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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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现身，是在冥界的忘川河畔。
栀澜发现她和济楚的装束都变了，两人如今皆是一袭素衣，发髻松散地垂在脑后，仅由一根素色发带固定着，倒是合了那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济楚抬起双手轻轻晃了晃袖摆，脸色有些难看，他动手施法却发现自己已经修为全无，应当是已经被梵生咒封印了，不由气恼。
栀澜看着面前一脸不高兴的人，瞬间乐了，过了片刻敛起笑意劝慰道， “行了，你是去投胎的，又不是去比美的。”
济楚面色一沉，抿着唇一言不发，若仔细看，不难发现他挺立的眉目间隐隐带着几丝委屈。
栀澜正要说话，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朝往生道的方向而去，她用余光看向济楚，果然他的脸色又冷了几分，身子也同她一样被一股力量控着走。
往生道离忘川河很近，栀澜一眼就看见了往生道入口前支着好几张木桌的摊子，她试着发声， “别不高兴了，你这样也很好看，和你的修为一样绝世无双。”
济楚心里还在为她之前说的话而不高兴，但听到她安抚的话又忍不住沾沾自喜，可听到最后他的脸又冷了下来，闷声道， “我现在没有修为……”
栀澜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把方才的话改了改，又同他说了一遍， “别不高兴了，你这样也很好看，绝世无双。”
末了怕他不信，又十分诚恳地补了一句， “真的。”
这一次，济楚没有很快回应，过了许久，栀澜耳畔才传来他有些别扭的声音， “没不高兴。”
栀澜唇角微弯，淡淡地嗯了一声。
欲往来生，先忘前尘。这忘前尘的法子，便是饮下一碗忘忧茶，领茶的地方近在眼前，栀澜没有再说话。
烹茶人被堆叠茶碗挡住，栀澜看不见她的模样，只从缝隙中的捕捉到了一抹红。
等身前人领茶离去，栀澜顺势上前，碗“墙”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女声。
“姑娘，你可曾见过一个下颚有一道红色胎记的人？”
栀澜一愣，轻轻摇了摇头，如是道，“未曾见过。”
没听错了话，同样的话女子也问了之前排在她前面的人。
听了这个答案，那女子没有再说什么，只叫她自取一碗就座便是，仍是那种淡淡的语气，好像她只是随口一问。
栀澜端着茶在旁边寻了个空位，正欲坐下，身后再次传来那女子的询问声，仍是那个问题，只不过询问的对象换成了济楚。
“不曾。”济楚回答得干脆利落，也不等她回应，端了茶就往栀澜这边来，落座之时，还低声同她嘀咕了句， “总算是自由了。”
话说出口，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见她又不搭理自己，济楚不满地抬眼看向她，却见她正看着桌上的另一人。
济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入目是一个同他们一样身着素衣的陌生男子，他双手捧着碗沿，头低得极低，碗中的涟漪接二连三地泛起。
栀澜盯着他看了会，动手撕/扯自己的袖口，试图撕下一块布来。
济楚看着她撕了会没撕下来，扯了扯嘴角，徒手在自己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料递了过去。
‘撕拉——’一声，男子抬起头来闻声望去，眼角的泪顺势滑落。
男子身子瞧着单薄，眉宇间却并不显柔弱。
“...别哭了。”栀澜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将手上的布料递到那个男子跟前，示意他擦擦，她的语气很平淡，似是只是不愿见人哭的举手而为。
济楚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没说什么，低垂着眸子静静地对着忘忧吹了起来，碗中涟漪不断。
对个不认识的人都比对他好！烦！
男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离了片刻后，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栀澜手中的布条，但他并没有像栀澜示意地那样用布条擦眼泪，而是将其叠好塞进了袖口里。
随后他扯着袖子快速地在脸上擦了擦，有些局促地朝二人答谢，大概是压着声哭了很久，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谢谢姑娘和公子好意，小生...小生无以为报...”
见他这般，栀澜对此没有多说什么，转而问道，“你为何这般伤心？”
话音一落，栀澜便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傻。人死如灯灭，万事具成灰，若对人世有所留恋，死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更别谈羁绊了。
为何伤心？
不过尘缘难了，心中难平，命数却已尽。
男子闻言，心中愈发难过，哽咽道， “我名王衡，平洲晋临人，家世农桑，到了我这一代，父亲立志供出一个读书人，于是全家紧着腰带供我读书，盼我有朝一日能学有所成考取功名，可我实在没用，寒窗数载，连连参考却连秀才都未中。”
“功名无所成，赋税却愈重，两年前，家中兄长为减轻家中负担，纷纷投身军营，音信渐失...如此情境，家中老父仍竭力劝我读书科考，让我莫要半途而废。家中如此艰难，我不贡献一二也罢，反还拖累，心怎能安？于是在老父面前起誓，今岁若还不前，便扎入田地再不参考...”
说着，他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偏我今岁考中...偏我今岁考中...家人甚喜...老母欲为我裁一身好衣，遂携小妹上街买布。不料此去，老母命丧街头，小妹亦被生生折辱致死，县官承诺公道与我，却害我于归途...”
男子双手覆面，悲痛不止， “我那老母最是慈善，一生未与人交恶，家中小妹亦是温良恭俭，良缘只待期至礼成，老父...老父...”
想到自此孤苦无依的老父，男子瞬间泣不成声。
栀澜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世道不公，非你之过，你亦深受其害。因果有道，善恶有报，生前未有，死后必应。恶人终会自食恶果，你母亲和小妹今生种下的善果也定会化作来世之福。”
男子忽然起身，先后向栀澜和济楚行了一礼，诚挚道， “谢过姑娘，谢过公子。”
说着，他利落地拭尽脸上的泪水，仰头饮尽碗中忘忧，又抬手作礼与二人道别。
“王衡在此别过！”他微弯着腰，言语铿锵有力，说完，他直起身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往生道，素白如雪的衣角被忘川河畔溜来的风高高扬起，似是特意来为其践行。
栀澜和济楚对视了一眼，抬碗饮尽忘忧， “我们也走吧。”
“你真是赶着去投胎。”话虽如此，却随了她的动作，起身后济楚朝她伸手， “走罢。”
栀澜看了一眼他骨节分明的长指，起身越过他朝往生道而去。
擦身之际，济楚牢牢握住她的手腕，栀澜身子僵了一瞬，终是没有挣脱，由他拉着她的手腕走向往生。
另一边，天界。
宴潇为洗其罪孽，再证其心，在一众仙神的见证下自九重天之上的清神台跃下。
三君殊途同归，化为红尘一粟。
建元七年春四月，盛京城的品香楼内，说书人滔滔不绝，一会欢腾雀跃地说求女三载的定北王又添一子，一会讳莫如深地暗说宠妻如命的安城王得子丧妻。
说着，说书人话音一转，又道， “这些时日，盛京城添了不少贵家子，可是再贵，又有谁能贵过九公主？”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纷纷附和。
“是啊！九公主降生便得了瑞国这样封号，身份之金贵比之皇子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那可不，皇上得了八位皇子，才得这么一位公主，这都高兴得大赦天下啦，可谓是普天同庆。”
“听说瑞国公主邑千户，还是实封呢...”
“我还听说，禅光寺的高僧还为公主批命了...”
......
盛京百姓讨论的如火如荼，当事人的处境却各不相同。
没有瑞国公主赵羲宁那众星捧月的架势，也没有安城王府那耐人寻味的氛围，此时定北王府一派宁静祥和。
都道婚生三月而由父加名，沈毅没那么讲究，此时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商讨小儿的名字。
齐筝望着沈毅怀中酣睡的婴孩，眉目间一片柔软。
虽不是个女儿，这模样却生的丝毫不逊她见过的那些漂亮女娃娃，齐筝是越看越喜欢，视线都舍不得移开半刻。
她伸手轻柔地理了理襁褓，对沈毅道， “同风，咱们家的男丁，大的小的都只爱舞刀弄枪的，取的名字不是定州就是定城，再这么取下去，只能叫定邦定国了，我寻思着给娇儿取个文气些的名字，但不可太文弱。”
话落，她又偏头对长子沈定州和二子沈定城道， “你们两个也帮着好好想一想。”
沈毅的视线从齐筝身上移到怀中的小名唤“娇儿”的孩子身上，心头再一次道娘子这小名取得顶好，他人一听就知道他是家中宠儿。
想到这里，沈毅不禁有些吃味，嘴上却仍旧跟抹了蜜似的， “阿筝，你说的极对，均衡之道讲究文武并重，咱们娇儿是该取个文气些的名字。”
沈定州偷偷看了自家爹一眼，笑着附和， “我也觉得娘亲的想法极好。”
见亲爹和兄长都如此，九岁的沈定城也忙跟着附和，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觉得娘亲的想法很好。我和哥哥的名字都太霸气了，弟弟就该取个和我们互补的名字。”
话虽如此，沈定城心里却不这么想。
他觉得弟弟太可怜了，他们可是将门儿郎，定州定城多霸气威风啊，定邦定国也很好，听起来都是千军万马的气势，可怜弟弟要得个文气的名字了。
沈定城暗自摇头，心想，罢了，以后多宠着小弟些。
接下来，三人就娇儿取名之事各抒己见，半天也没论处个结果，齐筝自顾自地思索了一会，笑着问， “不如叫沈识书？希望他日后能博闻强识，书文通达。”
父子三人神情一顿，随后齐齐笑着称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往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