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桃花》蝈蝈的叶子

47、心事

　　舒服很爱钱，是财迷，这是当初许诺还是一只孤魂野鬼的时候观察所得。
　　当两人的关系到了已经可以互相讥讽取乐时，许诺曾经送他一雅号：人肉点钞机。当时，那只人肉点钞机笑得一脸桃花，风骚无比。
　　舒服出生在七十年代末，那个时代，整个民族还处于物资贫乏的状态。再加上养父体弱多病的体质和老实巴交的个性，忍饥挨饿成了舒服长修的功课。可是，那时，他好歹还拥有一个能遮蔽风雨的窝。十五岁那年养父去世后，被觊觎那点微薄财产的亲戚赶出家门。寄住在桥东下、龟缩在街头的日子里，他跟猫争过食，跟狗抢过吃。直至今日，当他一年能赚千万、住在几百万的别墅里时，那种饥饿的感觉还会萦绕在他的梦里。
　　他爱钱，因为有了钱就不会挨饿；有了钱，就不会被人追得满地跑；有了钱，才不会在桥洞里冻得缩成一团。
　　许诺嘲笑他是个人肉点钞机，他笑得一脸桃花，那时不是一贯的嬉皮笑脸，而是发自内心。是的，他曾经有过一个伟大的理想，那就是成为一台点钞机。
　　多年前还流浪在大街小巷的时候，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躲在一家银行的营业大厅里取暖。那时候的营业大厅里，既没有一米线，也没有暖气，更也没有维持秩序的保安，所以他能安然的站在那有四面墙的房子里，不用和呼啸的北风抗衡。看着柜台里正快速的数着钱的点钞机，他内心里有一种渴望，将来，他要做一台点钞机，可以数很多很多的钱的点钞机。
　　靠着上天赐予自己的异能，他开始赚钱，而且服务的价码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高。能代替现金支付各种交易费的手段也越来越多，卡、支票，可是他始终执拗的只要一样东西——现金。当客人们为必须带着这巨额的现金而烦恼时，他却沉浸在事后数钱的快乐中。
　　因为太爱钱，他不相信任何理财手段，因为他相信高额的收益后面必然是巨大的风险，存钱是他唯一的乐事。
　　疯狂的爱着钱，可是他却每周只用两天接待客人，每个半天只接待一个，将大批持币等待的人拒之门外，那只因为一个理由：他讨厌人。
　　是的，身为人的舒服切切实实地讨厌人。
　　一个家境贫寒的苦孩子，一个身世不明的野种，还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面容，他是大家取笑的乐子。野种、婊子养的，长时间的代替了他的名字。
　　丧门星，是养父去世后亲戚、邻居对他的称呼。
　　杂种、流氓，是流落在街头时世人给的称呼。
　　……
　　除了养父，应叔是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天生阴阳眼的应叔，能看见两界，却无应付的能力，不仅被人欺，还要被鬼辱。遇到了才发现自己能看见冥界而吓得魂飞魄散的他，不自量力地站出来要保护他。从此，他才又有了一个家。
　　随着他能力与名气的增长，家的面积在扩大、钞票的数量在增加，他内心的空虚也在膨胀。除了应叔，他不愿意接进任何人，也不愿意让别人接进他。
　　因为他发现，世人对他的称呼是变了，可眼光依旧是有色的。
　　有人要接近他，那是看中他的外表，亲昵的语气常含狎玩，热情的眼神里难掩亵渎。
　　有人要接近他，那是因为他们没当他是人。看他的眼神里，或敬畏、或玩味、或审视、或好奇、或鄙夷，他们要么当他是神，要么当他是怪。
　　他用玩世不恭、嬉皮笑脸还有浪荡来反击这个世界，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当那个因为爱而不肯离去的执著孤魂笨拙的纠缠和算计自己时，在恼怒过后，他发现他竟然还会心疼，心疼另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孤独灵魂。
　　看着她为再也无法相守的爱人奔忙，看着她为再也无法触摸的爱人哀伤，他再也忍不住，他将自己卖给魔鬼，用自己去贿赂黑白无常，他答应他们在他的有生之年一定会不计代价为他们做一件事，以此换取一个她重生的机会，目的是让她回到爱人的身旁。
　　送走他后，他忍耐着不去打探她，只为了不打扰她的生活。当她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喜悦无法言喻。他陪伴她、纵容她、呵护她，终于觉得自己的灵魂不在孤单。
　　他无法理清自己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看见她终因无法抓住自己想要的人而痛不欲生时，担心他的同事内心里竟然也有一丝窃喜，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常常有伸手抓住她的欲望，把她一辈子绑在自己的身旁，可是，他不敢，也不忍心。
　　他那妖孽般的容颜下住着一个卑微的灵魂，这是从小到大世人一言一行雕塑而成的。他觉得，自己就是沉在池底的淤泥，总是见不得光；而她，是一颗靓丽的星辰。他怕自己令她蒙羞，收获世人异样的眼光。
　　寒冷的冬夜，他被人当成垃圾扔在火车站，身上只包着一床薄毯。那带他来到这世界的人，要他时没问过他的意愿，弃他时没在意过的生死。或许，那对合作制造了他的男女也曾有过缠绵的爱情，却最终抵不过其它的诱惑；或许，他们只是一场贪欢，却都不愿意负起责任；更不堪的是，或许他的出生竟然来自于一桩罪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那是自然法则，基因的遗传变不了。那一项项让他来到这世上的可能里都包含着低劣的基因，他不知它们是否有一日会在自己的身上得以体现。
　　她的生命里一直充满的只有阳光，可是，从那一只罪恶的黑手从车里伸出来开始，乌云掩盖了太阳。当现在，阴霾好不容易消散，他害怕，如果自己将她留在身旁，是否会因为自己体内那些邪恶的、低劣的因子让她的世界再一次陷入困顿。
　　他的异能既然是逐渐出现和增长的，那也就意味着有朝一日或许会失去。她的重生来自于一项非法的交易，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兑现自己的承诺，要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他害怕自己不能护得她一生周全。
　　他有些无所适从，引得许诺说他近来似乎在转变形象，风骚转为内敛。
　　她关心自己，全身心的依赖自己，前一世，因为爱情，她能为戴均挡子弹，这一世，舒服相信，为了自己，她也会不要命，因为友情和亲情。
　　现在，她明知对戴均的爱不会再有结果，却依旧渴望着，又怯懦的躲避着不敢靠近。自然，她也无法看到其他的男人对她的爱意，不管是欲进还退、遮遮掩掩的自己，还是明目张胆的展凌宇。
　　许诺从不对舒服隐瞒什么，大概是因为彼此都了解着对方最隐秘的部分。
　　春药事件，虽然展凌宇也参与其间，她也没有将他所不知道的每一个细节说于他听。可是，就在修理闫莨的当晚，许诺就将事件的始末一五一十地描述给她搬进新居后老来蹭吃蹭喝的舒服听。
　　这一晚，舒服的心里将惊、怒、悔、喜、忧演了个遍。
　　听到许诺被人下药，虽然看见她已经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心还是沉到了谷底。听说彭尤琥救了她，又通知展凌宇，他的心里是五味陈杂。许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清楚得很，那人在当晚可是打过好几个电话给自己，只不过他不肯接电话而已。所幸，让他庆幸的是展凌宇没把自己当成解药用。
　　对于这一点的理解，许诺和舒服的理解截然不同。
　　在许诺看来，那是人家对她没性趣。在舒服看来，这正是展凌宇对她兴趣盎然所致。人家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或者说是温水煮青蛙，为的是将来。你看，某人很明显句已经入局而不自知，展凌宇长展凌宇短，说起来没完没了。
　　为此，舒服不能不说自己很佩服那个人，换做自己，他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可是既然许诺对真相毫无所知，他也绝不会当那个去推波助澜的捅窗户纸的人。
　　当许诺说到如何识破闫莨的诡计，又如何去教训她时，舒服的心里相当痛快，他的许诺绝对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
　　临走的时候，看着巴巴的拎着食盒嘱咐自己带给应叔的许诺，舒服知道，在自己以后的生命中，不管是以什么形式存在，他都不会放弃这份笑颜。
　　为了这份笑颜今天依旧能笑得如此灿烂，他决定去谢谢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写的最别扭的一章，写了，又推倒重写，还是不太满意，总觉得还是没能很好的表达出舒服矛盾的内心，想爱却又不敢爱。那个花一样的男子，却从来没有过花一般的经历，有的是伤痛，他的内心其实脆弱而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