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为上》野乔

7、第七章 春日

　　建元二十一年三月三，荣乐长公主于京郊西园设宴，王孙公子、世家贵女欣然前往。

　　去往西园的山间小道上，赵羲宁坐在马上，缰绳被沈识书拽在手里。

　　道边草木错落有致，细风吹来，绿意飘荡，落英缤纷，赵羲宁的目光始终在沈识书身上，花瓣落在头上也浑然不知。

　　置身春光里，独见心上人。

　　心里头还惦记着他随军的事，赵羲宁踌躇了一会，开口问他， “娇娇，一定要去北境吗？”

　　虽然他如今在个头上已经高出了她那么多，但年岁上他也不过比她大半个时辰，他一无官爵在身，二无旨意相逼，从军也只能以良家子的身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去不可，还如此的急切。

　　“要去的。”沈识书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却不难让人听出其中坚定。

　　他们一同长大，赵羲宁并不意外沈识书的答案，但听到他亲口说出答案的这一刻她还是有些难过，甚至有些想哭，他要是去了北境，他们就好久都不能见面了。

　　此刻沈识书背对着自己，赵羲宁虽不至肆无忌惮的哭，却也没有压着自己的情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委屈巴巴地盯着沈识书挺立如松的后背。

　　不想那人突然转过头来，赵羲宁连忙收敛自己的情绪，只是越急越乱，她的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

　　沈识书神情一顿，快步走到她脚边，忙将随身携带的帕子递给她， “你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赵羲宁的声音带着哭腔，也不等他说话，又道， “也不要受伤......”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更难受了，上战场怎么可能不受伤，沈识书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他不想说一些直白客观却让她听了难受的话，温声哄她， “我自幼习武，如今虽说年岁不大，功夫在盛京城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你放心便是。”

　　沈识书这话说的不假，赵羲宁听着也安心了不少，随之而来的还有心中的那股自豪之感。

　　她的未婚夫长相俊美不说，文武皆为上乘，年纪轻轻便已名扬盛京。幼善诗文，少精六艺，武功上更是出类拔萃，不过十四便已有所造诣，更重要的是他品性极佳，可谓是要外貌有外貌，要才华有才华，要功夫有功夫，要内涵有内涵，最重要的是他也心悦于她。

　　每每想到这些，赵羲宁都忍不住感叹。

　　世间再没有比她还幸运的女子了，生来便拥有尊贵的身份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父母兄长对她亦是万般疼爱，又与盛京城最优秀的儿郎两情相悦、婚约在身，他们不仅能一起长大，还能一起变老。

　　赵羲宁攥着他给的帕子，望着他的眼睛，娇声道， “等你回来，我立马放心。”

　　“我还没走，你就在等我回来了？”沈识书笑着，视线不离她。

　　“不可以吗？”赵羲宁微抬着下巴，垂眸凝视他，神情带着几分矜骄，公主气场尽现。

　　“当然可以。”沈识书不由笑出声来，噙着笑意道， “时候不早了，还想不想赴宴？”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赵羲宁是被金尊玉贵供着长大的，但她并不蛮横骄纵，但在沈识书面前她向来不收敛自己的小性子，这会的她同刚才那个伤怀落泪的人完全不一样。

　　沈识书对她向来是极有耐心的，闻声回她， “你若还想赴宴，接下来的路程我们便需策马前行了，你若不想，我们便接着慢慢走，在这附近看看花，或者你还想去哪里？”

　　赵羲宁在他面前大多时候是娇气的，可她又很讲理，娇气放在她身上并不是个贬义词，反而显得可爱，沈识书其实很喜欢赵羲宁对自己使小性子的娇气模样，要是哪天她的性子变得沉静了，他大概会不习惯。

　　这样的宴会常有，赵羲宁其实更想同他二人游，但先前又向姑母再三保证会出席，她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去赴宴。

　　沈识书对此自是没有异议，抬手吹哨，一匹红棕色的宝马从山间一角钻了出来，速度快如闪电。

　　赵羲宁一眼就认出了沈识书的宝贝坐骑，扬声道， “好啊，乖乖，原来你一直偷偷跟着我们。”

　　乖乖听到她叫自己，兴奋地在原地打了两个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谁家的马啊？”沈识书在它脖子上摸了摸，眼中更甚。

　　明明是一匹难以近身的烈马，在她面前又乖又谄媚，难怪她要给它取名叫乖乖。

　　赵羲宁听到他的话，轻哼了一声，夺过他手里的缰绳便策马而去，马蹄惊起，落花飞扬。

　　沈识书看着她翻飞的衣和渐远的身影，觉得所有芬芳都被她装进袖子带走了，利索地翻上马背逐香而去。

　　乖乖大概也很想追上她，速度比平时还要快，一会的功夫头便与赵羲宁那匹马的头齐平了，而后持续性保持。

　　若是将此景如画，谁不道一句，春日游，花满头，足风流。

　　西园的一侧小门，赵羲宁的贴身侍女锦竹和锦柳候在那里，她们是随公主仪仗队来的，已经到了好一会了，赵羲宁一到，二人便笑着迎了上去， “公主，沈三公子。”

　　沈识书率先翻身下马，而后将赵羲宁扶下来。

　　待会还要更衣梳头，赵羲宁让锦竹和锦柳先回房等她，自己则陪着沈识书去她的专属马厩放马。

　　分别之际，沈识书叫住她，认真道， “阿宁，不论身在何处，我都会记得你的生辰。”

　　赵羲宁驻足转身，笑得灿然， “你敢不记吗？”

　　其实有时候被记得比被忘记要令人难受，被忘记还能自己找借口替人找补，被记得却无法欺骗自己，毕竟对方的选择那么清楚的摆在你面前，但此时此刻，赵羲宁并不难受。

　　她会挽留，但不会强求。

　　即使自己不是很懂他的选择，也仍旧为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感到高兴。

　　沈识书被她的笑颜迷得晃了下神，随后走到她身前，柔声道， “今岁不能参加阿宁的及笄礼，有的话只能提前说了。”

　　“阿宁，生辰快乐，年年安康，岁岁喜乐。 ”沈识书说这话时的一字一句，神情极为郑重，又极为虔诚，让人觉得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她，赵羲宁眼里的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一刻，赵羲宁没忍住，抛开世俗礼仪飞快地抱了他一下，又飞快地收回手，她站在他身前，仰头看他，距离近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沉香味道仿佛是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怎未参加？”她笑着，声音很是娇俏， “此去北境，哪一日不在为我的安乐添份？没有万千将士，何来盛京安宁？若无安宁盛京，我又谈什么生辰快乐？”

　　说着，赵羲宁话音一转， “不过，你做初一，我便要做十五，我的生辰愿望也要提前许。”

　　“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信，我信你，信你可以完成我的愿望。”

　　“我愿娇娇...”

　　“平安归来。”

　　此去路途遥远、危机重重，她只盼他平安归来。

　　沈识书将一枚沉香木的簪子插入赵羲宁发间，勾唇一笑， “殿下定能得偿所愿。”

　　“甚好。”赵羲宁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去，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落下，她身后的人带她的身影再看不见才动身离开。

　　锦竹和锦柳的手弄起发髻来又快又巧，又深知她的喜好，不消一刻赵羲宁便已收拾妥当。

　　路上耽搁了一会，赵羲宁到达的时候，已经开始有一会了，席案多是空的，她那群哥哥弟弟都不在，便是平日黏她的子赫都不在席上。

　　西园面积极大，景色极美，想来不在席上的都已经成群结队去西园各处游玩了。

　　席间只有少数人在把酒言欢，赵羲宁没看到沈识书，猜测他可能去了马场。

　　姑母荣乐长公主倒是还在等她，赵羲宁直奔首席。

　　见她入场，还在席间的男女，齐齐起身向她行礼。

　　赵羲宁的性子是众所周知的好，在场之人也不因她的到来感到拘谨，行礼过后，该如何谈笑便如何谈笑。

　　“姑母。”赵羲宁走到荣乐长公主的席前，笑着朝她行了一礼。

　　“阿宁来了，快过来。”荣乐长公主笑着朝她招手， “今日特意备了你最爱吃的桃花清茶糕。”

　　“姑母最疼我了。”赵羲宁边说边笑，坐到荣乐长公主身边，熟稔地捏起白玉碟里的精致糕点咬了一口。

　　“你这小鬼灵精，谁在你跟前你就说谁对你最好。”荣乐长公主侧身望着乖巧地吃着糕点的娇人儿，眼底满是笑意。

　　赵羲宁笑嘻嘻地同她撒娇， “姑母都亲手为我做糕点了，还不是最疼我啊？”

　　“就你最会卖乖。”

　　赵羲宁娇哼了一声，得意道， “姑母，你就夸我吧。”

　　荣乐长公主被她的小模样逗得低笑出声， “行了，去同小姐妹们玩乐说话吧，她们等了你好一会了，可莫辜负了这么好的春日。”

　　赵羲宁也不同她客气，缠着她的手臂道， “我的糕点姑母记得给我留着，我可是舍不得给任何人吃的。”

　　荣乐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 “去吧，姑母去兰亭水榭都带着你的糕点。”

　　见赵羲宁坐入自己的席位，荣乐长公主才动身离席前往兰亭水榭，如同往年一样，把更多的空间留给这群少年少女们。

　　春日宴并不是什么宫宴，又是在宫外西园，便少了许多规矩，多了许多随性，荣乐长公主走后，在场之人便更随意了些，三三两两聚首说笑，留在席间人虽不多，却也格外热闹。

　　除了必要场合，赵羲宁平常极少端公主架子，同她交好的贵女不少，荣乐长公主一走，平日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户部尚书之女富嘉便拉着太傅家的孙女魏知渺坐到了赵羲宁身边，三人姿态甚是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