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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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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
踏上道境土地的那一刹那,天草二十六便忍不住轻声低赞。他抬头,头顶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眸中,仿佛一块最纯净的蓝色宝石,没有一丝瑕疵,如洗青碧。体态修长优雅的雪色异禽偶有掠过,脆声鸣叫响彻千里,动人心魄得如最让人痴醉的乐曲。不远处的溪水波光粼粼,水中有红得透彻的小鱼在颜色各异的鹅卵石上来回穿梭,晶莹可爱,而岸边大地广袤无垠,郁郁葱葱的一抹抹绿鲜活耀眼,充满了勃勃不绝的生机。
“是啊……很美……”
恍了下神,赭杉军闭着眼感受风中的气息,然后低声道:“千年前的道境,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各种珍禽异兽随处可见,琼花瑶草遍地生春。那时的雪鹄一展翅足有一丈长,当它们成群结队飞过时,就连天空也会被遮蔽,然而它们的叫声虽美,却比不上青崖山上的百梦莺,那种巴掌大的小鸟,只需一声轻鸣便可降服颇为难缠的山精水怪。当时啊,玄宗中人若是拥有一只百梦莺,可是可以向同门足足炫耀上三天三夜的宝贝……”
“那么现在这些东西呢?”天草听得悠然神往,听得赭杉军话意一顿,连忙追问。
“现在?”淡淡苦笑了下,赭杉军叹了口气,“现在……即使存活下来的寥寥几只雪鹄,也只是每日在生存和灭亡间挣扎吧……”
他指了指前方的那条小溪道:“天草,那条溪以前叫南离江,横贯将整个道境,将道境分成了南北两块,它江面足有数千丈宽阔,除非有玄门手段,否则即使你轻功绝顶,也绝不可能足不沾水而过。溪里那些红色的小鱼也大有来头,它们叫做赤睊鳞,以前只有不多的几只生活在南离江深处,乃是江中一霸。它们天生身躯庞大,不仅性情凶狠好勇喜斗、带有剧毒,而且领地意识极为强烈,一旦误入另外一只赤睊鳞的领地,两只鱼定是打得翻天覆地不死不休,唯有一生一次的繁衍期时,互为雄雌的两条赤睊鳞才会安安静静相处一天……”
“可、可是现在这个啥南离江只有我半个身子宽,里面这些赤睊鳞看起来跟泥鳅差不多,而且不也相安无事活得挺滋润么……”
“千年过去,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倒是什么都变了……”
脸上苦涩之意更浓,赭杉军心头不免有些黯然。以前这个时节,他往往和玄宗相好的几个师兄弟一起泛舟江上,一张琴,一管箫,几杯清茶,数盏淡酒,就那么笑着唱着漫无目的地在江上漂着。偶尔酒喝多了,大家醉倒船头,第二日一觉起来,船往往已飘到不知名的所在,回去时早赶不上清晨的早课,免不得被宗主一顿责罚。待到那个时候,墨尘音总是帮着他说话,紫荆衣典型的左耳进右耳出,金鎏影倒是最懂怎么让宗主消气,而苍……似乎更乐意用这个机会补眠……
赭杉军想到入神处,眼底一片柔和温暖,只是片刻后,那种快乐的光芒就熄灭了——回忆终归是回忆,失去的他抓不住,到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我们走吧。”
再没有心思为天草介绍道境的人物风情,赭杉军沉默地在前领路,天草犹豫了下也快步跟了上去。然而他一路跟着赭杉军走来,虽是耐得住一路无声沉默,但总归是少年心性,待行到一处废墟之时,他终是忍不住惊讶地唤住了赭杉军。
“赭杉军,你闻,什么东西好香!”
脚步一顿,赭杉军转头向天草所指的方向看去,心头却是微微一动。
“那是……月华树?”
虽是一闻那异香心中已确定了八九不离十,赭杉军还是上前摸了摸那枯萎的巨大树干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想:“果然是……”
“这又是什么树?为什么看起来都枯死了还那么香?”好奇地凑了过来,天草奇道:“靠近了香味反而淡了,道境的植物真是奇怪!”
“这是月华树,乃月华之乡特有的树木。这种树若无意外,可生长万年,万年之后,树木枯死,死后树干发出异香,十丈之内逾远逾是浓烈,乃是顶级的铸琴的材料。”耐心跟天草解释后,赭杉军沉默了会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月华之乡终究也没逃过那场浩劫。”
“赭杉军,你的意思是他们也被异度魔界给灭了?”
“月华之乡向来和玄宗交好,道魔大战之时更是互为盟友。我在最终之战之前就去了苦境,并不知道月华之乡最后到底如何,只是如今看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指下的树干干枯皲裂,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是让赭杉军忍不住一阵唏嘘。当年的月华之乡,号称全道境最美的地方,每到月华树的花季,漫天便飘散的花瓣宛如月光的碎片,皎洁如霜,当真是宛如仙境般令人神往。然而再美的景象也是一去不复返,月华之乡纵使还有月华盛开的奇景,却又有谁来欣赏赞叹呢?
“天草,走吧。既然来到了月华之乡,玄宗总坛就在前方不远处了。”赭杉军总算是道心清明,心头虽是忧伤,也不过出神片刻便恢复了常态。倒是四处张望的天草听他这么一说,眼中顿现惊奇之色:“你说玄宗总坛就在不远?可是我看来看去附近一马平川,哪里有地方可以藏你玄宗那么大一个山门啊?”
赭杉军闻言一笑,却是不答。他法印轻捏,指尖在天草眼前一划,然后笑道:“你再看呢?”
“哗……这……”
哑然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山峰,天草使劲揉了揉眼睛,一脸愕然:“这也是玄宗道术?”
“小小障眼法罢了,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玩意。”拍拍天草的头,赭杉军道:“跟我来,玄宗总坛就在山上。”
拉起天草的手,赭杉军启动玄宗阵法瞬间传送至总坛之前。待到传送的光华散去,映入眼帘的满目废墟虽是意料之中,却也不免让赭杉军心中一痛。他的思绪蓦地翻涌,一闭眼,过去种种如走马观花般映现在脑海,似喜似悲,一切美好得恍如镜花水月,然而再睁眼,他的眼底却只有一轮弦月清冷,满地残垣断壁和无处可诉的凄凉。
“多少年了……我……终于又回来了。”
心底轻叹,赭杉军捧起一把故土一时感慨万千,而天草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好奇:“赭杉军,这就是玄宗总坛?你真能在这儿找到苍的下落?”
“依我对苍的了解,虽无十分把握,但七分总是有的。”沉吟了一下,赭杉军又道:“苍擅用术法借用自然之物瞬间解去他的灾厄,以往四境同修会,逃劫避灾的秘术排行,他总是独占鳌头。所以……”
“等等打断一下……我可以笑么,你说他逃命排第一?”天草忽然笑出声道:“那你呢,排名多少?”
“……我名不见经传。”
“哈,关于这点,有机会我会采访苍!”
“你会有机会的。”微微一笑,赭杉军眉头略松开了些:“只是我观星测算,苍虽无性命之忧,但方位总是不明。因此我猜想他定是意识受困,漂流在不知名的空间。我于术法一道和苍所擅长的部分不同,所以若要寻找苍所用之术,必须回总坛来查阅。”
略略解释了几句,赭杉军领着天草进入总坛内部,穿过大殿后不久,就到了保存玄总经典宝鉴的书楼。
天草二十六一进书楼就瞪圆了眼,不是因为书楼内太引人注目,而是……太不引人注目了。他转动脖子打量四周,这个“书楼”仅有平常人家书房大小,中间一方书桌,两边各有一排书架,架上零零落落搁着数十本道家典籍,却也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仅仅是靠近就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你们玄宗的书楼就这样?”
“常理推论……当然是不可能。”走到书桌旁,赭杉军提笔在案上白纸上写下“奇门道弦”四字,然后喝道:“开。”
他话语方落,左侧的书架旁的空间立刻泛起一阵涟漪,出现了空间入口。天草兴奋地一拍掌,笑道:“我说嘛,果然有机关!原来是这样开,我还以为要搬动啥东西呢!”
“那样容易留下痕迹。”笑了笑,赭杉军朝天草点点头:“走吧,跟紧我。”
天草随着赭杉军穿过空间入口,感觉像穿过了一道透明的薄膜。他身上的寒毛微微一竖,失重的感觉只有一瞬,下一刻,脚又踩在了坚实的地上。
“这是?”
转头四望,天草嘴半张着一片茫然:“这里不是刚才的房间么?”
“空间原理的奥妙,本就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赭杉军一笑,续道:“你再仔细看看?”
天草愣了愣,他转头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虽然书桌还是那个书桌,书架还是原来的书架,就连桌上纸笔摆放的位置和赭杉军所写那张墨迹淋漓的“奇门道弦”也好好的并未有任何移动,但书架上那些零散的经书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当当的玄门秘籍,那些书籍上显然加上了诸如除尘、保洁之类的小法术,虽然年代久远,一眼望去仍是纸张洁白,崭崭如新。
双目一亮,天草不由赞道:“果然有些门道。”
“你再来这儿看看。”推开窗户,赭杉军转头微笑:“我玄宗书楼,可不仅仅就这么一个房间。”
随着赭杉的指点看去,天草只见窗外云雾缭绕,云波涌动,自己竟已是身在云层之上。他所在的房间门口七彩光芒凝聚成桥,连接了远处好几处同样的楼阁,间有飞石流泉、雕梁画栋,在飘飘云霭间自是有一派仙家气度。
“我玄宗源远流长,派中典籍数以百万记,岂是小小一个房间能装下的。我们现在所在的音阁不过是存放玄宗入门典籍的所在地,想要查阅存放苍可能用到的术法典籍的天一楼,还要经过数个书库才可到达。”随手划出符箓,空间入口再开,赭杉军转头朝看得目瞪口呆的天草笑道:“规规矩矩地走大路实在太慢,我们还是走捷径吧。”
“有捷径你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