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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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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嗯,是我”方青云捡起扇子,漫不经心地点头,“我以为你听过我的名字以后应该知道的。”
林成抬脚把放在一旁的柜子门踹烂,怒从胆边生,一改之前对方青云的温声细语,将自己暴躁的本性暴露无遗,道:“方青云!老子上哪知道你是质子啊!你不等着皇帝八抬大轿给你抬进皇宫,玩什么微服私访?!再说是你自己跟我走的,算哪门子劫持啊!”
方青云耸耸肩:“也许是我和李自同单独出来没告诉随行侍卫,他们见我久未归,所以误以为我被劫持。”
“所以你跟我出来没报告给随从侍卫队?”林成只觉得自己脑袋青筋暴起,“你一国太子,下次出行一定要记得报备,成不?”
“是我对不住你。”方青云面容略带歉意,“程公子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忘了这件事情。”
程梓拉住要冲上去打算决一死战的林成,道:“世子,这事儿你不能怪方公子。方,是北楚国姓,新越,至少京城是没有这个姓的。”
“我谢谢你嘲讽我没有文化,”林成瞪了程梓一眼,转身对还在慢吞吞喝茶的方青云道,“祖宗,咱别不紧不慢的了成不?你在磨蹭一会儿老子就身首异处了。赶紧收拾收拾,老子给你送回皇宫。”
林成一边捋顺自己暴脾气一边将方青云从摇椅上拎起来,深呼吸几口,才勉强压下把方青云一脚踹出去的念头。
自己找的,自己找的,自己找的。他好看,他好看,别跟好看的人计较。
方青云没动地方,安安静静地站在林成的旁边等他气儿消。
“你怎么还不收拾?。
“我觉得不必。”方青云浅笑,“刚才门口有一与你有五六分相似的人见证了全程,此时应该是跑去参你一本了。”
林成的脸“唰”地一下黑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嗯……”方青云面对林成的质问还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下,“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听过方青云的回答以后,林成的脸变得又绿又黑,差点儿挣脱程梓,要上去和方青云拼命。
“世子,世子,世子消消气,”程梓死死地钳住林成,“趁着王爷还没回来,你快去拦着林策。”
程梓这么一提点,林成才从暴怒之中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此时的正事儿。他回屋把自己的佩剑拿了出来,连忙跑出了院子。
“唉,四面楚歌啊……”程梓望着林成远去的背影叹气,“一个明着坏的林策,还一个温柔刀蔫坏的方公子……”
“希望人没事。”
程梓在心中默默地把之前上给方青云的香抽出来给林成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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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成追着林策一路跑出了府邸,正巧碰上了林峰往家回的马车。林策满面春光地朝着马车狂奔,心中的喜悦溢了身后的林成一脸。
极端无语。
林策这小犊子从小就见不得他好,生怕他活得太舒坦。小的时候就跟在林峰身后告他黑状,让他挨了不少揍。如今知道了这么件大事情,他不告诉林峰都对不起他的姓。
“父亲!林成闯祸了!!”就在林成即将追上他的时候,林策眼疾嘴快地冲着林峰的马车大声喊道,“北楚质子是被他劫走的!!就是他!!”
林成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林策的大嘴巴给撕了。
马车停了。没多久,林峰拎着长鞭,面色阴沉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林成,你可真是好样的,”林峰把手中的鞭子甩出,抽在地上打出了清脆的声响,青筋暴起,“平日里你那个德行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见。如今你倒好,变本加厉,现在连掉脑袋、诛九族的事情你都敢做?!”
“父亲,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劫走……”
林峰没给林成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向林成的双膝,皮质的长鞭和身体触碰的刹那,发出闷闷的响。巨大的力道让林成瞬间跪在了林峰的面前,膝盖周围扬起了薄薄的烟尘。
还是这样。林峰永远都只会听林策的话,从来没给过他机会。
林成低着头,咬紧牙关,倔强地挺直身子,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双腿颤抖。膝盖处传来了阵阵疼痛,关节似乎下一秒就会碎裂在他的体内。
他是做错了,可是在林峰面前,他永远不会承认。
永远不会。
林峰抬手又是一鞭,林成再次跪倒在地。林峰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成也抬头看着他,狠狠地。
“啪!”
“逆子!”林峰抬手就给了林成一个巴掌,扇得他唇角渗出了丝丝血迹。“你不及你弟万分之一省心!”
“啪!”林峰对着另一侧又是一巴掌。
“我真是后悔你出生的时候没能直接掐死你!占着你弟弟的位置,败坏家族的名声!和你娘简直一个德行!”
世代王侯将相都以嫡长子为自己衣钵的第一继承人。亘古不变,是老祖宗的规矩。林成生辰年早于林策,哪怕不得宠爱,也是正统的嫡长子,是将来要承了镇北王爵位的人。
林成脖子一梗,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那你当时怎么就不掐死我!”
“你!”
世代承袭镇北王这个名号的林家,功高盖主,已经是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家的眼中,林成就赌林峰不敢废了他,杀了他。
“我就是这个德行,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让我去地下见我阿娘!”
“杂种!”林峰怒火中烧,“来人!将逆子林成绑入地牢,明日押去皇宫问罪!”
马车身后立即跑出两个身穿盔甲的魁梧士兵,拖着跪在地上已经无法站立的林成进了林府的大门。林成不做任何挣扎,任凭他们如何粗暴,直到毫不留情地扔进阴暗潮湿的地牢。
地牢大门缓缓关上前,林成看到了慌忙赶来的程梓。他看见程梓慌神的样子,听见他质问门口的两个士兵。
“世子的膝盖上有伤!你放开我!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也就程梓还记得他的膝关节有问题,受不住阴暗潮湿的地方。
林峰还真是对自己了如指掌,每次都下黑手。他不是没有骨气地不站起来,而是林峰的鞭子下,他无力站起来。
林成对于林府的地牢再熟悉不过,他将重心放到双臂上,一点点地往前挪动,拖着麻木的双腿爬到了一扇小小的铁栅栏下。这里在白日下能穿透进几缕微弱的光,是暗无天日中的小小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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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梓跑来的时候正巧碰上林成被架着扔进地牢里这一幕。
“你们不能这么对他!”程梓冲着两个士兵大喊,“他膝盖不行!他受不了的!”
程梓一边说一边往地牢门前冲,但是他被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士兵拦得寸步难行。
“王爷的命令,”其中一个士兵冷着脸说,“世子做错事情了就应该受罚。”
“放屁,”程梓啐了一口,“世子的膝盖就是被你们这群狗腿子搞坏的,你们从来都不把世子当人看!”
士兵们面无表情地接受程梓的痛骂。虽说程梓叫林成一声世子,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程梓依旧是他们的主子。
程梓见他们毫无反应,发觉自己在这儿就是浪费时间,坐以待毙。他没多犹豫,转身就跑走。
他要去找方青云。虽然看上去有点儿扯淡,但是他觉得方公子不会见死不救。
他气喘吁吁地跑回院子,看见方青云依旧在躺椅上云淡风轻地躺着,只是头发有些凌乱,衣角沾了些显眼的灰尘。
“殿下,”程梓跪在方青云的面前,双手抱拳,恳求道,“请您救救我家世子吧。”
方青云甩手打开手中的扇子,道:“为何?”
程梓当场跪在了方青云的面前,全然不顾尊严地一遍又一遍冲着方青云磕头:“求殿下恩典,您救救他!让王爷饶了世子吧!求求您了!只要您愿意,程梓原为您做任何事情。”
他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地一遍遍磕着,磕破了额头,留了一地的鲜血。
“你跟在他身边许多年吧?”良久,方青云才轻轻扇着扇子问。
“待明年世子的冠礼,整十五载。”
“可是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呢?”
程梓被方青云话搞得有些蒙。
“你觉得,他会希望你求那个被称作是他父亲的人吗?”
一语惊醒。
程梓这才明白,林成这些年其实一直这个被叫做他父亲的人。但凡低一次头就能躲过的事情,林成偏不要这么做,结局往往就是林峰拎着鞭子给他一顿暴打,最后扔进地牢。
林成的膝盖也就是这么日积月累,攒下来的伤。
“我会帮他。”方青云沉思道,“但不是现在。”
说完方青云从椅子上起了身,平淡地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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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地牢里面的时间过得慢,林成百无聊赖,也熬到了傍晚。
他撑起身体,靠在柱子上,空出两只手揉着双腿的膝盖。也不知怎的,方青云那张温柔却又透着些许冷清的脸忽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林成眼睛弯了弯,微微的,开心的。
“这臭小子,明明做得事情惹人气得不行,却还是勾得人心都跟着颤。”林成无奈地摇头,“眼睛也漂亮得紧。”
“还在想着那个质子呢?”地牢的大门突然打开,林策的声音响起,“父亲去你的院子找了他,人家全然没把你当回事儿,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你来干什么?”
林策挥手,身后的仆人们拿着镣铐冲进地牢,三下两下就把林成绑在了地牢中间的十字木架上,双手双脚都固定得死死的。
“有病?”林成直视着林策,“明日我进宫问罪,你就不怕动私刑被皇帝发现?”
“怕什么,”林策招呼了身后那个拎着鞭子的侍从,“你先抽,抽个皮开肉绽的,然后我再把手中这红铁塞进他的皮肉里。别伤到脖子和脸,就不会被发现的。”
侍从早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在得到了林策的许可以后,更是兴奋至极。
拿鞭子的侍从扯了扯手中的鞭子,然后一下一下地抽在林成的身上。他下了死手,每一鞭都皮开肉绽,在林策身旁微弱的烛火下,汩汩留着鲜血。
“林策你是学人精吗?”林成额前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到了下巴,然后滴落,“父亲用鞭子,你也用?拜托来点儿新鲜刺激的成吗?你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吧?”
“你瞧不起我?”林策挥手让抽林成的人停了下来,换上了拿着烧得通红的铁的侍从,“烤肉怎么样?我还挺饿的。”
“有本事你就搞死我。”林成感觉自己的嘴里全是血腥味,“搞不死我就别在这儿耀武扬威。”
通红的铁块扒开林成的细长的伤口捅了进去,发出“滋滋”的声音,林成绷紧了身子,不停地颤抖。他死挺着,默不作声。林策越想看他疼得大叫,他就偏不如林策的愿。
铁块把林成身上大的伤口全都豁开,林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的汗已经迷了眼,一片模糊,火辣辣的。
林成瞧不清对面的林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他的意识也在清醒和混沌的边缘游走,大口喘着气,呼吸都微微发烫。
“这都多久了,”林策怒道,“他还是这副德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公子,我们也没想到他真的一声不吱。”
林策不厌其烦:“算了算了,你们去给他伤口简单包扎一下止个血,换个干净的衣服,别回头让我父亲发现了。”
“是,公子。”
随着林策的离开,林成也从十字木架上被放了下来。他留下的侍从尽职尽责得给林策处理烂摊子,把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胡乱地撒上药,然后胡乱地包扎上。
林成躺在地上任由摆布,伤口的疼痛和药物的刺激的疼痛交织着,他分不清。
侍从们处理完伤口就离开了,地牢里又剩下林成一个人。
林成费劲地抬手擦了擦汗,扯得伤口疼。
“还真疼啊”林成昏昏沉沉,看着包扎好的伤口道,“但愿别发烧吧。”
他困了。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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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门悄声无息地开了。
方青云举着烛台,步履轻盈地走进来。
没人发现他。
“受这么重的伤,还敢在这阴冷的地牢中睡去,”方青云盘坐在林成的旁边,脱下披风盖在他的身上,“心也是真大。”
林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支起一点身子,微眯着眼,朦胧地看着方青云。
方青云似乎是知道林成现在不清醒的状态,又道:“我瞧见了,林峰的鞭子,你的膝盖。”
他轻功不错。程梓还在跑的功夫,他就踩在了屋顶之上,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以为,林成不会不反抗。
方青云来到新越之前了解过朝堂上所有人的背景。唯独这个林成,与呈上来的消息,不能说完全不相符合,只能说毫不相干。
“你好好看。”林成无意识地扯了扯方青云的衣角,印了个暗红色的指印上去,是他将干未干的血。
方青云愣了一下,没说话。
林成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往方青云的怀里蹭。
“我有点儿冷。”林成哼唧了一下,“你抱抱我好不好。”
方青云盯着林成看了好久。
“好。”他突然就鬼迷心窍地回了这么一句。
不知怎的,方青云在这一刻有过一瞬间的心软,甚至思考自己今日如此做是否真的是值得的。
在阴冷的地牢中,方青云看见他如同穿过时空望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