冷漠地等待回答。
俞淮安收回目光，眯起眼睛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是啊，我不能吃海鲜，吃了会过敏的，过敏可难受了。”骗人的，他在沿海城市长大，从小到大吃最多的就是鱼。
不过没人知道他在说谎，他也乐意这样自欺欺人。
“那你难受吧。”不近人情的话语过后，他把自己的碗推到俞淮安面前，又拿起他的空碗去装饭。
俞淮安一时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看着鲜香的鱼汤发愣。他倒是挺爱喝鱼汤的，只是他妈从来不给他做，毕竟对于一个野种来说，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你这家伙明知道人家小安不能吃鱼，还让人家喝鱼汤，你存心想害死人家吗？”沈父脾气不好，面对沈缜时是尤其不好。
沈缜倒是一点都不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俞淮安，说道：“不是想让我喊哥哥？”
“喝了我就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不觉得自己是在逼迫人家。
“你……”沈父这话还没说完，俞淮安就端起鱼汤喝了。
鱼汤很好喝，能尝出来花了功夫。
“没关系的沈叔叔，喝鱼汤不碍事的。”他乖巧地笑了笑，眉目和于姨有五六分相似，都是那种有欺诈性的温婉可人。
“那行，以后这小子还欺负你，你就告诉叔叔。”
“不会的，我觉得缜缜不会跟我闹矛盾的。”他抬头看着沈缜，神情依旧是烂漫，“是吧，缜缜？”
沈缜难得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不可否认，俞淮安这个人不讨他的厌，反而让他觉得很顺眼，无论哪里。
希望这种顺眼能保持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潮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