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为上》野乔

9、第九章 了结

　　赵羲宁看了一眼跟前害怕得有些发抖的二人，柔声开口，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幸在你二人的无心之失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你们且先起身。”

　　“损毁御赐之物，固然有藐视皇权之嫌，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今日之事事出有因，在场之人皆可为证。”

　　语毕，赵羲宁偏头对赵清阳道， “善琴者通达从容，讲究和雅，在场都是雅士，你作为大赵王室之人，当作表率。”

　　“是，阿姐。”赵清阳心底有些委屈，嘴上却乖巧，她微低着头抬眸看了赵羲宁一眼，不再作声。

　　赵羲宁将赵清阳的反应默默收入眼底，平和地对叶唯一道， “本公主今日便信你是无心之过，做主结了这桩事。”

　　“谢公主...”叶唯一的心跳仍未平复，声音止不住发颤。

　　亭中有相熟的女眷彼此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损坏御赐之物这种事，虽说是皇家的事，却不是每一个皇室之人都能做主的，但是她们知道，赵羲宁是绝对可以做这个主的。

　　赵羲宁没去猜测她人的心思，她看着叶唯一，安抚似地笑道， “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大赵王室素来通情达理，气量可丈百川，断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不过...这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赵羲宁慢悠悠地靠近清绮琴，手指轻轻地捻起其中一根未断的弦弹了一下， “总不能叫清阳的琴白白坏了。”

　　赵清阳听到这话，骤然起劲，瞪了叶唯一一眼后，满眼开心的看向赵羲宁。

　　就知道，阿姐不会叫她委屈的。

　　赵清阳是开心了，却急坏了叶沁雪，只是方才赵羲宁已经开口免了死罪，这会她若还表达不满，未免有些得寸进尺。

　　亭中其余女眷的视线在赵羲宁和叶沁雪二人之间来回移动，聪明的却已看到了结果，不过到底没有人开口说什么，只静静观望事态的发展。

　　急了一会，叶沁雪到底没忍住，她再次蹲身低头，恳求道， “公主，可否让臣女替妹妹受罚。”

　　“怎么？你这妹妹如此金贵，闯下大祸，本公主却连罚也罚不得。”赵羲宁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眸中更是沉静无波。

　　“臣女并无此意，只是...”说着，叶沁雪说不下去了，垂着头不再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叶唯一急得不行，也忙着跟蹲身，蹲身之时还深深地看了赵羲宁一眼，眼里带着恳求。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叶家姐妹着实有些得寸进尺，可公主的行径也有些耐人寻味。

　　亭中女眷纷纷在心底猜测起来，不是猜测事情的结局，而是猜测赵羲宁的动机，富嘉心中的博八卦之火更是熊熊燃烧，她已经忍不住要问宁宁缘由了。

　　宁宁往日可不是这般风格。

　　就在所有人都敛气屏声地猜测之时，耳畔传来赵羲宁的一声低笑。

　　“叶大姑娘这般，倒叫本公主难做，你二人都快些起身罢。”赵羲宁看着叶沁雪，眼里带着隐约的笑意， “叶二要罚，你亦难逃。”

　　就在叶沁雪的心高高悬起之时，又听她道， “今日风雅集会，便是罚，也应当罚得风雅。”

　　说着，赵羲宁笑着问亭中的女眷， “众位姐妹说是不是？”

　　赵羲宁都这么说了，女眷们自没有说不是的，纷纷附和，场面一片祥和。

　　这一刻，叶沁雪真切地感受到了赵羲宁的恶趣味，只是从前从未听说她还有这爱好，不过有没有都不重要了，这会她是真松了一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赵羲宁或许一开始就没想较真。

　　“叶二姑娘，你平日最擅什么？”赵羲宁盯着叶沁雪，心道，乖巧是乖巧，就是胆子比较小。

　　叶唯一这会情绪稳定了不少，不过还是紧张，细声回道， “我...民女略通绘画...”

　　“那便罚你为清阳作幅人物画如何？”赵羲宁笑着看她。

　　叶唯一看了赵清阳一眼，很快乖巧地朝她行了一礼， “是，公主。”

　　赵羲宁笑着点了点头，招呼侍女将清绮琴撤销，再将绘画用具送来。

　　做完这些事后，赵羲宁才看向叶沁雪。

　　叶沁雪感受到赵羲宁的视线，微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京中多的是说赵羲宁性情温和、平易近人的公子小姐，从前她为与之正面交锋过倒也罢，今日一近身接触，最大的感受便是，这公主年纪年纪不大，该有的威压却一点也不少，大抵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收着的。

　　“叶家姐姐这是被我吓着了。”赵羲宁的声音一改方才的沉稳平静，听起来有些调皮， “我还没说要怎么罚呢。”

　　叶沁雪收敛神思，诚恳道， “公主如何罚都是应该的。”

　　赵羲宁看了她一眼，没就此再说什么，也没有再迂回，直白道， “今日之事，你妹妹是过，你是错，你的惩罚自是要比你妹妹严厉些，你可有异议。”

　　“臣女无异议。”

　　“既如此便罚你抄诗三百首。”

　　“是。”

　　嘴上平静地应着，叶沁雪心里已经开始流泪了。

　　心甘情愿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盛京城谁人不知道她叶沁雪最讨厌诗书啊！

　　见着那些诗书她就头晕犯困！

　　抄诗三百首！

　　叶沁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头晕了，不过下一刻她就无暇顾及抄诗的事了。

　　骄横跋扈的赵清阳竟开口向她们道歉了，而促成此事，赵羲宁只用了一个眼神。

　　赵清阳的神情说不上多诚恳，倒也认真。

　　今日这一出，赵羲宁已经做主了了，赵清阳最后终究也没有揪着不放，不论她此刻的道歉是真心还是假意，叶沁雪都接受。

　　叶唯一的性子向来绵软，对此也乖巧的接受了。

　　赵清阳将叶唯一的反应瞧在眼里，心想这人怎么又呆又乖？

　　这无一不在表达‘我很好欺负’的样子，倒让赵清阳心里莫名产生了几分不解几分怜爱。

　　可怜孩子，都十七了，胆子还没长大，柔柔弱弱的。虽说身份上有瑕疵，却也实打实是她前姑父的孩子。

　　赵清阳撇了撇嘴，微不可闻，若不是有这一层在，今日之后她高低得罩她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虽不如阿姐，但罩这么个小可怜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一插曲至此是彻底结束了，赵羲宁带着富嘉和魏知渺离开了凉亭，稍一走远，附加就开始颤着赵羲宁八卦。

　　凉亭中的女眷瞧着时机，也接二连三的结伴去了别处，很快凉亭便空旷了起来，只剩叶沁雪、叶唯一、赵清阳三人。

　　赵清阳凑近去看叶唯一的画，还在起稿，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勉勉强强...”

　　叶唯一如林中受惊的小鹿一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叶沁雪放下的那颗心有倏地提起，生怕赵清阳又找事，下一瞬，便见赵清阳弯着身子往一一面前凑了凑，用脸贴近她。

　　赵清阳对叶沁雪视而不见，与叶唯一四目相对，微扬着声音对她道， “本县主才不会在这陪着你画，本县主的样子，你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赵清阳直起身子问她， “看清楚了吗？”

　　叶唯一呆愣地点了，赵清阳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画完交与我的侍女便是。”

　　语罢，赵清阳转身离开，踏出凉亭之际，她出声唤自己的侍女， “沉烟，你在这等着。”

　　“是，县主。”

　　亭内只剩两人，叶沁雪的身子徒然一轻，情绪也松懈下来，找了一处坐下，斜倚着身子对叶唯一道， “总算雨过天晴了...”

　　叶唯一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勾勾地看向她，模样仍是乖巧， “姐姐...以后我还是不要出来了...”

　　“那怎么行。”叶沁雪倏地坐直身子， “今日是姐姐的不是，吓到你了，但我们也不是回回如此，且人也不能总窝在在家里，那多闷啊。”

　　“姐姐...”叶唯一欲言又止。

　　叶沁雪叹气， “姐姐只想让你多和他人接触接触，多出来走走玩玩。”

　　“我为什么要接触不喜欢我的人？”叶唯一的语气几近天真，却又那么现实， “姐姐，他们都不喜欢我。”

　　“或许他们之中有不讨厌我的、有怜悯我的、有平常待我的，但她们都不喜欢我...”

　　“姐姐，我能感觉到。”

　　“游玩有很多地方很多方式，世间可接触的人也千千万，不一定要是王孙公子、世家贵女。”

　　“姐姐，我不开心。”

　　不知这一次，很多次她都不开心。

　　叶沁雪愣了。

　　一一第一次一次性同她说这么多话，也第一次向她表达自己的不开心，不，或许她用她的方式向她提过很多次，是她固执己见，没把那些婉转的表达放在心上。

　　挫败和自责如藤脉一边不断延伸，直至死死地缠住她的心脏。

　　叶沁雪起身走到叶唯一跟前蹲下，伸手握住她。

　　“一一...对不起...”

　　“姐姐...你...”叶唯一有些无措， “姐姐...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她仍是那副又乖又柔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叶沁雪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一一，以后姐姐再也不逼你了，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开开心心的。”

　　叶唯一反握住她，声音柔柔软软的， “我知道姐姐一心为我，有些事我也尝试过了，但是最终还是觉得不适合我。姐姐，不是失败了，只是不适合我。”

　　说着，叶唯一朝她笑了笑， “姐姐，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尝试许多别的事，也许喜欢，也许不喜欢，但我们不会害怕，也不会不开心，喜欢就可以常做，不喜欢就换一件事去尝试。”

　　叶沁雪望着她，突然展颜笑了。

　　难怪母亲总同她说一一通透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