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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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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十四
桌上的档案盒垒得足足有半个人高,光是琴狐面前的桌面已经摆放不下,还要占用前后左右的空地儿,硬生生在办公室里搭出了个纸壳做的窝。
卷宗都是从下面各个分局里搜罗上来的,复职一个多月,琴狐每天一上班就一头扎进案件堆里去,叼起狐狸尾巴,把这石楠木的烟斗咬得一颠一颤,美名其曰——打发时间的消遣。
但占云巾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琴狐这消遣少了几分从容,倒像逃荒的,愣是把破案破出了难民吃救济粮的味道——狼吞虎咽、贪多务得,分秒必争到像是少破了哪一个案子,就会成毕生遗憾似的。
这上赶着没命似的消遣算哪门子消遣?分明是失去心爱之物前最后的狂欢,以及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惶恐难安。
心里头又酸又疼,占云巾把刚从物证科取来的证物往琴狐面前一扔,抱了胳膊站在狐狸窝外面苦笑,“琴狐小兵,你的伴侣应该姓刑。”
“啊?什么?”
琴狐应声从案卷上抬起头来,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仿佛并不知道自家伴侣那点儿酸溜溜刺痛的小心思。
这个略微俯视的角度能看出琴狐确实是瘦了,面颊弧度都没从前圆润。
但瘦就对了,谁叫这狐狸近来茶饭不思,甚至红豆饼都吃不下三个就要说没胃口,再加上大量脑力劳动,原本溜光水滑一狐狸,如今虽然没瘦成皮包骨,但抱在手里多少有些硌人。
占云巾压下莫名蹿升起的怒意,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档案盒,言简意赅,“刑事案件。”
“嗯?你们占家是因为什么案子改过姓吗?唔……那红豆饼怎么办?要改回姓刑吗?”
“什么红豆饼?”
“小鹿崽儿呀,小鹿崽儿的小名!怎么样?可爱吧!这小名听起来就香香软软!”
琴狐边说,边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那儿刚换了个更大号的硅胶假体,如今规模可观,把孕夫的行动不便落实到了实处。
但占云巾嘴里嚼着这名字,又看了眼那圆滚滚的肚腹,只觉里面装满了香喷喷的红豆饼,不由得嘴角一抽,气也消了大半,竟是直接笑出声。
“呵,有‘芈麒麟’珠玉在前,你起名的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一言难尽。”
“冤枉啊!”
琴狐战术性后仰,大摇其头,“小水仙养的那羊驼只会咩咩咩,像羊又比羊脖子长,叫芈麒麟多贴切!你还非要给人家起名叫什么余灰死烬呢——”
“是‘逾辉’。”
“是啦是啦!反正联想的话都会变成余灰死烬——嘿嘿,你先过来下嘛。”
琴狐说着冲占云巾挤眉弄眼,神秘兮兮地招招手。
以为是要讨论案情,占云巾毫无防备地抬脚迈进了狐狸窝。
孰不料下一秒,他就被不老实的狐狸爪子拦腰抱了个正着,狐狸脑袋靠在他身上猛嗅了一息,然后讨好地在他腰间磨蹭。
像是靠着气味认了人,再拱到人怀里撒娇黏人的小动物,喉咙间还要发出细柔的咕噜声,软乎乎地与人套近乎。
“嗯——敝人就是筑巢,也得是拿你这种香喷喷、梅花味儿的来筑,怎么会用即不美观又不美味的档案盒啦!”
“哼。”
所以这狐狸刚才就是在装傻。
几声毫不掩饰的窃笑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占云巾这才想起周围还有在办公的同事,赶忙不动声色地拍开狐狸爪子,转而拾掇起一摞文件,假装是在埋头收拾琴狐桌上散乱的陈年老卷。
可琴狐偏偏不放过他,毛爪子隔着衬衫偷偷挠他后背,不快不慢的速度像是在哀求什么,挠得他又痒又麻。
躲了两下没躲掉,占云巾不胜其扰,这才叹了口气又道,“你若是想破这些案子,也不必急于一时。”
“诶?但眼下不处理,以后你们若再想借用敝人麒麟之才的大脑,可就没机会了哦……”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琴狐单手托起下巴,看占云巾把材料归类放好,愉快地眯起眼睛,“等案子了结,别说上官争先找不了敝人的麻烦,就是信咪也别想再抓敝人回来干活啦哈哈——哎哟!”
异人案子了结,照例一个Omega是没法继续留在刑侦队的。
但这对琴狐来说,不应该是什么值得炫耀和庆祝的事,正因此,占云巾才容忍琴狐废寝忘食地泡在案件堆里,一忍就是一个多月。
可如今这狐狸居然口是心非得如此明目张胆,也不知是在拿谁当傻子。
占云巾放下刚敲过琴狐脑袋的文件,嘴角一撇,“哦?那你打算做什么?”
“嘿呀!辞职不干啦!”
琴狐扒住转椅转了一圈,显得格外开心,“敝人要开侦探事务所去!所以请问这位占先生,有兴趣入股么?资金和劳力都行!”
但所谓侦探事务所这种东西,本身就游离于公安体制之外,甚至游走在法律边缘,能接手的案子十有八九都是些出轨调查之类,就算有例外,也是少之又少,身在圈内的琴狐不可能不知道现状。
那绝不是琴狐想要的工作环境。
“呵,可以。”
装,你继续装。
占先生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又拾起另一摞文件材料,“你把完整的项目计划书拿出来,我会详细考虑。另外——既然你已另有打算,那么这些案子就该留给该操烦的人来操烦。毕竟万一哪天他们破例有求于你,我身为你唯一的股东兼老板,还能获得更大收益。嗯,我待会儿就把这些案子分拨回各分局,让它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瞠目狐狸?!别啊!有话好说!呃、呜——!”
着急要护着宝贝卷宗,琴狐整个身子往桌面一扑,下一刻突然抱住腹部蜷缩成一团,从办公椅上滑了下去。
“唉,琴狐小兵?”
早就习以为常,占云巾看也未看,手中卷宗在桌上撯得震天响,语气也颇为冷淡,“狼来了的故事你听过么?同样的伎俩用两次都是多余,你这是第几次了?”
但那边琴狐没了动静,半晌后才有个虚弱的声音颤巍巍地飘过来。
“我、我……鹿巾……”
“嗯?”
占云巾循声低下头去,想看这白毛狐狸还有什么新鲜把戏。
却见琴狐正缩在桌子下面,蜷得更紧了些,有气无力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急促喘了一息后才能开口,“呼……快去、去医院,我、真肚子疼——”
“琴狐?!”
以前玩笑开得再凶,琴狐也没说过要去医院这种话。
意识到情况不妙,占云巾大惊失色,把文件胡乱一扔,俯下身想将琴狐先扶起,这才发现琴狐已是浑身虚软,根本借不住力。
“叫救护车!快!”
“不用!”占云巾喝住正要打电话的小水仙,直接揽着琴狐肩膀和腿弯将人抱了起来,“一来一回的浪费时间,我送他去!”
语罢,占云巾以最快的速度直冲电梯间,搭上了同事给按好的电梯。
“……好鹿巾,打个商量?”
下行的电梯里,琴狐窝在占云巾怀中仍是闭着眼睛,一手虚浮地搭在占云巾脖颈,一手护住自己的肚子,疼得直想压小腹又不敢使劲。
“不行!”
“嘶——”琴狐绷紧了身子,在占云巾怀里抖了一下,明明疼到话都说不利索,却还要继续央求,“你、你都没听敝人说要求……!唔就、很小的、不麻烦的……我想再带几份卷宗回去看……”
占云巾几乎是要咬牙切齿,“不行!安静!你现在需要的是保存体力!”
“嗯……其实敝人预感、还没到生的时候……再说又、又不浪费时间……行呗……?”
“不——”
“呜哈、疼疼疼……嗯哼哼……”不能按不能压,琴狐俩手绞紧了掌下衣物,揉捏得指节都开始发白,口中却混沌不清地含着个名字,“鹿巾、鹿巾……”
应着这声唤,被叫得心烦意乱的占云巾将琴狐抱得更紧了些,牢牢压向自己心口,“我在!你忍着点,再忍一下!”
琴狐轻轻在他肩头蹭了蹭,不依不饶,“那……帮敝人带卷宗吗、哼嗯……”
“……”
“呜、好疼……”
“十分钟之后就能到离愁谷,忍一忍。”
但正常走,这条路少说也是二三十分钟的车程。
琴狐晃了晃脑袋,不想去思考占云巾是打算飞过去还是学人家魔法师幻影移行,只惨兮兮地在他耳边哼哼唧唧,“鹿巾……呃哼、我疼……我想看案子止疼——”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以后就都别想再看到局里的案子,侦探事务所也不会有!”
“那、那不说就会有吗……”
占云巾紧锁着眉心,瞥了一眼怀中脸色发白的琴狐,沉声一应,“嗯。”
“哦,好的……”
目的达成,琴狐没什么血色的唇畔挂了抹满足的笑意,终于乖巧地沉进占云巾怀里去闭了嘴,连吃疼的哼哼都变成了憋在喉咙里的气音,若有若无。
直到被安置在车里的后座上躺好,琴狐这才睁开水汪汪的眸子,虚浮地抹了一把占云巾额角的热汗,有些歉意的喃喃安慰道——
“敝人没骗你,真的……没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