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补空白》苹果超人

2、第 2 章

　　刚升上初中不久，他迷上了篮球这种对抗性极强的运动。再之后某天，牧打完球浑身臭汗地回家，看到玄关处多了一双女鞋。牧妈妈拔高声音喊道：“是绅一吧？你藤真阿姨来了。”
　　牧换了鞋和藤真妈妈打招呼。藤真妈妈的目光停留在他夹在胳膊底下的篮球上，笑道：“健司在棒球呢，我觉得那项运动太过危险，还是篮球比较好，绅一有空帮我劝劝他吧。”
　　牧妈妈也开心地对牧说：“绅一，周末可以找健司一起打球啊。”
　　牧皮笑肉不笑地点头答应，跑去拿毛巾。再路过客厅的时候，气氛突然凝重起来，牧听到妈妈沙着嗓子说：“妈妈的身体是不能再拖了。”
　　那年新年牧没有和妈妈回外婆家。而是去了医院。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差，必须有专人看护。牧妈妈和藤真妈妈轮流照顾她。外婆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瘦的皮包骨，青色的血管鼓鼓的插着针头一直在输液。外婆很开心地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没有输液的手上上下下抚摸他的小臂。牧看着外婆深陷的眼窝，突然觉得很心酸。
　　之后的两年，他再没见过藤真。
　　初三面临升学考，牧每天在学习和练球中度过，繁忙而充实。那天下午，牧正在上数学课，班主任突然把他叫了出去，牧爸爸站在门口脸色沉重地说：“绅一，外婆可能不行了。”
　　牧匆匆地赶到医院，急救室的灯亮着。妈妈扑到爸爸怀里低声抽泣。牧眼睛直直地盯着急症室的灯，脑袋空空。然后，藤真一家也赶了过来。藤真妈妈比牧妈妈镇定一些，安慰牧妈妈两句，便跑去找医生和护士询问情况。牧弓着背窝在塑料凳子上，藤真默默地坐在他旁边，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得厉害。牧心里很乱，但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像藤真妈妈安慰自己的妈妈那样，毕竟藤真是自己的弟弟。他干涩地开口：“不用担心，外婆不会有事的。”
　　藤真突然转过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认真地问：“你怎么知道？”
　　牧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急症室的门开了，他看到医生一边解口罩一边冲他们摇头，然后外婆被推了出来，眼睛紧闭着胸口不再起伏。牧妈妈嚎啕大哭着扑了上去。牧呆呆地望着外婆离自己越来越远，整个人蒙了。牧爸爸拍拍他的肩膀，把一个硬硬的东西塞到他手里，沉声说：“你和健司先回外婆家。”牧茫然地看着爸爸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手心里握着爸爸交给他的东西，那是外婆家的钥匙。藤真捂着嘴巴望着走廊尽头，发丝颤抖眼睛和脸却是干的。
　　牧拉了拉他的胳膊，说：“走吧。”
　　两人并坐在公交车上，都不想说话。牧一直低头看外婆家的钥匙，他记得这把钥匙用红色的绳子穿着挂在外婆的胸前，外婆笑眯眯地把好吃的点心端给他时，银色的钥匙轻轻碰着红木桌子会发出脆响。

　　虽然两年没回来，街区没有多大变化。外婆家的小院子就在眼前。藤真突然停住脚步，惊喜地望着院子。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院子里外婆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背着他们正在浇花，苍白的头发随风摆动。牧心里一惊，也高兴起来。藤真一边叫着外婆，一边跑过去。老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藤真顿时凝固住。
　　牧走上前说：“远藤婆婆，不好意思，藤真认错人了。”
　　老人慈爱地笑道：“没关系。”继续浇水，边说，“这院子没人打理荒废了很可惜。”
　　牧道了声谢，拉着藤真走进屋子。老式建筑采光不是很好，屋里黑漆漆的。藤真踢掉鞋子仰躺在地板上，突然说：“刚才那一瞬间，我觉得外婆就在院子里面，一切都和从前一样，那样自然。”死亡这个字眼对还是孩子的他们来说太过沉重和不可理解。不仅仅是藤真，牧也无法相信外婆突然不在这个世上了。
　　牧去厨房翻出两个马克杯。长久无人居住，杯子上落满了灰尘。记忆中外婆家里总是干净整洁的，牧打开水龙头哗哗地冲着杯子，一阵心烦意乱。
　　牧回到客厅时，藤真两只手叠着垫在脑袋后面，平躺着还在发呆。牧踢了踢他，说：“喝水。”
　　藤真坐起身，呆呆地接过杯子，手指摩挲着马克杯上画的小猴子，神色黯淡。
　　与藤真不同，牧手上的那只杯子上画着一只小狮子。那是外婆特地买来给他们两个专用的。
　　牧不想继续这种悲伤的气氛，随口问：“你打算考哪个学校？”
　　藤真呆怔了下，回答道：“翔阳。”顿了顿，大概是觉得从礼貌上讲自己应该回问对方，于是脆生生地问，“你呢？”
　　“海南。”
　　藤真讶异地望着他，说：“离你家很远吧。”
　　牧点点头：“可以住校。”看藤真还是皱着眉一脸迷惘，解释道，“海南的篮球队很强。”
　　藤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挑眉调侃道：“没想到你是个热血的人。”
　　“你的口气真像中年人啊。”牧说。
　　大概第一次被人这样说，藤真很意外地望着他，突然笑起来。牧也咧嘴笑了。笑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空洞苍白。两人意识到什么，同时收敛了笑意。牧听到藤真低低地叹了口气，抱怨，真是的，我们好没心没肺。
　　之后，大人回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牧妈妈显然心绪不宁，到处磕磕碰碰，和她说话半晌才能反应过来。牧洗完澡拉开浴室门，藤真手臂上挂着毛巾和睡衣站在门口等着。牧发觉方才过于慌乱，这才是他和藤真两年后第一次正式意义的照面。藤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像个洋娃娃，个子也仍然比他矮半个头，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他栗色的头发。牧记得以前藤真鬓角长到耳垂，而现在他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刚齐耳朵上面。牧觉得虽然短发看起来比较精神，但长头发更适合藤真。藤真见他洗完了还霸占着浴室发呆，不耐烦地说：“出来，换我。”
　　牧侧着身子，让出路，边说：“水有点烫，我妈可能调错了温度。”
　　藤真冲他耸耸肩：“没关系。你能洗我也能。”
　　牧目愣愣地看着浴室门在面前被拉上。回味着藤真话里的意思。他是在跟自己比皮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