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章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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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面无表情地负手站在天魔池旁，池水血一样的红，水影晃荡，泛着滔天的魔气，在水面上形成犹若实质的黑红色薄雾。他双眼凝视着水面，赤红色的长发从两颊边垂落胸前，整个人静得宛如一尊绝代完美的雕像。
“吾儿，你在想什么。”
威严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朱武微微仰头，看着池边狰狞威武的天魔像，半晌之后，忽然微微一笑：“我在想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么？弃天帝。”
“何必跟父王如此生分。”
声音顿了顿，又道：“你想见她，那么就让你见吧。”
话音甫落，天魔池水顿时似沸腾般翻滚起来，池中央的血水像是被某种外力生生压迫一样从中剖开，一股水柱托起了一位华服的紫发丽人从池中冉冉升起并送到了池边。朱武凝望那女子惨白的面容，殷红的眼眸里不自觉升起了一股柔情，他慢慢伏身伸手握住女子的手——女子的肌肤冰冷，呼吸全无，只有血脉还若有若无地流动，脉搏数刻间微弱地跳得一跳，显示着似尚有一线生机。朱武怔怔看着女子仿佛熟睡的脸，心中一阵酸楚，九娘啊九娘，若你能睁开眼再看我一眼，若你能张开口再唤我一声，就算让我用这个天下去换，又有何妨？
他痴痴凝视着九祸，似乎生怕对方就此消失不见，弃天帝却在他灵识之中重重冷哼了一声，随即池水再动，一股大力从九祸身上弹出推开了朱武，血水卷着浪花顿时淹没了女子的身躯，倏忽间便不见了踪影。
“九娘、九娘！”
失声叫唤，眼中所及却早已没了女子的形影，朱武捏紧拳头，牙关紧咬，眼瞪着魔气翻涌的天魔像，心中怒极，竟是气得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吾儿，你就是太重感情这一点实在让父王失望。”
弃天帝轻叹了一声，余音杳杳不绝，朱武冷笑了声昂然抬首：“若我不重情，你现在岂能在魔界看到我。”
“你错了，你若不重情，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弃天帝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出喜怒：“吾儿，你怨也好，不甘也罢，为了救九祸，你只有那一个办法。”
“我知道。”
朱武垂了头，神情又恢复最初的冷淡：“极封灵地那里空间交错，有异兽环伺袭击，却不见神柱踪迹。”
“或是开启时间未至的关系。”弃天帝轻笑了声，忽而柔声道：“吾儿，既然极封灵地那里暂时无果，你何不把精力放在其他几处之上。”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天书么。”
朱武沉思了下，忽然眉头一皱：“你告诉我，《明圣天书》的消息是不是……”
“吾儿，有人在外找你。”
不疾不徐打断了朱武的话，天魔像双眼之上的红光渐渐转弱，弃天帝的声音也随之愈加飘渺细微终至泯然：“你何不去看看你的部属是否带来了好消息……”
一时气结，朱武看着已然宛如泥雕木塑的天魔像，心中恨不得立马一掌劈过去，虽然心知弃天帝的灵识已然远走，这种行为这毫无用处，但他心中那股恶气不出，总是不痛快。悻悻看了魔像半晌，朱武手掌抬起放下数次，终是长叹一声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门扉一开，果有人候立在门外。
来者乌衣飘逸，形容俊雅，手捧一本生死薄，却是阎王历算天河。他见朱武步出天魔池，立刻微笑行礼，恭声道：“主君。”
点点头，朱武道：“算天河，你在此等我，可有要事？”
“是。”算天河神色恭谨，“监视琉璃仙境的影魔回报，赭杉军带着天来眼和另外两个青年，半刻前匆匆向黄昏山进发。”
“黄昏山？”朱武微愣了一下，“《魔宝大典》藏在那里么？看来上次我们对黄昏山的搜查还不够彻底啊……”
算天河额头顿时微微见汗，他垂首谢罪道：“主君，此乃算天河的失职，还请主君降罪。”
“谁说要怪你了？”摆了摆手，朱武不以为意，“黄昏山这么大的地方，有遗漏之处情有可原。况且只要抓住天来眼，又何愁没有《魔宝大典》。倒是赭杉军……嘿嘿，又是赭杉军……”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受，朱武分不清那到底是愤怒，是痛恨，还是尴尬和对武者的敬佩，他悠悠出了会神，忽然笑道：“也罢，我们也不人多欺负他们人少。算天河，你叫华颜来见我，另外，你和你兄长一道，继续追踪《明圣天书》的消息吧。”
“主君！只有您和华颜天王两人，是否有些……”
“行了，我主意已定。你再啰嗦，我可就一个人去了。”
“你想都别想！”
薄怒的女声陡然响起，一身战甲英姿飒爽的华颜无道手持恶露天斧快步走了过来。她艳丽的朱唇紧紧抿着，双眼虽遮在了面具之后，但朱武依然觉得有两道目光宛若利剑直射而来，戳得他脸皮生疼。
砰地一声将武器插在地上，华颜无道抱着双手冷笑着看朱武：“朱武，你要是敢一个人去，就甭想老娘会去给你收尸！”
“华颜……”头皮有些发麻，朱武一脸苦笑，“上次若不是识界插手，胜负也难料。你别把赭杉军说得像洪水猛兽，绝代凶人一样……”
“你还帮他说话！你、你这个吃了亏也不长记性的！上次要不是我及时破开结界，你就被那个赭杉军……唔、唔唔……”
猛地跳上去拼命按住华颜无道的嘴阻止了对方说出下半句话，朱武眼角瞄到旁边的算天河一脸好奇，顿时一脑门的冷汗。他松开手，满脸无奈之色，口气颓丧之极：“行了，无论怎样我都带你去行了吧？那天的事姑奶奶你就别再提了……”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重新扛起斧头，华颜无道一勾朱武的肩，大咧咧朝算天河问道：“天河小弟，你刚才说那个玄宗道士去哪里来着？”
看了一眼随着华颜无道转头，距离自己脖子由一尺飞速变成三寸的恶露天斧，算天河脑门上也顿时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悄悄退了两步，这才干笑道：“华颜天王，据影魔回报，赭杉军是去了黄昏山。”
“黄昏山，好，就去黄昏山！”
扯着朱武的肩膀，华颜无道急不可耐地瞬间化光而去，只留了算天河暗暗摇头——华颜天王人生得美貌、武功高强、身份也极是尊贵，就是这性子暴躁宛如烈火，发起脾气来就像是火山爆发，端得可怕。多少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心存爱慕的魔族求爱不成反被殴成终身残废，无端破碎了一地男儿心。
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个能治治华颜天王这脾气的男人啊……浑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有向中年妇女靠拢的算天河深深叹息，满心忧虑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眉间的担忧已可堆积成山。
华颜无道当然不知道算天河在想些什么，她若知道，说不定会放下手头正事，先回去把那小子揍成个半月生活不能自理。但是她现在的心情，也几乎达到想先给眼前之人一阵老拳的地步了。
“你说什么！要我在这里等是什么意思！”
一阵怒吼，华颜无道揪着朱武的领子咬牙切齿：“你看不起我么！”
“华颜，你冷静点。”
朱武没动，只是一脸无奈道：“赭杉军是个好对手，我应该给予他相当的敬重。上次那种以多打少的事，做一次也就够了。”
“那很好啊，我们俩人一起上，不是给足他分量了么！”
“华颜，你这话，不就是看不起我了么。”
淡淡一笑，朱武站直了身体拉开了华颜无道的手：“若是魔界战神对付一个人还要人插手相助，岂不是成了魔界史上最大的笑话！”
神情一愣，华颜无道松开手低头沉思，半晌之后才不情不愿点点头：“算你说得有理。但朱武你记住，若你遇险，我可不管你丢脸不丢脸、笑话不笑话。要知道华颜无道手中的恶露天斧，从来就不是吃素的！”
“哈。若是我一个时辰未归，华颜你就尽管来寻我把。”
负手转身，朱武一步步踏上黄昏山。他脚步看来虽缓，但一步数丈，数百里山路也不过耗了片刻时间，待到了峰顶，一人朱发道袍，身背宝剑，却已是早早侯在了那里。
“我知道你会来。”
道者扬眉，脸容温润如玉：“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我也知道你会等我。”
朱武走到道者十步外顿住脚步：“所以我来了。”
道者笑了笑，右手道诀轻引，一道道五彩华光顿时在山顶四周升起，映着浮云悠悠，便恰如仙境一般。
“又是结界？”
朱武轻笑了下，眼露不屑：“赭杉军，你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
“只要有用，再老的手法又如何。”赭杉军垂手，山风吹动他的衣襟，猎猎作响，“我的目的只是要困住你，所以，一个时辰里，就连我也无法离开。”
“哦？这么说来《魔宝大典》不在黄昏山了？”
“你没瞧见么，你一上山，天来眼就从另外一条小道下山了。”
一点也没有战斗自觉的朱武怔了怔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盘着腿，抬头看着天上流动的白云，忽然笑了起来：“道士，没有书我就算胜了你也是白用劲，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干。”
赭杉军沉默了下，按着剑柄的手指却慢慢松了。
“银锽朱武，这可不像你的个性。当年的道魔之战，你从来也未计较过杀道境百姓有没有好处。”
“人杀得多了，魔也会厌倦的。”干脆躺在了地上，朱武毫无防备地将空门暴露在赭杉军面前，他眉间有些倦怠，神情有一瞬竟似软弱：“我有时会想，难道我生来就是为了杀尽天下人类？那若有一天，杀无可杀了，我又该做什么？”
赭杉军冷笑了一声，嗤道：“你不觉得你的话可笑？你别告诉我其实是被逼的，你内心一点也不想杀人。”
“没错，挺可笑的。”
朱武看着赭杉军，眼中忽然露出又是奇异又是复杂的情绪：“按理说你对我做过那种事，我应该一见面就杀了你。但我居然还坐在这里跟你谈心事，这的确是太可笑了。”
赭杉军脸色一红，心下大感尴尬，他转过头，神情颇有些懊恼：“既然如此，你何不动手！”
“因为我忽然觉得有件事，比取你性命要重要得多。为了达成那个目的，我可不能把生命浪费在跟你决斗里。”双目忽然露出温柔之色，朱武叹了口气，“算你走运。”
“你不想取我性命，可不代表我不想取你性命！”
赭杉军慢慢抽出紫霞之涛，神情异常冷静：“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杀了你，是否就可以永远不担心神州支柱的危机了。”
“那可难说。”朱武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泥土，摇了摇头：“就凭你，杀得了我？”
“一对一，赭杉军也不怕你。”
“哈，果然是物以类聚，你倒是和苍一样爱赌。”朱武看着依旧光彩夺目的结界，淡淡道：“赭杉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苍……”
心中微颤，赭杉军在听到熟悉的名字时心神稍分，但他心志向来坚定，念头一转，便已知晓朱武话中的含义：“你想用苍的下落来要挟我？”
“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朱武笑了笑，指着结界道：“你方才说一个时辰内结界无法可解是骗我的吧？你解开结界，我就告诉你苍的灵识下落如何？”
赭杉军估算时间，依天草等人的脚程，此时应已到达虚无沼泽，就算取书一事有后续变化，朱武再赶去也已无用。既然朱武主动提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答应又有何妨呢。心念微转，赭杉军随即点头应道：“好，你告诉我苍的下落，我放你离开。”
“口气还是那么臭。”
朱武抱着双手，一副你不解开结界我就不说的样子，倒是让赭杉军有些啼笑皆非。他摇了摇头，双手如莲花开谢般变幻无方，那五彩的屏障便随着赭杉军法诀的捏动渐渐变淡，终至消失。
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赭杉军没好气地看向朱武：“这下你可以说了吧，苍的灵识被弃天帝捉走，到底去了哪里？”
“老头子有一座牢房专关人的灵识，叫做万年牢。”脸色忽然有些难看，朱武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般眉头紧锁：“这座牢房并不在这个空间，进入的方法，或许还要着落在你自己身上。”
“我？”赭杉军有些愕然，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朱武，“你的意思是？”
“上次在狭道天关一站，我就发现你曾经灵识受创。”朱武皱了皱眉，“你不妨从这方面下手。”
低头若有所悟，赭杉军半晌之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谢什么，交换条件而已。”朱武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要感谢老爷子，谁叫他这么招人恨。”
一时无语，赭杉军看着朱武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喊道：“银锽朱武，下次再见我……”
“我们依旧是敌人！”
远远传来的声音在风中打了个转儿，倏忽便湮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章二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