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光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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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吃午饭的时候，突然有小厮急忙忙地冲进屋向我汇报说有人在马姑娘胡同口闹事。我放下碗，与小红交换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你确定？没看错？”
“小的瞧得一清二楚！那几个刁民推推搡搡满口脏话，就快打起来了！”
“说明白点儿！他们几个人？”
“三个……哦不。四个人，其中有个文质彬彬的少年……”
“翻了天啦！”我猛一拍案，震得碗筷腾空，“敢在我的地盘儿上闹事！来人！叫上咱们教坊司最精壮的汉子随大人我去巡视！”
小厮应声跑了下去，惊魂未定的小红忙递上茶，“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不是发火。”我接过茶盏一口喝干，伸手抹了抹嘴，费了半天劲才淡定下来，“大人我……我是……兴奋啊……”
小红“啊”了一声，满脸疑惑。
“你不懂的。”此刻我只觉浑身血液燃烧，语调都有些变了，“小红，证明我存在的时刻终于到了！”
“啊……啊？”
“上任好几个月了！成天无所事事，看戏喝茶种菜，这种寂寞……你不懂的啊！”我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自己那身绿油油的官袍，“小红你在家等着，待大人我去把刁民抓回来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我撩了衣襟就要往外冲，小红却在身后叫住了我。
“大人！”
“唔？”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努力踮起脚，伸出白皙的小手，轻轻扶正了我戴歪的官帽，冲我眨眨眼，笑了。
“大人，这样才是朝廷命官的威仪呢。”
小红这丫头。我抽了抽鼻子。越来像我娘了。
五名大汉已在门外待命，我收拾妥当便走了出去。小厮在前面带路，我们一行七人朝案发现场径直杀了过去。
穿过七拐八弯的小巷胡同，一路上不少人对我们指指戳戳。也难怪，只怕他们从未见过一向风度翩翩举止从容的奉銮大人如此不顾形象地在街上狂奔吧！太有存在感了！我正窃喜，前面带路的小厮突然停了脚步，我差点一个踉跄栽倒。
“大人，他们就在那儿！”
“哪儿哪儿？”我拨开小厮，从墙角朝外探头望去，果然见三个青年围着个少年骂骂咧咧地，少年看起来有些文弱，却是攥着拳怒目相向，气势上毫不相让。
我的责任就是要拯救这个被恶犬围困的少年！
正义感与使命感再度燃烧，我刚想挥手让壮汉们扑上前解救他，只见少年呼啦一下从怀中掏出一物，银光闪耀晃了我的眼，少年奋力疾呼道，“你们再说一句试试！”
三名恶少明显愣住了，“居然是他！”
“你们黑白不分清浊不辨就口出恶言中伤家父，今天若不在此给我一个说法，谁也别走！”
三名恶少居然矮了半截似的支支吾吾起来，他们斜睨着少年手中的神物，也不知是胆怯是心虚，一副想要逃跑的神情。
我看傻了。
身后的小厮弱弱地戳了戳我，“大人……好像……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胡说！“我回身呵斥。
这么大费周章地赶过来，还没出场就回去，也……太丢份了吧……
况且眼下危机基本解除，正是我登场亮相救民于水火的最佳时机，怎能错过！于是我大手一挥，果断地吼道，“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恃强凌弱是何道理！”
五名壮汉和我一起跳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踢翻恶少。我拍拍手，喜滋滋地站起身来，一抬眼发现少年早把目光投了过来。许是看到了我的白菜补子，少年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不知哪儿来的羞耻心，瞬间很想背过身去。原来，潜意识里我还是在意的。读书人与生俱来的臭毛病，守着自己那份狗屁都不是的清高，一旦被人侵犯，就会像只神经过敏的刺猬。
我甩了甩脑袋平复心境，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少年人，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躬身冲我行礼，“多谢大人相救。”
“哪里哪里，没事就好。”我呵呵呵干笑着，“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闹起来的？”
少年刚刚平静下来的眸子又燃起了怒焰，“这几个纨绔子弟，也不知受何人指使，在此聚众诽谤家父已有三日，若非友人赶来报信，家父的声誉岂不是要白白遭受这些小人的玷污！”
“敢问令尊……”
“家父东林黄尊素。”
“啊！”我恍然大悟并大惊失色，“原来是黄孝子啊！”
我斜睨着他收好手中的利器，堆笑道，“令尊忠名远播，天下人莫不神往啊！”
“全仗天子圣明，家父冤屈才得以洗清。”少年拱手正色道，“太冲当陨首以报！”
“大人……”手下小声打断我们，“您看，这三人该如何处置？”
“带回去打板子！”我斩钉截铁道，“扰民乱纪，决不能宽贷！”
大概是被我的正义所感染，少年忍不住又拱手向我真诚地道谢，“今天真是多谢大人了。”
我潇洒地挥挥手，“分内之事。黄孝子有空来我府上喝茶呀。”
“一定。”少年眯起眼笑，一点都不客套。
或许是当时阳光有些刺眼，那之后很久，我对黄孝子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的牙齿真的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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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带不走勖勤宫里的无暇光阴。
那时候，五皇子的生活一直是安宁而又悠闲的。
穿过幽深回廊所到达的后院是个静谧的所在，每天用完午膳，五皇子总要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捧点什么书读。风声沙沙，鸟鸣啾啾，他觉得，这就是他世界里的全部声音了。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后院又多了一种清脆的声响。富有节奏的，轻盈而又厚重的，奇妙的，又带点神秘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钝物上的闷响，也一下一下，敲打在心上。
五皇子微微侧过脸，转了转身子，放在膝上的书差点歪头栽下来。他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耳根，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耳朵染成透明的粉色，清晰得甚至可以看见细小的茸毛。他撇了撇嘴，似乎有点气急败坏。
索性不再掩饰。
五皇子转过脸去看一旁忙得不亦乐乎的兄长，吸了口气，那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哥，你在做什么？”
一旁的少年抬起手擦擦汗，冲他微微一笑，“吵到你了？”
五皇子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有点好奇。”
少年看着自己手中尚未成型的物什，脸上显出柔和的表情。
“五弟喜欢晒太阳么。”
他被兄长问得一愣。
想开口说喜欢，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哥给你做把摇椅。”少年并没有等待弟弟的回答，伸手挡了挡光，嘴里咕哝了句，“这天气还真是好。”
五皇子坐了会儿，却到底还是坐不住。
他捏着书站起来走到兄长跟前，挡住了光。瘦小的身躯只能投下一片怯弱的，小小的影子，可他还是抖索着问出了口。
“哥是不是要走了。”
少年没有抬头去看弟弟因为委屈而皱成一团的脸，他怕自己忍不住要捏一把。
“唔。”于是只能模糊地应了一声。
五皇子的声音细细的，闷闷的，带着些许鼻音。
“那你还会来看我么。”
少年沉默了一下，然后抬头给弟弟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还用说么。”
五皇子如释重负似的，朝兄长伸出手，“说好了，拉钩。”
少年看着弟弟一脸别扭的认真样，心里好笑。他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就轻而易举地点到了弟弟的额头。
“你这个死小鬼。”
少年收拾了散落一地的木头工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拍弟弟的头，“好啦进屋去吧，太阳有点晃眼睛啦。”
五皇子的手就这样一直尴尬地僵着。后来他想，当时要是再固执一点，死缠着兄长完成那个约定就好了。
皇帝窝在摇椅中，思绪渐渐模糊起来。有节奏的前后摇晃中，他觉得有些困。恍恍惚惚看见有个少年牵着个小人，他们一边闹一边笑，越跑越远，最后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光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