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送别明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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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雅斜坐在榻上，瞅着芳芳低头若有所思的进来，开口问道：“梅妃之前真像张给使所言？”
芳芳还回想着张棠方才突兀的笑容，经南雅一问，才抬头回过神来：“可不是，梅妃娘娘入宫时，常不请自来到永乐殿，惹得圣人不悦。后来昭华公主来了，梅妃娘娘也闯过几回玉轮宫寻人，圣人那一阵见到冬英宫，脸色就马上沉下来了。”
南雅想起梅妃平日盛气临人的模样，倒也是她做出来的事。不过穆新瑶回宫时，她也不请自去永乐殿，也未见贺千帆有什么异样，想来他待她终究与旁人不同。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也稍稍得到慰藉。
“唉，”芳芳叹了口气，话语中有点惋惜：“小娘子可知梅妃入宫之前素有红绡娘子的美名吗？”
南雅：“哦？”
“宣国公府九娘子，三尺红绡剑，英姿妙女郎。说的就是梅妃的佩剑上拴有尺长的红绡，剑舞起来带着霞光。梅妃娘娘出身武将世家，少时也曾领过军。最出名的一次是她年少时作先锋，深入悍匪巢穴，活捉了匪首，一时之间，下至街坊闾里，上至达官显贵都津津乐道国公府出了位奇女子。”芳芳开始了她的八卦：“可惜啊，这再奇的女子，入了宫门，也就......”
芳芳的话语嘎然而至，没再往下说。
再奇的女子，陷入这贝阙珠宫中，也不过是寻常的乞宠怨妇了。
之前的宫中行刺，南雅得见梅妃手中剑，没有尺长的红绡，想来早已被收捡起来。窗外暮色沉沉，春寒料峭，她心中不觉烦闷起来，心想不可重蹈梅妃的覆辙，还是老老实实照张给使所说，将人请来吧。
快一个月了，春蚕褪了几次皮，桑树就要结果了，池塘里的荷叶绿起来了，南雅想了很多理由，贺千帆却始终没来。
她恼着，她请了那么多次，他为何不来。张棠却带来天子口谕：“小骗子，且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勿躁”可以，南雅觉着自己真不能“稍安”了。
他曾承诺，每日必来桑筑，而今他食言，她也不必遵守不去如意殿、永乐殿寻他的约定。
看这时辰，想来人也不在永乐殿，南雅思量片刻，便快步走去如意殿。
如意殿旁翠竹新绿一片，和风拂来，沙沙轻响，就像桑篮里雪白肥胖的小虫儿齐头并进啃食桑叶的声音。疏细的竹叶筛着白墙黑瓦的影子，白墙上一扇瑶窗半开着，掩着屋内绛色的长帘，帘后半透着端坐在几案前的笔直身影。
窗沿边露出南雅毛茸茸的头发，她将手指搭在窗沿边，正想翻身过来，忽听得屋内响起掷卷声，那许久没听见的醇厚声音此刻正怒气冲天：“这些朝堂前的迂夫子们，何时竟管得这么宽了！”
那毛茸茸的脑袋又默默地缩了回去，她想：他不来，许是有太多烦心事吧。
没过几日，有永乐殿的内官来桑筑传口谕：“明日明王就要出发前往北地，圣人送来一些东西，请小娘子去送送行吧。”
南雅忙问道：“明日圣人去吗？”
那内官摇摇头。
贺千帆与贺烨兄弟情深，为何他不去送行呢？南雅没想明白，心里微微失望。
一旁的芳芳接过内官递来的包裹，打开一看笑起来了：“圣人真是好心思，竟给小娘子送来了内官服饰！”
南雅恍然，原是叫她明日扮着内官送行。这仔细一想倒有些刺激，心里不免激动起来，又想着明王即将远行，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她忙拍手惊呼道：“我当赶紧给明王备上送行礼啊！”
此刻已近槐月，今年又是暖春，篱墙已爬上初放的蔷薇花，茂盛的桑树上结满桑葚。桑叶下，黑色的小小颗粒团簇在一起，轻摇桑枝，那些早熟的紫黑果实就掉落在地上。
芳芳系着围裙，两手捻着一角，摊开着围裙一边在树下接着果实，一边抬着头朝树上望去：“小娘子，你慢些，我快接不住了！”
一把桑梯架在树枝上，南雅斜梳着一个单髻，腹下束带提着裙摆，单手抓着梯子，另一只手摇着桑枝落果。她朝芳芳看去，见围裙上满是黑色果实，送礼仿是够了，才住手。
两人又将桑葚理了理，挑选出个大鲜美的，小心堆放进竹篮里。紧接着南雅又换上内官服饰坐着，老老实实让芳芳梳上男子发型，带上幞头，待整理完毕，俨然是一个脆生生的俊俏小给使。
来接她的是孙孟庆，他看见南雅时，愣了一下，才笑道：“这俏模样，差点让老奴认不出来了。”
出宫路上，孙孟庆见南雅频频左顾右盼，明白她是盼着天子驾临，便低着嗓子安慰着：“因丽太妃要随行去北地，圣人不便送行。”
南雅霎时才想通，丽太妃因梁王之死而疯，若送行之时见到贺千帆而发狂，就伤了皇家脸面了。
明王府前，百官夹道，旗常飘扬，宝马雕车占满大道。天子虽未出场，但给予的仪仗已足够隆重。
孙孟庆领着两列内官而至，一列捧着珍果香糕，一列奉着宝甲金刃。贺烨忙拱手相迎，孙孟庆弯腰还礼，然后缓缓打开圣旨念道：“吾弟六郎，敦厚诚信，胸襟旷达......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汝此行苦远，山高水长，一送糕果，愿吾弟身长健，一赠甲刃，愿北地永太平。”
贺烨磕头领旨，孙孟庆忙扶他起身，又朝他笑道：“明王，你看是谁来送你啦？”
话音才落，一位身型娇小的内官出列，挎着桑篮，低头走到贺烨面前。贺烨一眼就认出这身影，轻声笑道：“小娘子果真来送本王了。”
南雅扑哧失笑，抬额朝他眨眨眼，眸中淌着潺潺的光，望着面前这位穿着宝蓝锦服的少年郎。与他相逢，曾是粘稠的夏，与他相别，却是和煦的春，彼时他是无忧无虑的郎子，而今却是身负重任的北王。
还记得初识时，他的眼中映着青竹叶上的芒彩，而今他挺着一杆瘦硬的脊，褪去眼中的那道光，浅笑相望。
南雅鼻中泛着酸涩，将桑篮递给了他：“这是我院中的桑果，你且保重啊！”
贺烨接了过来，转交至随扈，又接过随扈递来的油纸包，递回至南雅手上。南雅没拆开，她闻到胡饼的香味。
“东西市上你最喜欢的摊铺上买的。”贺烨笑道。
南雅点头：“正好饿了。”
“要不你随我去北地，尝尝他乡风味？”贺烨逗着她。
南雅待过北地，那里的吃食泛善可陈，她心想他估计会失望的：“不了，我还要守着你兄长呢。”
贺烨猜她指的是与穆新瑶之事，安慰道：“小娘子且安心，不过谏院的一群老古董，圣人能对付着呢！”
“对付什么？”南雅茫然。
“谏院带头拦着封妃封后之事，你竟不知？”贺烨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封后？是要封穆新瑶为后吗？她身处后宫，竟无人告之。
南雅心兀自下沉，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有人拦，穆新瑶封后也不可能顺遂。
反正她也不稀罕什么妃位，她脱口道：“拦得好！”
轮到贺烨征住了，这小娘子脑中究竟在想什么？
“明王，吉时到了。”身旁随扈提醒该出发了。
方才还与南雅闲聊的贺烨才恍然到他即刻要出行了，气氛瞬时又凉了下去。贺烨不是擅长道别的人，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娘子，本王这就走了啊，下次见面给你带北地好吃的。”
“别，北地吃食欠佳，”南雅还是说出实话：“胡饼就够了。”
“好，一言为定！”
南雅弯眸微笑，贺烨回头朝她摆摆手。
别了，这位瞪起眼杏眼圆圆，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娘子。
下次见！
“圣人对他这六弟可真是恩宠啊！”
壮观的队伍远去，有两名送行官员立于道旁叹道。
一名是刑部的王侍郎：“明王远行，看来是不能与圣人解忧了。”
接话的是刑部的秦尚书：“此番后宫封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圣人想必头疼得很！”
王侍郎摇头：“圣人一心立昭华公主为后，只可惜这公主即已亡国，又与西瞿新帝不清不楚，加之又无为国母之品性，难怪谏院带头反对，连带着要封为妃的御书房美人也因出身，被牵连了。”
秦尚书笑道：“谏院里的那位曾阿驽可是个惹不起的直臣啊！”
王侍郎又问道：“秦尚书对此事怎么看？”
“与我何干？”秦尚书摊手。
“秦尚书，你方才看见没？”王侍郎压低嗓音，凭着平日寻踪断案的直觉说道：“今日送桑篮的那位内官，仿是一名女子！”
秦尚书忙瞪眼摆手：“不可说啊！不可说啊！”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送别明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