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裕太[孔乙己]》风过轻尘

1、不二裕太版孔乙己

　　圣鲁道夫网球社部活室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两面墙上个有一排柜子，柜子上挂着白底粉色蔷薇花的布帘，是经理亲自挑选购买的。社里的社员们，早上傍晚结束了训练，把汗湿的衣服扔到储衣箱里，由低年级们轮流清洗—这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都要自己洗了—靠着柜旁站着，喝自带的水；倘若带些零食，就要一些方便可以迅速吃完的东西。如果带着例如蛋糕，杯面之类的东西，也可以坐下慢慢品尝，但一般社员，多是没什么实力，大抵没这样的福利。只有正选队员们，才可以拿出零食，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吃。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网球社里当期了社员，经理说，实力太差，怕战胜不了别校的社员，就在场外搬搬杂物罢。网球社的社长，虽然容易说话，但也常常唠唠叨叨缠夹不清。他往往要亲眼看着我把网球一个个数过，看过是否有遗失，又亲算拿东西的时间，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的监督之下，常令我紧张地撞翻了球筐，让我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经理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我平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舍不得把我退社，便改为专管捡球的一种无聊工作了。
　　我从此便一直穿梭于网球场间，专捡我的球。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腹空。社长是一副凶面孔，经理也没什么好生气，叫人活泼不得；只有不二裕太到场，才可以趁机玩嘴里塞点东西，这时经理是绝不会看到的。

　　不二裕太是站着吃零食而是正选的唯一一人。他身高1.70左右；栗色头发，额角有一个×形伤疤，一副傻傻的样子。穿的虽然是正选队服，可是常带着灰尘，似乎有几天没有换了。他对人说话，总是凶巴巴的，只有对着经理才会改变。因为他姓不二，又是青学的天才不二的弟弟，于是别人常在背地里叫他不二弟弟。不二裕太一到场地，所有队员就会看着他笑，有的问道：“不二裕太，你昨天练到几点啊？”他不会答，只是默默的练球。‘啪～’掉了，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球。社长欣慰的说道：“你昨天一定练到很晚，不然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掉球。”这时野村学长就会故意高声嚷道：“一定是为了战胜不二周助又练到很晚了。”不二裕太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随意说空话……”“什么空话，那你解释昨天场内练球的声音从何而来。”不二裕太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到：“那是你的幻觉……可能是别人在练球呢……别人在练球，能算到我头上来么？”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什么“境有心生”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网球场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学长们背地里议论，不二裕太原先在青学私立学院读书，由于处在天才哥哥的阴影之下；于是，便转来了圣鲁道夫，成为了网球部的成员。幸好平时练习刻苦，球技也不烂，得到了经理的赏识，成为了所谓的王牌球员。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喜欢在训练时吃甜食，虽被社长训了几句，但屡教不改，幸好后来在经理的频频蹙眉中，不二才改正，没有让社团内形成这种坏风气。虽然他被学长们暗暗嘲笑，但在社里他却比别的学长都好相处，即使脸上是凶巴巴的表情，口气也不甚好，但我们都知道他没有恶意，本身就是这样。
　　不二裕太练了一会球，涨红的脸渐渐复了原，野村学长便问道：“不二裕太，你当真能超过不二周助么？”不二裕太看着野村拓也，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便接着问：“那你在青学怎么连半个队员也捞不到呢？”不二裕太立刻显出颓唐不安的模样，脸上也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的话；这回可是全是我会打败哥哥之类，令人可怜的话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网球场内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在这个时候，我可以往嘴里塞些东西，经理是绝对看不见的。因为经理这时，会尝试这般不二裕太说几句话，却更引人发笑。不二裕太自己知道是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和我们低年级说话。有一回，他对我说：“你科学好么？”我略略一点头。他说，“科学好，……我便考一考你。水有几种状态？”我想，遇到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就转学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头去，不再理会。不二裕太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科学要好好知道。将来做经理的时候，训练队员要用。”我暗想我和经理的等级还差得远呢，而且我们经理训练队员也不用这些知识；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四种状态么。”不二裕太显出极高兴的样子，用手不住地抓着头，点头说：“对呀对呀！……水的四中状态你都说得出来么？”我愈不耐烦努着嘴去别处捡球。不二裕太从口袋里掏出笔，想在手掌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了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不二哥哥来找不二裕太，顺着最热闹的声源便可到达。他找到了不二裕太。不二裕太便不耐烦的说，“你来做什么？”不二哥哥仍不减笑容，只是说，“裕太，你过得还好吧？”不二裕太很冷淡的说，“很好，劳您惦记。”不二哥哥自得没趣，站了会，便走了。此刻，不二裕太一改先前的态度，目送着哥哥的离去。此时，经理会上前拍拍不二裕太的肩膀，准许他休息会。
　　不二裕太就是这样让人轻松，可是没了他，没人大抵也是这样过的。
　　有一天，正是都大赛复赛后的几天，一准正选正在训练，突然说，“不二裕太这几天怎么没来啊？以前训练最刻苦的不是他么？”我也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村野学长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比赛输了。”那前辈说，“哦……输给不二周助了？”“不是……是青学的一年级正选。”“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和经理闹矛盾……可是经理是个荣誉感极强的人，就算原谅他了也不会说出来的。”“后来呢？”“后来他就回家住几天了。”
　　“回家了怎么样呢？”“这样……谁晓得？也许转到青学也说不定呢。”那前辈不再问，却越发努力的训练。

　　初夏过后，太阳是一天比烈比一天，看着将近三伏天；我整天戴着帽子懒洋洋的，也须摇着扇子了。一天的下半天，我真哀怨着捡球。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陪我练练.”这声音虽然极低，但很耳熟。一回头，正是不二裕太站在我背后。他的脸黑了少许，已经有向部长靠拢的趋势了；穿着一件白色恤，拿着比赛用的球拍，站在火热的太阳下。见我回过头，又说道，”陪我练练。”部长也停止了训练，一面走过来，不面说：“不二裕太么？你这几天都没来训练呢。”不二裕太很颓唐的低头答道：“我……这是我最后一次训练了。”经理也走了过来，脸部已柔和少许，“来和我打一场。”看着不二裕太随着经理走了过去，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和以前一样，不二裕太还是输了，但经理赢得也很吃力。“不二弟弟，你又输球了。”村野学长嘻嘻笑道。不二裕太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凶着回话，只是对我说：“圣鲁道夫的未来就要靠你们了。”我似乎听懂了什么，没有回话，只有经理苦笑了下，说，“裕太，你终于要走了么。”不二裕太鼓起勇气，看着经理说：“观月前辈，你能转到青学去么？”经理愣了愣，笑道，“裕太，你是知道答案的。”不二裕太低下头，默默的训练。结束训练后，一个人单单地走了，在夕阳下留下长长的影子，终于消失不见了。

　　自从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不二裕太。到了我读国二时，金田学长翻开观月前辈留下来的资料，无不感慨的说，“不二终究没有兑现偌言。”此时，我有想起了不二裕太，那个总是傻傻的笑着的人，那个忌讳他人叫他不二弟弟的人。

　　我到现在终于看见了他—仍走在观月前辈的后面，形成和谐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