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逐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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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亮着数支烛火。
虎啸月推开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柳默言一手按在苍鹰的胸口，一手握着贯透苍鹰胸膛的箭矢准备往外拔。
“别！”
虎啸月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柳默言想要往外拉的手，耳中听得躺在药台上的苍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你。”
柳默言抬起头，看着烛火中熠熠发光的金色眼瞳，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冷硬脸庞难得的出现了一些细小的波动，银灰的眼神也隐隐地透着责怪，似乎在责怪虎啸月为什么要阻止她的动作。
“这样拔箭，她会伤得更厉害。”虎啸月单手托起苍鹰相对于庞大的翅膀要瘦弱许多的身体，另一只手指着她花了三天三夜才磨出来的三角形金属箭头小声地解释着，“要是从上面直接拔，这个箭头就会形成倒钩把她的伤口扩大，而且也会在拔动的过程中刺破她的心脏，那样她就必死无疑了……”
“她早晚都会死的。”
柳默言的视线看着那被压在苍鹰背下沾染着已经有些风干了血迹的奇特三角形，脸上的表情在飘曳的烛火中显得有些诡异。
是的，这只苍鹰早晚会死，即使虎啸月的那一箭手下留情已经避开了心脏的位置，但是从那么高的天空中坠下来，又恰好是头部先落地，这个禽族能够到现在还不断气，已经是一个奇迹。
只是，柳默言的这句话绝对是言不由衷，单是从这药台边上摆放着的药物就可以看出来。
护心散、止血粉、生肌膏、通络草。
这些都是绝佳的疗伤圣品。
虎啸月的视线在苍鹰的身上转了一圈，除了胸口那无法处理的箭之外，其他的明显伤口都已经被柳默言做了处理，而且，从苍鹰目前还算平稳的呼吸来看，柳默言已经想了不少的办法吊着这家伙的性命。
至少不能让这个禽族死在药谷里面，否则，这里将永无宁日，禽族的记仇，可是孤云山上出了名的呢。
要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柳默言待她不错。
就算她对她的不错是因为沉月付出了某些代价换来的，但是单是这十几年来喂在她身上的灵丹妙药也足以让她付出回报。
“她不会死在药谷。”虎啸月看了一眼箭头暴露在苍鹰背上的位置，然后在柳默言惊异的眼神中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箭头折断甩在地上，然后，又以着极快的速度握着箭羽将断了头的箭矢从苍鹰的体内拔了出来。
鲜红的血，随着一声闷哼犹如泉水一样喷了出来。
虎啸月皱起眉头，想要放下苍鹰的身体去拿止血粉，却有另一只手比她更快，抄起药包扯开就往苍鹰的胸口上倒下去。
嗞嗞嗞。
药粉碰到血立刻产生了反应在安静的房间里散发出奇怪的声音，血立刻就被止住了，但是因为血管被封住而绷紧了的肌肉却让让被拔掉了箭头的伤口以着极快的速度裂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还在微弱跳动着的心脏。
禽族的心脏很大，至少要比她以前看到过体形差不多的兽人要大得多。
这或许是她们飞翔在天空中的要素之一？
有了强壮的心脏就会有比常人多的供血和供氧量，这样也就有更强的力气扇动翅膀了吧？
“护心散。”
柳默言的声音冷冷地在耳边滑过。
虎啸月回过神，从药台边抄起药瓶递了过去，看着柳默言倒出一颗清香扑鼻的药丸塞进苍鹰的嘴巴里。
“这样，她就真的死不了了。”处理完苍鹰的伤口，柳默言转身走了几步在药房角落里摆着的椅子上坐下，抬起衣袖擦掉额头不知何时汇聚起来的汗水，眼睛看了一会那被喂了药之后陷入沉眠的苍鹰，然后又扫了一眼地上的箭头，她喃喃地开口，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惫。
药谷也不会有事了。
虎啸月退后几步，在离柳默言大概十步的位置找了另一张椅子坐下，然后等着她开口。
她找她来，绝对不会只是为了给这只苍鹰治伤，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究竟是什么呢？
……
“啸月，你今年几岁了？”
果不其然，大约是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柳默言突然出声。
几岁？
她借体的时候，这个身体还没满月，然后她就陷入昏迷，来到了药谷，在药缸里泡了七年之后她才醒过来，那之后又过了……
“按照您当年告诉我的生辰来算，我现在是十五岁零九个月，还有三个月，啸月就满十六……”
“还差三个月。”
虎啸月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打断了她的话语的柳默言，却正好与烛火下深遂的银灰色眼睛对个正着。
隐约透着欣慰，有着几分遗憾，似乎是带着一点感伤，更多的是不确定。
柳默言的眼神是如此的复杂，复杂到让虎啸月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突楞。
真奇怪。
今天晚上的柳默言，样子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呢！
究竟是怎么了？
“你知道，孤云山上，兽人年满十六岁化形之后，就代表着成人了。”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柳默言抬手击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深遂的眼神迅速变回以往的沉静，仿佛之前的那些复杂神情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虎啸月扬眉，看着柳默言的神情，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她当然知道兽人世界里的成人年龄。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是想说她即将成年的意思吗？
只是，她与一般的兽人孩子不同，从小就有着人的外表，她应该不需要再化形了吧？
“虎女与一般的年幼兽人不同，自小就有着人的外表，但是，兽人终究是兽人，到了年纪该化形的还是要化形，只是，虎女是由人化虎。”柳默言看着听到她的话之后，绝美的脸庞上显示出震惊表情来的纤瘦少女，她觉得自己的嘴角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化虎？
不会吧？
都已经是人了，还要变成老虎？
这是什么道理？
仿佛是知道虎啸月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柳默言的声音又再次适时响起：“虎女若是无法化虎，那么她就没办法令雄性产子。”
让雄性……产子？
虎啸月的额角一阵抽搐。
虽然她一直知道这个世界里怀孕生孩子的是雄性，也看到过几个雄性大肚子的样子，习惯了之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她着实忘记了一个问题。
娶夫生子，是每一个雌性的职责。
她是雌性，所以，这代表着她也要经历这样的过程，而她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她的这个身体以前还小没有人提醒，而现在……
正如柳默言所说，只有三个月，她就成年了。
成年的意思是——
等等。
柳默言刚的话是怎么说来的？
她说的是，虎女若是无法化虎，那么就没办法令雄性产子对吧？
若是，是什么意思？
有些琢磨不透柳默言话语里的意思呢！
“若是？”虎啸月抿了抿嘴，小声点出这两个字，没有意外地看到了柳默言那张沉静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微笑。
“你还没有满月，就遭受重创，当年，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是否能活下来，沉月抱着你来找我的时候，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好在，你的伤势在我这里受到了控制，后来，你的身体也一点一点的好转起来，但是你的根基受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没有人能保证，你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住化形，所以，”柳默言的声音顿了顿，她站起身，打开药房的窗户，望着窗外暗沉的夜色，然后转头看着虎啸月，“我答应过沉月，一直要照顾到你成功化形。”
沉月。
熟悉的名字，窜进耳膜的一瞬间，虎啸月的心脏禁不住一阵狂跳。
脑海里，银发淡眸的绝色男子跳了进来，那是一个有着温柔到极点的声音与目光的男子，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甚至是比她的爹爹还要早。
十多年来，一直刻意被封存着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揭去了覆在其上的封条，犹如潮水一般地涌向虎啸月的脑海。
沉月。
爹爹。
无日之林。
虎族通道上的恶战。
还有那一次的逆天行术……
“你知道沉月么？”柳默言的眼睛有意无意地从虎啸月的脸上滑过，“你应该不知道的吧？他是你爹的表弟，你娘的次君，我的师弟。”
虎啸月心头一凛，她垂下眼皮，掩去激荡心情可能带来的眼神变化，脑海中浮现的是几年前，在昏迷之中听到的对话涌入脑海。
那一天。
沉月来到药谷求诊，然后，他与柳默言做了交易。
她一直想弄明白，沉月与柳默言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可是，她也明白，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从婴儿时期就陷入昏迷，七年之后才醒过来的孩子，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身边没有任何的亲人，所以，她最好是乖巧地什么也不问，以免露出什么马脚。
忍了这么多年，她做得应该是天衣无缝才是呀？
可是为什么柳默言的眼神里似乎另有深意呢？
“是嘛！那我该叫他做什么呢？”虎啸月眨着金眸对着星光下的女子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表叔？小爹爹？还是……师叔？”
柳默言看着眼前的少女天真无邪的表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又将眼神转向了远处的天空：“虎族一向子嗣单薄，假如你无法令雄性产子，那么，你将无法继承虎王之位。”
虎王之位。
虎啸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到哪个世界，都一样呢！
所有的人都会为了权势而争斗不休。
沉月想来是不想让虎族遭受动荡，所以才会要求柳默言照顾她到成年，而柳默言也一直做得很好，虽然，很多的时候，她看起来并不愿意，但却一直照顾着她……只是，为什么今天她又要和自己说这些？
照常理来说，这些话应该是留到她成功化形的那天再说的吧？
“我原本也是要照顾你到成年的。”柳默言看着黑夜中闪亮的星子，脸上露出少许遗憾的表情，“只是，如今，我不得不遗憾地说，啸月，你该回家了。”
虎啸月皱着眉头看着药台上躺着的苍鹰，声音里透着几分揣测：“因为她？”
柳默言转过头，看着药台上一动不动的声音，轻笑了一声：“她？我倒还不放在眼里。”
“那是？”虎啸月的视线再度转移，落在被她甩在地上的箭头上，难道是因为这个？柳默言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除了药草，她一向对其他东西没兴趣，这个应该不是直接原因，或者是她厌烦了那些因为弓箭而骚动起来的别有用心的兽人？
“更不是因为这个。”柳默言顺着虎啸月揣测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躺在地上的箭头，嘴角抽了抽，摇头叹息道，“这东西虽然精巧新奇，但还不至于让我失信于他人。”
那是为了什么？
虎啸月咬了咬牙，强忍着抓狂的冲动，看着星光之下的柳默言沉下了脸，瞪着自己，然后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你是笨蛋吗？难道你不知道，孤云山上，雄性兽人的兽形只有自己的妻主才可以骑吗？”
……
轻风吹过。
明亮的烛火摇晃了几下之后，终于被击败，整个药房瞬间陷入黑暗。
轻盈的脚步，缓缓踏入药房。
修长的手指拾起落在地上沾染着的血迹已经断掉了的箭头，一声叹息之后，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魔魅声音惋惜地响起：“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呢？这么新奇的玩意说折就折了……默言，你怎么也不阻止她？”
柳默言轻哼了一声：“她的动作那么快，我怎么阻拦得了？”
“算了，算了，折了也就折了。她答应离开了吗？”
柳默言眼珠子转了一圈，回响起那张脸庞上复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神情，笑意浮上嘴角：“她当然被要走了。她说，她消受不起晴空……”
“那是，晴空这小家伙，真是被你的几个爹宠坏了，好在，还得过两年才化形，赶紧得让他收收性子了，要不然，哪家的姑娘敢娶她……咳，我说笑的，你别生气。晴空一定和他爹爹一样，是个美人，美人怎么会愁嫁呢……倒是那丫头，她真的信你要她离开是因为你说的原因呢？”
柳默言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天空，摇了摇头，她长叹道：“谁知道呢？这丫头，不能小瞧啊……哪家的小孩，十几年不见娘和爹，不哭闹的？偏她就这么静，静得不像个孩子。”
“不管怎么样，她终究是离开了。药谷，也该太平了。”魔魅的声音叹息了一声。
柳默言点了点头，伸手从袖里取出一张薄纸，然后对着黑夜里发出一声轻吼。
一道黑影闪过。
“把这个交还给你的主人吧。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完了，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是。”那道黑影轻应了一声，又消失黑暗之中。
柳默言注视着黑夜，缓缓地推上窗。
啸月，保重。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逐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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