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龙雅]逐风者》隐书客

35、赌徒

　　淅淅沥沥的雨终归停止奏乐，让那原本闷热的夏季伦敦重新焕发出生机。当阳光再一次唤醒古老与摩登相充斥的城市，少年心中的烦闷也被扫到逼仄的一角。

　　推开咖啡馆的门，伴着轻快的铃铛声，越前龙雅不情不愿地带着雨伞踩着水花加入到行人中去。

　　那是他来到英国伦敦的第二天，很不凑巧，雨水如约而至，为他的行程划上一笔不算好看的弧线。

　　花了将近十二个小时，跨越了沃土与弱水，千里迢迢地从洛杉矶赶到伦敦，早晚位于两个不同的国家。

　　那仅是少年的临时起意，并且他以最快的速度达成目的。

　　如此强大的执行力在旁人眼中过于疯狂，但对于越前龙雅而言，那说走就走的旅行早已是家常便饭，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目光。

　　但走在路上，还有些懊恼，下压的唇线与眼尾暴露了他的心情。

　　想不明白，他竟来到雨水常至的城市，被限制自由而无法随心所欲地外出活动不说，出了门还得时刻攥着一把雨伞，堪堪多了累赘。

　　多数人悠闲自在地漫步于街道中，而他步履匆匆，瞧着是那么焦急。没那种闲情逸致散步于泰晤士河边，也不吝啬一个眼神给伦敦眼，越前龙雅看着依旧与当地人格格不入。

　　因有便捷的地铁，从市中心到西南角的温布尔顿，按理来说只需半小时左右，但闻名遐迩的温网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致使世界各地的观众慕名而来，交通拥堵，自然多费了些时间。

　　没有途径进入场内，他只能混在熙攘的人群中，紧盯巨大的公屏关注赛事。

　　其实越前龙雅很早就被破格邀请参加青少年组比赛，但他一口回绝了他们。

　　当被问及为什么放过那绝好的机会，少年只耸耸肩，状似毫不在意，内心却道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惆怅隐约笼罩了他的心门，就连那甜腻的奶油草莓都不能化解嘴中的苦涩之意。

　　可他还是来了，以外场观众的身份前来，观看青少年组的比赛。

　　场内进行着激烈的赛事，场外也没闲着，不少人张罗着开盘，或隐秘或张扬。

　　越前龙雅就近参加了一场，连要押的两方分别是谁都不清楚，不顾惊诧的视线和满是疑惑的询问，与众人背道而驰，选了支持者寥寥无几的那一方。

　　“随便玩玩嘛。”

　　他满不在乎地摆手道，心中想着要是他也参赛，和那些小有名气的选手比起来，他的赔率或许更是高出天际。

　　高赔率往往伴随着高收益。那场比赛打得迅速，甚至是碾压级别的结果。越前龙雅本是随意参加试试手气，没想到只因一场赛事就赚回了往返的机票钱。

　　“What？！”

　　“Who is she！”

　　“Oh！My god！My money——”

　　一匹半道杀出的黑马惊艳了众人。

　　越前龙雅略有兴味地打量起那位获胜的选手，镜头隔着很远的距离，难以分辨。稍一回想，刚刚他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来回的网球上面，哪里顾得上仔细观察选手，只记得她敏捷的身姿和最后不经意间被镜头捕捉到的面容。

　　眉毛上挑，目光有神，嘴角勾起分明的弧度，稍显稚嫩却仍能感受到她充满自信、胜券在握。猛地击中了他的心门，他想，如果是他的话，站在绿草地上，受众人瞩目，那样的场景……

　　会有的，未来一定会有的。

　　他整理好心情，注意力回到公屏上，镜头早已切换至那位落败的选手身上，而获胜的她已经不见踪迹。

　　其实旅行途中类似那样的惊奇事儿有不少，即使前一秒有多兴奋，下一秒也总能冷静下来。那一次，莫名地，他很想见见她，见见就好，无所谓切磋与交谈。但天性使然，越前龙雅转瞬就将其抛之脑后，带着丰厚的那一笔，去往其他地方。

　　如果那时候继续探寻下去就好了，或者只要再等一等，就能清楚地知道那位获胜选手的身份。

　　但兜兜转转，当昔年的她此刻真实站在他的对立面，越前龙雅一时也难以消化这个结果。

　　“原来……”

　　是你。

　　虚幻的回忆之境猛地碎裂，硬生生将他弹回现实。只有两人的室内球场代替了人声鼎沸的草地球场，站在场上的是他和她。

　　他停住，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与此同时，网球从他耳边擦过。

　　越前龙雅曾不止一次觉得眼熟时枝绘凜，多次试探后打消念头。没想到真正和她对打了，那异样的感觉便越来越清晰。终于，一来一回的对打勾起埋藏深邈的记忆。

　　“你走神了。”对面的时枝绘凜不悦道，“说好要竭尽全力的。”

　　少年像昏睡许久然后惊醒一般尚未回神，整个人魂不守舍，状态十分不对劲。

　　双方默契地停住，一张网横截在两人之间。

　　“怎么了？”

　　生怕“吞噬”反噬越前龙雅，时枝绘凜绕到对面，确认他此刻的状态。

　　惊讶散去，注意力逐渐回归，他盯着越来越近的她。她的那张脸与记忆中的人脸重合，只不过现在的她比过去更为内敛，张扬的神情可不多见。

　　“呵，竟然是你……”越前龙雅喃喃道，见时枝绘凜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胡言乱语，于是低笑一声，“没什么，就是被助教小姐高超的球技折服了呢。”

　　骗子。

　　时枝绘凜脚步顿了顿。

　　他绝对有事情瞒着她，可惜现在不是合适的追问时机。

　　“还继续吗？”

　　她收了心思，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晚上九点，想必那觥筹交错的宴会已经接近尾声，而她和他的对决才艰难地进行了大半。

　　“当然。”

　　“好。”

　　确认完他的状态，时枝绘凜转身返回她的主场，再次进入状态，蓄势待发。

　　幸运女神站在了时枝绘凜那边，一句“不好意思，是正面，我发球”拉开了两人对决的帷幕。比分来到4: 2，甚至还有扩大差距的趋势。

　　越前龙雅本是不情愿地站在场上的，但当那颗网球急速冲向边线，自己竟亳无回击之力的时候，重燃的斗志竟战胜了原本的抗拒。

　　如果说第一球是他掉以轻心才没接到，尚且有一丝侥幸心理，可接下来的猛烈攻击让他彻底清醒。越前龙雅惊叹于她的精湛球技，不管是进攻意志极强的主动攻击还是借力打力的反击都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时枝绘凜对他的压制，从平时相处到球场对打没什么不同，平心而论比赛场上的她甚至更猛烈。他曾说过，若是对手的实力过于强大，连“吞噬”也不能奏效，时枝绘凜便有这样的能耐——

　　常年习惯在草地上打网球，球与地面摩擦小以致速度快，练就了她那绝顶的反应能力与速度。

　　她的发球局难以攻破。纽约街头网球场的那一次，她端正态度，以教科书式的发球姿势，一记ACE球折服全场。

　　她的力量不是猛然爆发似疾风骤雨，而是绵绵不断的，一波更比一波强。

　　耐力不容小觑。她坚持不懈地晨跑，打下坚实基础。

　　控球能力也恐怖如斯。她对底线有着独特的偏爱，计算细致到了分毫不差，预估的界外球常以诡异的弧线落入场内。

　　强者间的比拼略过花里胡哨的招式，回归譬如速度、力量和体力等身体素质的对决。

　　经历多场国际赛事且身为精神助教的时枝绘凜，在临场反应和心理素质这一块也极少掉链子。

　　可以说，站在比赛场上的她几乎无懈可击，假以时日，她便是当之无愧的“草地女王”。

　　想要战胜她，以蛮力打定没那么轻松。

　　越前龙雅尝试加快自身的速度。他不再顾忌自己的天赋，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脑中有着预判，但往往行动快于思维先一步回击，使出浑身解数。

　　“啪嗒——”

　　这一球快到连以极速制胜的时枝绘凜也没来得及反应。网球触墙又咕噜地滚回她的脚边，她看了眼比分——5：4。

　　不知什么时候，他渐渐习惯她的节奏，明面上虽不能争夺掌控权，但实际已悄然占得上风。

　　连追两局，形势将逆转。

　　左手虎口处发麻，她握紧球拍又松了松，最终换到右手。某一瞬间的耳鸣让时枝绘凜感觉不妙，不再执念于这场比赛的最终结果。

　　“你赢了。”

　　她停手，平静地认输，神态轻松得让人以为她只是在打招呼，无非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你觉得呢？”

　　这不符合常理。

　　少年一瞬错愕，担忧很快掩盖疑惑。

　　他心里清楚，虽然他势头很猛，迅速缩小差距，大有反超的架势，但不足以令她失去胜算并痛快认输。

　　能让助教小姐终止比赛的原因可不多，他们打的又不是暴力网球。等等，她刚刚将球拍换到右手，那左手很有可能……

　　“抱歉。”

　　越前龙雅快步上前，不等少女反应，抽走她手中的球拍，连同他自己的球拍一起放到地上。而后他抿唇，再次道了声“抱歉”，一手托起她的左手腕，一手试探伤处，力度适中地揉捏着，帮她缓解酸痛。

　　时枝绘凜任凭他摆布，本身不抗拒他的触碰，加上被“吞噬”所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服务。

　　见他的眉毛一直没舒展开，唇线紧绷，自责、懊恼等平时不常见的负面情绪暴露出来，她才意识到他的反应比她所预估的还强烈，搞不好这件事情已经给他造成不小的冲击。

　　他若得知她的耳朵也受到影响……时枝绘凜面色一僵。

　　她无法想象他揉捏她耳朵或在她耳畔吹气的场景，他们还没亲密到那种地步。

　　或许是少年负罪感太重，越前龙雅现在的行为称得上是在“赎罪”，过分坦荡，致使在别人眼中，两人间的最后那点儿暧昧氛围也消失殆尽。

　　监控录像前的理查德·史密斯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看着屏幕中他看好的那一对少男少女，不禁为他们日后的相处感到忧心——毕竟一直毫无进展也不行。

　　但比起这点，他本人非常担心时枝绘凜现在的情况。在留有相处空间和插手询问状况之间摇摆了一会儿，理查德·史密斯认为他尚且还是一位关心队员、尽心负责的总教练。

　　“噢～仁慈的上帝！请保佑他们——”

　　语毕，他离开座位，整理好衣衫，带了点儿伤药只身前往球场。

　　此时，场上的这两位还不知道他们将要被打扰。

　　时枝绘凜垂眸，盯着交叠在一起的手出神。上次他们也有过这样——借尝橙子之便，少年不自觉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对于她而言是某种煎熬，但内心深处绝对是更强烈的渴盼。

　　手腕上的热度不断攀升，若一旁有细心的人观察，便可发现时枝绘凜那碎发遮掩的耳根处红得滴血。

　　她不禁埋怨起场馆内的空调温度过高，没有起到降温的作用。

　　不行，得转移注意力。

　　对话的由头是时枝绘凜想到的，她记得自己的正事——研究“吞噬”。

　　她清了清喉咙：“最后那几球——你当时的心态如何？”

　　她没有告诉越前龙雅的一点便是这场对决是她先要求的，史密斯先生也是考量再三后才勉强点头答应。

　　“若是想帮他，我必须亲自和他对打一场，请教练准许。”

　　“恕我不能答应，风险太大。要知道——连我也不敢轻易下场，尚在观望。”

　　“教练——”

　　时枝绘凜推门而出的时候，理查德·史密斯的声音稳稳地拉扯住她的心。

　　他说：“小姑娘，在成为精神助教之前，你首先是一名选手。罢了，保护好自己，情况不对务必立刻停手。”

　　没有完全的把握，好歹有实力支撑的底气，加上想到能够避开“吞噬”的办法，时枝绘凜孤注一掷。

　　疯狂的赌徒运气不错。

　　如今看来，这场豪赌，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