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两个一米六》醉卧沙场

2、所谓恶魔

　　立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利威尔是与被全家人宠爱的他的弟弟完全不一样的孩子。

　　有些营养不良，比他弟弟还要矮小，皮肤很白，看起来很少晒太阳，有很重的黑眼圈，眼神看起来也没什么光彩，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古怪的死小孩，还有不轻的洁癖。

　　但是，莫名其妙就是会相信他，这份直觉简直毫无根据，然而毋庸置疑的是，他能活到现在，优秀的直觉功不可没。

　　立原叹了口气，把家人的照片压在枕头底下，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特地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基地门口，然而，利威尔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男孩身上的衬衫有些旧了，但是洗得很干净，棕色的制服外套，里面隐隐约约露出手/枪的轮廓，黑棕色的靴子，枪带也一丝不苟地缠绕在腰上和腿上，后腰横插着两把短刀，大腿两侧也各有一把，加上靴子里的两把匕首，整整六把刀。

　　哦，或许还要加上脖子上当挂坠的那把小折刀。立原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下，认真道，“不死军团，利威尔班，立原，向你报告。”

　　“……什么？”利威尔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利威尔班？什么时候有这个玩意了？

　　而且，会不会有点太不吉利了。

　　立原狡猾地笑了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利威尔要努力啊，就算当不上将军当个士兵长也好嘛。”

　　“别废话，走了。”利威尔抿了抿嘴唇，果断打断了立原的话。

　　他可不想步另一个利威尔的后尘，成为一个暴躁又可怜的大人。

　　他们的任务是敌方的一个前线基地，按照情报，后天会有钟塔侍从的异能者前来，他们的任务，就是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暗杀掉那个异能者。

　　路程不近，好在还有辆车，因为够不到油门，利威尔黑着脸坐在了副驾驶。立原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都在发抖。

　　虽然说是说两个人的任务，但是利威尔还是阻止了立原与他一起潜入的打算，道，“你守在基地门口，三十分钟，如果我没出来，你就立刻离开。”

　　“我也去。”立原皱着眉，不赞同地说道。

　　利威尔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立原，“你太弱了。”

　　利威尔的语气太过于坚决，以至于立原都忍不住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弱。

　　无法，立原只能再三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抛下利威尔一个人离开，最终，时间被定在了一个小时。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了围墙边，立原紧张地盯着时间，看着秒针一圈又一圈。

　　十分钟、二十分钟、二十五分钟……

　　第二十七分钟，不远处的基地里突然爆发骚乱，警戒用的大灯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如果不是立原把车停在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反斜面上，这会儿已经被发现了。

　　要不要撤离？

　　立原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时钟，眼睁睁看着秒针又转过了一圈。

　　还有两分钟。

　　不远处传来了狗叫声和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还有士兵的喧哗声，隔着太远，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一分钟。

　　还有三十秒。

　　立原的脚已经踩上了油门，额头上满是冷汗。

　　“快点，快点……”

　　突然，一个身影窜出了草丛，身后是席卷而来的枪声，利威尔撞碎了车子后座的玻璃，落在了座位上。

　　“开车。”熟悉的缺少起伏的声音。

　　立原抹了把脸，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背后，漫天的炮弹几乎是追着他们在跑，身后烟尘滚滚，立原踩死油门，一个漂移躲开了一发高射炮。

　　“呜呼，刺激！”立原高声喊道，炮火的轰鸣之下，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鼻腔里全是顺着风灌进来的火药味，一口气跑出去十几公里，他才逐渐冷静下来。

　　这简直有些不像是他了。

　　立原一边吐槽自己一边回过头从后视镜去看后座的搭档。

　　入目是一片血色，立原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

　　“利威尔？你还好吗？利威尔？利威尔！回答我！”立原急切地追问，立刻就要靠边停车。

　　接着，是熟悉的暴躁的声音。

　　“哈？吵死了，这是别人的，别露出那样一副便秘终于治好一样表情。”利威尔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说道。

　　立原哭笑不得，“怎么会，我有每天吃蔬菜，利威尔你才是吧，要多吃点才能长高啊。”

　　“闭嘴！”利威尔黑着脸道。

　　然后，利威尔就如愿以偿地在晚饭时收到了一个粉色爱心模样的便当盒，上面还贴着一张便签。

　　“要多吃点哦（微笑）——利威尔班副班长”

　　“这个蠢货。”利威尔抖了抖湿漉漉的头发，打开了饭盒，是一份普通的蛋包饭，表面用胡萝卜摆了一个笑脸。

　　太幼稚了。

　　利威尔暗暗道，不过看在对方一片心意，他还是把一整份吃光了，嗯，番茄酱有点咸。

　　他还得去报告战果。利威尔啧了一声，不爽地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蒙头朝着医务室走去。

　　刚刚推开门，极度痛苦的惨叫声就钻入了他的耳朵，紧接着就是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利威尔的眼神沉了下去。

　　这两天是休战期，按理来说不可能会有新的伤员，所以，是自杀还是意外？

　　利威尔沉着脸，敞开了医务室的门，军靴的鞋跟踩上了门口的台阶。

　　“是利威尔君啊，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森鸥外微笑道，深紫色的眸子之中一片冷寂。

　　他面前的椅子上绑着一个年轻士兵，看着也才刚成年不久，鲜血是从他手腕处的伤口淌下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但是，之前还是在地面积攒了一小摊血液。

　　此时，他无暇顾及走进房间的恶魔，只是惊恐地看着面前手持柴刀的少女，脸上显出失血过多的惨白。

　　“割腕？”利威尔看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士兵，皱了皱眉。

　　森鸥外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道，“是啊，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合适的血型呢，但是晶子她……”

　　他没有说完，但是背后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与谢野晶子越发握紧了手中的利器。

　　请君勿死是只有患者濒临死亡才能发动的完全治疗，而士兵如今的模样，很明显距离濒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利威尔一言不发地走近了低着头正在不停颤抖的晶子，在森鸥外复杂的目光中，反手夺过了她手中的柴刀。

　　“你！”与谢野晶子一惊，下意识伸出了手，接着，不过十一岁的女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锋利的刀锋撕开皮肉，切开气管、动脉，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撞在地上和墙上，碎了满地，也溅在了她的脸上，覆盖了眼睫毛。

　　血色的视界之中，男孩冷漠地站在士兵背后，粘稠的鲜血从刀尖滴落，如果不看他拿刀的右手，利威尔似乎仍然干净。

　　“嗬，嗬……”士兵惊恐地捂着脖颈上的伤口，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人人平等。

　　请君勿死。与谢野晶子颤抖着伸出手。

　　象征异能力的白光闪过，士兵睁开眼睛，此时，他的脖颈处已经没了狰狞可怕的伤口，只剩下了血污。

　　“啊啊啊，杀了你！你这个恶魔！”短暂的死寂之后，士兵突然暴起，不顾自己被绑着，疯狂地挣扎着，充血凸起的眼睛里满是愤恨，还有埋藏极深的恐惧。

　　利威尔丢开手中的刀，一脚踹翻了年轻士兵的椅子，碰地一声，正在挣扎的士兵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了地上，鼻梁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流出了鼻血。

　　“那就来杀了我。”利威尔一只脚踩住椅子，弯下腰，低沉的声音毫无起伏。

　　“用你放弃生命的那点微不足道勇气来杀死我，新兵。”

　　脚下的挣扎停止了，只剩下士兵粗重的呼吸声，利威尔收回脚，冷漠地啧了一声，看向已经呆住的与谢野晶子。

　　“干得不错，再晚几秒就能少做一顿晚饭了。”

　　“你，你这个恶魔。”与谢野晶子颤抖着说道，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救不回来了。

　　森鸥外道，“太激进啦，利威尔君。”

　　“闭嘴。”利威尔不耐烦地打断了森鸥外的话，蓝灰色的眸子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

　　“好吧，我不说话了。”森鸥外状似委屈地说道，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微妙的微笑。

　　不管怎么样，他的计划达到了。

　　相比之下，其余的无论是士兵的懦弱还是与谢野晶子的犹豫都显得无关紧要。

　　在这不见天日的永夜岛上，士兵们总需要的一个目标来支撑着他们活下去，家人也好，仇人也罢，是恐惧还是喜悦，这些都无所谓。

　　士兵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医务室，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低语，或许是老鼠，或许是蟑螂。

　　与谢野晶子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利威尔离开，医务室的门被狠狠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她忍不住抽噎起来，泪水溢满了眼眶，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直到声音变得嘶哑，直到沉沉睡去。

　　“林太郎，不去安慰一下吗？明明是你带回来的人呢。”金发的少女挽着森鸥外的胳膊，嘟着嘴，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森鸥外微笑着，目光却看向医务室的大门，道，“还不是时候。”

　　与此同时。

　　“凉介？你怎么样凉介！”立原及时扶住了扑进房间，满身血污的同伴，急切地问道。

　　年轻的士兵艰难地汲取周围的空气，沾满血迹的双手骨节凸起，青筋暴露，死死地抓着同伴的肩膀，几乎可以听见关节的呻吟。

　　“恶魔！恶魔！”凉介的声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又仿佛被地狱的火焰灼烧过一般嘶哑。每一个听的人都会不由皱起眉头，揉揉自己受到摧残的耳膜。

　　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之下，他已经听不见同伴的呼唤了，他的眼前，只剩不停闪烁的男孩冷漠的脸。

　　“恶魔？”立原皱着眉，心中涌现出不安。

　　周围的士兵也围了过来，指着凉介窃窃私语。

　　“今天一大早就没有见到凉介了，怎么搞成这样了？”

　　“不会是跑去自裁了吧懦夫？”

　　“嘻嘻，说不定噢。”

　　此时的士兵们，还在为拥有如此厉害的医生而骄傲，他们普遍都是年轻人，渴望建功立业，于是，放弃生命的懦夫自然成为了他们口中的笑话。

　　凉介死死地咬着牙，恐惧被愤怒淹没，他一把推开面前的立原，冲着看热闹的士兵大声叫嚷。

　　“你们懂什么！那是个没有人性的恶魔！”凉介指着自己的脖子，仿佛还能透过血污看见背后狰狞的伤口。

　　“总有一天！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凉介尖叫着，一步步逼近附近的士兵，大力戳着自己的脖颈，活像一只疯狗，而不是人类。

　　他不停地说着，是的，他才是受害者，他不过是受了点小伤，那个恶魔就毫不留情地砍了他的脖子，他没错！

　　他没错！

　　看着周围士兵厌恶、恐惧、愤怒的神情，立原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明明是温暖的宿舍，心中却一片冰寒，冻得他牙齿打颤。

　　“我会去问清楚。”立原突然开口，冷然的语气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议论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立原，你！”凉介还想再说什么，立原却已经转身拨开人群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