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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仙境 ...

  •   午夜十二点,理查德·史密斯踩着锃亮的皮鞋,“哒哒哒”地从监控室赶到一号球场。

      呵欠连天的场外人员们一看总教练亲临现场,纷纷强忍睡意,顶着亮眼的灯光,尽力撑直躯干。有眼力见识的数据人员迅速闪出,托着设备,让总教练方便关注比赛形势。

      屏幕中,馆内三人仍不知疲倦地扎根在场地上。

      谁也没能料到这场对决的战线竟拉长至四个多小时。

      “噢,上帝啊……”理查德·史密斯低喃,感慨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他们不累吗?”

      众人苦不堪言,即使这份活儿回报丰厚,但——

      说好的“整顿职场文化,拒绝熬夜加班”呢?!

      有钱的国家队很多,体恤员工和球员的负责人稀少。美国队能广纳众多人才,除却物质奖励,其像样的文化——遵守劳动法,颇得求职者的青睐。上司热爱工作,作息成谜,他不要求员工们效仿,这没问题,可今晚……

      理查德·史密斯盯着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突然后悔执行此项提案。

      他们都不该心急,推迟到清早再对决也不晚。

      “通知下去——今晚在场所有人的时薪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次翻倍……不,不够,全知全能的上帝做主,事情解决后带薪休假三天。”

      “……”

      理查德环顾一圈,见有人的眼神瞬间清亮,继续朗声道。

      “辛苦各位,提神醒脑的咖啡或者茶饮很快就来。

      “上帝保佑我们,美国队的未来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伙计们,打起精神,我与你们同在!”

      美国队的总教练受人尊敬不是没有道理。

      怨气暂时消散,众人寄希望于场内正打得难舍难分的选手们。

      只有他们停手,所有人才能松一口气。

      吃力痛苦的不止场外应援,一墙之隔的馆内,时枝绘凜的呼吸越发急促。

      快到模糊轨迹的网球和行动超脱计算的球手不断加大观察与记忆的难度,精密仪器已经出现纰漏。极端环境下,只有无止境进化的人脑才能突破极限,实现真正的无误。

      辅助成了主力。

      头痛、胸闷与耳鸣等症状似陷落的流沙,不断地拖拽她下沉。紧急喝了口盐水,将身体多数重量托付给隔绝比赛场地与观众席的栏杆,时枝绘凜扣住掌间软肉,拼命保持清醒。

      双标普遍存在,重视身体健康只适用于他人,她对待自己从不心软。

      “艾琳小姐?!”

      耳麦中传来场外医护人员关切的呼唤。

      “可以撑住,不用管我。”

      时枝绘凜咬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疾跑的球手们。

      瓦解改善“吞噬”进入收尾阶段,稍有不慎轻则前功尽弃、重则伤势惨重,必须得有足够了解双方选手与应对“吞噬”经验的人坐镇主场,能同时满足关键点的完美人选除了总教练就是时枝绘凜。

      原本该上场的时枝绘凜被越前龙马代替,她主动提出留在场内旁观,于是本该观察记录的总教练退居幕后,着手维系秩序。

      起初,越前龙雅和越前龙马都以外旋发球占得先机抢下分数,以示友好。

      一个来回之后,越前龙马将球拍从右手换到左手,开启“天衣无缝”,率先展开攻势。而越前龙雅从站在比赛场上的那一刻起,收拾干净身上的懒散态度。即使本心不愿,“吞噬”是被动技能,露出獠牙的掠夺者无可避免地对上了永不言弃的武士。

      这是一场无法用言语简单形容的对决,似乎用词句描述都是对在场所有人的不敬。

      坚持、理想、团结、智慧、勇敢……

      人类于一次次生长进化的过程中习得保留的优良品质凝成耀眼结晶。

      “他、他们停下来了!”

      门外紧盯屏幕的数据人员突然爆发出呼喊,或靠着墙壁、或盘腿而坐的人都一瞬间直立,视充血不足的晕眩感是小儿科地围聚在一起。

      停下来了,那是成功还是失败?!

      众人屏息,等待最终宣判。

      理查德·史密斯顾不上风度,一把夺过设备,双手颤抖到差点拿不稳。

      “艾琳,怎么样?”

      所有人的耳麦中传出虚弱的女声:“成功了……进来吧……”

      一阵欢呼雀跃后,凌晨一点,紧封了六小时的门轰然打开。工作人员们鱼贯而入,倒吸一口凉气,屏幕中的残态远不如亲眼目睹来得震惊——

      多副断线的球拍横躺竖卧,网球不是四分五裂就是七零八落,地面坑洼不平,墙体开裂脱皮,拦截的球网被割得褴褛,仅最高线在风中摇曳。

      瘫倒在地的有两人,年纪小的那位屈膝下蹲,标志性的帽子被甩飞至场外,汗水浸湿衣衫。他大口喘气,琥珀色的猫眼逐渐聚焦模糊,向前一栽倒,阖上了双眼。

      在越前龙马的对面,越前龙雅也没好到哪里去,四肢酸痛发麻,同样没力气站起来,索性仰躺在场地上。他看向不远处勉强站立的少女,而后,头一歪,笑着陷入沉睡。

      时枝绘凜没有立刻卸下力气,可太阳穴的酸胀感迫使她闭眼深呼吸。

      好吵……

      敏锐的感官多倍放大场内的声响,蜂拥而至的工作人员井然有序地打扫场地、查看伤患的动静落到她耳中,竟成了压垮精神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率增快,脉搏微弱。

      “初步诊断是过度疲劳,没有生命危险。

      “快,将选手们抬上担架!”

      ……

      好吵啊……

      “艾、艾琳小姐——不好!快来人!”

      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的少女瘫软在靠椅上。

      这一晚,仅几只橙子完好无损。

      ……

      “滴答——滴答——”

      钟声古老悠扬,与空灵轻细的雨声打着拍子,雾蒙蒙的天圈稳湿润草地。

      吵闹声消散,挣脱流沙泥淖,时枝绘凜得以气息平稳。她睁眼,眼前的景象没有实感,踩在绿草地上,一个踉跄,手撑地,那细草如棉花糖一般柔嫩,化入掌心。

      这是……哪儿?

      有点熟悉……

      “安德鲁——安德鲁——”

      轻盈的童声飘飘悠悠,唤醒迷茫。瞳孔猛地扩张,时枝绘凜呼吸一滞。

      一位甩着双马尾的孩童迎面而来,她面容模糊,看不真切,攥着一支网球拍,一蹦一跳地溅起剔透水花。

      “等等,别过去——安德鲁他……”

      正在画画。

      时枝绘凜张了张嘴,迟疑地打住,为脱口而出的话讶异。

      自己似乎对安德鲁很了解,可安德鲁又是谁?这个小女孩儿又是谁?!

      她匆忙伸手,女孩穿透她的身体。

      “嘶……”

      如同被针戳刺的痛感挠搔头皮。

      不对劲,记忆似乎有了缺口。

      一定……

      一定要想起来……

      天旋地转之际,雨霁初晴,明朗的色彩绽开,飘渺的景物一瞬具像化。

      眨了眨眼,时枝绘凜已经置身于室内,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盈满整具身躯——

      这是一间画室。

      她垂眸,盯着刻在脑海里的木板花纹。

      这还是位于三楼的画室。

      向窗外远眺,庄园内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那座钟楼与那片松软潮湿的绿草地。

      “安德鲁,我们一起打球吧!”

      女孩儿抱着球拍,夜色的眼瞳透着水光,湿漉漉地看向手执画笔的淡金发男孩儿。

      “好啊,不过姐姐可以等一会儿吗?就差最后几笔啦。”

      名唤“安德鲁”的男孩儿话语轻柔,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中点缀颜料的画笔。

      他面前的画架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追寻朝阳的向日葵明丽鲜艳,洋溢十足的活力。

      时枝绘凜走近,抚上轻薄的纸张。

      仔细看看,安德鲁的画技实在超神,在很小的年纪就能创作这么出色的画,难怪埃尔维斯那家伙一天到晚想着收藏。

      嗯,不错的品位。

      女孩儿放下球拍,晃了晃脑袋,竟一把抽走他手中的画笔,藏在身后。

      “听我的,我们现在就出去打球!”

      “呐,真是拿姐姐没有办法呢。”安德鲁淡笑着摇头,却不恼,好脾气道,“姐姐小心点哦,要是沾上颜料,就麻烦啦。”

      “……安德鲁,”女孩儿神色复杂,犹豫着咬了咬唇,“你一点也不生气吗?”

      “不会,因为是姐姐你啊,姐姐这么做一定有特别的道理吧。”

      安德鲁歪了歪头。

      时枝绘凜心口一颤,沉默地看着幼年模样的自己低垂脑袋,一改骄纵的语气。

      “一个人打网球好无聊……他们太弱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和你打才有意思。”

      小绘凜吐了吐舌头,直言直语道。

      时枝绘凜恍惚,多年过去,她很少说出这类狂妄的话语。

      “毕竟姐姐很厉害嘛。嗯,超级厉害的天才!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天才哦。”

      安德鲁夸张地捧着心,一摇一摆地晃着椅子。

      “什么嘛,明明我才是姐姐,怎么总是你哄着我。”小绘凜嘟嘴,扭捏地交出画笔,“好啦,你继续画吧,不打扰你啦。”

      说完扭头就想跑。

      “哎?”

      安德鲁接过画笔,眼疾手快地揪住她的衣摆,面露不解。

      “其实也不是必须和你打球,就、就是……”

      小绘凜支吾,俏皮的双马尾耷拉下来。

      就是想看看你啊。时枝绘凜扶额,在心底补充。

      “我明白了,姐姐想说的话我都知道哦。”安德鲁点了点头,“那我可以拜托姐姐等一会儿吗?画完后,请求姐姐带我出去玩,拜托拜托。”

      再正常不过的话语以撒娇的口吻说出,他双手合十,眨着黑眼睛。

      都说她能看破众人,可安德鲁从小就懂她。时枝绘凜忍不住感慨。

      “好诶!”

      小绘凜眼神亮了亮,搬来椅子,乖巧等待。

      “呐,姐姐觉得这幅画怎么样?还是会像之前那样看着不舒服吗?”

      时枝绘凜与小绘凜同时看向半成品的向日葵。

      那时她还不懂所谓的“对角倾向”和惯用手之间的联系,时枝绘凜想了想,脑海里蹦出的话语与小绘凜的表述重合。

      “嗯……比之前的顺眼多了,但还是觉得花向左歪,不、不太……稳?”

      小绘凜摸摸下巴,瞅着画作,边说边用手比划比划。

      “不愧是姐姐呢,总是能一眼看出来。姐姐的观察力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杰作……

      “啊,不对不对,记忆力也很棒。哎呀,少了,数不过来了呢。

      “连达·芬奇也不敢如此创作!”

      安德鲁三句话不离对她的夸赞,听得时枝绘凜心头一热,更不必说曾经的自己。她瞥了眼小绘凜,不出所料,小家伙耳根发红,绞着衣摆,被哄得心花怒放。

      但凡这话不是安德鲁亲口说的,她都想送给小时候的自己一句“没出息”。

      可这就是来自最疼爱的亲弟弟的赞美,时枝绘凜欣然接受,并觉得听多了安德鲁的话,他人的浅薄无知已经入不了耳。

      “就连老师也说……”安德鲁皱眉,努力回想,“对了,是张力——总是从左上向右下拉扯。”

      “好奇特,第一次听说呢。”小绘凜拍了拍手,“看来书上说得也不是很全面嘛。”

      安德鲁将画笔转移到右手,前后翻看许久未休息的左手。

      “我是左撇子嘛……但……和姐姐不同呢……”

      他垂下头。

      小绘凜轻拍他的肩:“那很特别呀!安德鲁要是不开心,我陪你一起用左手好不好?”

      “诶……?”

      “我是你口中的‘天才’嘛!一定没问题的,相信我哦。”

      时枝绘凜举起左手,看了又看,轻笑摇头。

      越前龙马、手冢国光、莱因哈特……仅是打网球结识的人中,左撇子就不少。

      “不要,姐姐不必为了我强行……”

      安德鲁拨浪鼓似地摇头,满脸不认同。

      小绘凜轻捏他的脸,笑着露出小虎牙:“嘛,我向你保证。”

      “能得到姐姐的承诺好不容易呢。嘿,满足啦!”

      安德鲁恢复精神气,小手一挥,为向日葵添上最后一笔——金黄的圆盘咧开嘴大笑,滑稽而活泼。

      承诺啊……

      她从来没有遗忘过。

      时枝绘凜双手交叉,分别向两方拉扯,无论如何使劲,右手轻易拉动左手。

      果然天生的右撇子就是右手力量大,看来往后的练习得着重关注左手的力量。她若有所思,不忘调整自身的训练方案。

      “姐姐,我画好啦!”

      “好棒!夸夸你!”

      两位小朋友动作麻利地收拾完物品,手拉手地推门而出。

      继续跟着他们吧……

      可流沙如影随形地逗弄她,挣不脱。

      “助教小姐——”

      ……是谁?

      “助教小姐,你怎么了?醒醒——”

      ……是在喊她吗?

      记忆再次陷入混乱。

      时枝绘凜揪着衣领,瘫倒在地,一切失了颜色,重归虚无混沌。

      继续跟……

      “助教小姐!”

      不。

      她该醒了——

      梦境刹那间零碎。

      ……

      “滴答——滴答——”

      淅沥雨声演奏着一场冬日盛宴。

      柳橙的清甜中和消毒水的刺鼻,时枝绘凜挣扎于半梦半醒间,在又一声“助教小姐”后,意识施施然地回归本位。

      但眼睛没完全睁开——

      察觉一道黑影横斜在上方,皱了皱眉,她本能地捉住,用力扣下。

      “嘶……”

      熟悉的男声轻抽凉气,时枝绘凜惊醒。

      “你——”

      “我?”

      她错愕地盯着床边的少年,意识到自己正按住他的手臂,“唰”地将手抽回被子中。

      “……抱歉。”

      “啊,没事。看来助教小姐休息得不错,力气恢复了呢。”

      “比不上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怎么来我这了?”

      时枝绘凜没好气地斜睨越前龙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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