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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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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澜缓缓睁开双目,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最先映入眼帘是一双潋滟含笑眸子,其次是他眼角那颗小小的红痣,最后才是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栀澜,一千年了,你也该起了。”
这是醒来后,济楚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栀澜看着他澄澈如水的眼睛,眼睫轻轻颤了颤,思绪仍旧有些迷离。
照他这意思,好似她只是睡了一觉。可是谁会平白无故地睡上一千年呢?她大概是做了一个梦,但关于生死的事她记得足够清楚,那绝不是梦。
她死了。
一千年前就已经死了。
栀澜的眉心猛地一跳,记忆在迷乱与清明中摇摆不定,似风中飘絮、水中浮萍,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来,视线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济楚身上, “无上宫?”
“自然。”济楚朝她丢过去一个算她识货的眼神,眉眼间染上骄傲之色,扬声道, “这世间,除了本尊的无上宫,还有谁的住所会这般精致而不小气、奢华而不庸俗?那必然是,没有的!”
说着,他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宫殿打量了一遍,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里,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经他之手,无上宫上下,哪一处不精美独特?便是门口砖石的纹路、檐角的雕花都是经他之手才投入制作。就他这审美,啧,六界无人能及。
“我为何在此?”栀澜喃喃发问,许是太久没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暗哑。
济楚对上她的视线,也不觉得她的问题无趣,含笑回道, “猛兽觅食都是叼回家中再享用的,你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救了我?”
“没错!”济楚没有否认。
放眼六界,除了他,谁还有这本事?
“为什么救我?”栀澜疑惑地看着他。
万物生灵皆有其命,起死回生这等有违天道之事,成与不成定然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她实在想不通济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与他,一个是御魔神将,一个是魔界之主,立场如同水火,你死我活本就是一生无解的宿命,她不知道什么理由会让一个魔不惜代价去救一个神。
“自然是因为喜欢你。”济楚看着她,神情专注无比,语气却说不上好, “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拜托,你是神羽麒麟,不是驴啊!喜欢这两个字本尊一千年前就说了一千多年了,你怎么就是不信?”
“就因为喜欢?”
“这还不够?”济楚不由挑眉,似是不满她的反应,阴阳道, “难道还要本尊著书一本陈上世间缘由不成?”
倔驴永远都是倔驴,即便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倔驴。
他突然想到三千年前第一次和栀澜交手的场景。
登上魔尊之位之后,他的日子是越过越无聊,每日除了处理公务便是处理公务,作为一个永生不灭的魔,别人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在他这变成了永远望不到头,去天界交流感情可以说是他休息之时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
栀澜是他交手的第三十九个神将,在他交过手的那些神将里,她不是修为最高的,却是年纪最小、性格最有趣的,身世更是耐人寻味。
上古之时,混沌崩裂,诸灵萌生,后经过漫长的演变发展形成了神、仙、人、冥、妖、魔六界。
天帝坐镇九重玄天执掌神、仙二界,护佑人界,因此神、仙二界又称天界。神、仙、人三界中,神者数寡,人者数众,得道升仙者居其中,畴昔或为人或为妖,仙者修身亦可成神,然成神之仙,少之。
神族如今大多是后起之秀,至于上古神族,一部分在战乱中凋零,一部分在时间的洪流中因各种各样的事情消亡,唯有神羽麒麟一族不断壮大。
神羽麒麟一族作为上古神族,神力极高却毫无野心,他们世居福泽琼山,好游山川,不问世间纷争。
直到万年前,神羽麒麟一族突遭浩劫,连同福泽琼山一并消亡于世间。
他是亲眼见证那场浩劫的人。
那场面,没有血腥,没有哀嚎,但足够惨烈。
就像是一场针对性的天罚,不管你身在何处,正在做何事,身侧有无他族之人,只要你属于神羽麒麟一族,就会在顷刻之间身死化星飞往琼山。
亡灵齐聚琼山上空的场面盛大似九天星河倾覆,那是即便是日月在前都能使之黯然失色的绚烂夺目。
他们齐聚故里,然后一哄而散,漂亮的比世间最绚烂盛大的焰火还要令人震撼。
刚出生连名字都没有的琼山公主是这场浩劫里唯一的幸存者,至于原因,无从知晓,即便是众界主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这场浩劫彻底沦为了六界的未解之谜。
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极其离奇的事,福泽琼山的一切在这个孩子离开的瞬间顷刻化为乌有,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现今的琼山故地,一眼望去除了漫无边际的死寂荒丘,再无其他。
也因着这些事情,扶养她的责任最终落在天界头上,但天帝并没有将她带回九重玄天教养,而是将她托付给了沧澜山的天枢圣人,直到她万岁这日被一旨封为御魔神将才离开沧澜山前往神魔边界镇守。
初次交手,他不过就想逗逗她,但她那做派当真是分寸不让,精确到细枝末节。
他那模样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似是压抑着什么情绪,栀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我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一个魔对一个神的喜欢,她心里有无神魔之别是她的事,可他们终归是身在神魔分别的世界里...
这一刻,栀澜觉得自己好像被自己绕进了死地,生路若隐若现,但她就是找不到。
济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 “算了。”
“你就当我不想以后的日子太无聊吧。毕竟你是天界专门指派给我的陪练,你若死了,我漫长的余生该有多无聊啊。就为这这一点,我也必须救你啊。”
“不是我,也会是...”
“不会!”济楚出声打断她,正色道, “不会有别人了。”
说完这句话,济楚神色一改方才的认真,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揶揄, “咱两可是两千年的老搭档了,你在我这里的地位牢固得很,又岂是他人可替的?”
这可是真话,他济楚可不是谁都看得上的。修为高深者遍地都是,他喜欢的灵魂却是万数难寻。
他还是那个熟悉的济楚,栀澜看着他,突然生出一种身处从前的错觉,仿佛她也还是从前的栀澜,许多事都还没有发生,她的思绪也不由飘回从前。
他本就是个惯爱挑衅闹事逗乐的顽童,即便是事关三界的事,在他口中也与小儿游戏一般无二,历经两千年,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天界之人没有天帝与诸神的合意旨令不许擅入魔界,这是第一任天帝定下来的规矩,她虽身为御魔神将,却未获得进入魔界地域的权利,天界的规矩就成了他挑衅戏弄她的倚仗。
他知道他来,她便不会不迎,可她一动手,他就溜回魔界地域,她一离开,他又进天界地域闹,她立于边界之地不动,他便想方设法作弄她。
堂堂魔尊,竟比沧澜山的小师弟还顽劣。
师傅自幼便教导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天界于她有恩,天帝有命她便从。她既接下了守护边界、抵御魔族的担子,便得承担起这份责任,即使镇守边界这个任务有些烦人。
她曾以为自己会一生都恪尽职守,可最后她还是负了天界。
如今她活过来了又怎样?千年前的栀澜再也回不来了。
栀澜看着腿上的锦被,有些失落地轻声道, “济楚,你不该救我。”
济楚神情一顿,状若沉思地唔了一声,旋即挑眉望着她笑道, “木已成舟,你要如何?”
栀澜看了他许久,有些艰涩地开口, “你...真就这般喜欢我?”
“喜欢。”他答得毫不犹豫,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就接了上去。
听她提起喜欢,济楚心动不已,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很喜欢。”
栀澜沉默地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她轻声开口, “以后...你别喜欢我了。”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是认真的,只是说完这句话,她的头就垂了下去。
没有用的。
从前给不了的答案,现在和今后更给不了。
济楚脸上的笑意倏然落下,整个人看起来阴翳无比,他死死盯着她, “若我非要呢?”
栀澜仍旧垂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注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不论中途发生怎样的变数,都会迎来既定的结局,既如此,何必再横生枝节,不过徒增伤害罢了。
济楚看着她,目光幽深,突然之间,他身体像是被触发了某个机关一样,倏地俯身捏住栀澜的下巴让她被迫和自己对视。
四目相对,无声对峙,有人神情偏执,有人面色悲怆。
沉默的氛围没有持续很久,栀澜的下颚被他捏得有些吃痛,索性顺着他的力道仰头看他,丝毫不惧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这世间,许多事都是强求不来的。”
济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太过复杂,这一刻她在想什么他一无所知,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偏要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