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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步履不停 ...

  •   仙道拿到京都大学录取通知的那天,流川枫在队内练习赛里受了伤。在湘北高中校门口,他拿着仙道专门带来的那张通知信函,笑得有点明显,又兼额头上贴了巴掌大一块纱布,乍一看像是神奈川王牌真的撞坏了脑袋。
      “很厉害。”
      他将通知上的字又细细看了一遍,然后递还给仙道:“脑袋真好使。”
      仙道看着他因奔跑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因贴了纱布而左右乱翘的发梢,一时心动,伸臂将他拥入怀里。
      流川枫下意识挣了一下。虽然现在还没开校,但这毕竟是大白天,校门口便是大马路,这家伙也不害羞的?!
      但奈何拿到好消息的人今天最大。
      仙道在他耳边说:
      “今天的我,有点太过幸福。”
      环在肩背上的胳紧了紧:“——最想要的,竟然都在怀里。”
      路过的行人带了些好奇,看向相拥的两个高个少年,流川枫勉强抬了小臂,拍了拍他。
      “你可真行。”
      他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你可真行,连毛衫都没穿?”
      仙道下巴搁在他肩头,不可自抑地笑:“你很像我妈诶。”
      流川枫:“……喜欢当妈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真是毫无营养的对话。
      不过他们不想分开,对路人的眼光也完全懒得理会,直到樱木花道的大嗓门在附近响了起来:“你们在干嘛?!”
      仙道将视线投向红发少年,看着对方微微瞠目,正在想要怎么去回应这个问题,自己的男朋友已经开了口,并且显然很擅长应对这个搭档兼队友——
      流川枫一点儿都没动,只简短道:“庆祝。”
      樱木花道:“……庆祝什么?”
      仙道终于有了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他松开了怀抱,冲樱木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啊樱木。”
      流川枫:“庆祝有人拿到了京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有的人连深泽体大都不敢去考。”
      樱木花道:“……”
      本来想打个招呼兼显摆一下湘北的篮球成绩的,然而第一个字就被臭狐狸给堵了回去,而且这家伙还不依不饶——
      “你不是天才么,陵南的都能考上京都大学,深泽体大很难吗?”
      湘北王牌在拱火和欠揍方面的能耐真是一骑绝尘,樱木花道双拳攥得发紧,咬牙切齿:
      “你闭嘴!臭狐狸!瞧着吧我一定能考上!!!”
      真是太可恶了!听说陵南的来找流川枫,他本来难得有一点点好心肠作祟,出来瞧瞧这家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没想到竟然只是自己在找不痛快!
      毕竟是即将迈入高三的学长,两位湘北支柱在动拳头这件事情上的任性都消退了不少,但樱木花道还是立刻用行动表明了他见着这两人就眼烦心烦,没再搭理仙道,扭头便走,仙道看着樱木花道远去,不由好笑道:
      “你就这么激励人的?说点好话嘛。”
      流川枫沉默片刻,看向他:“在球场上,你对我说过好话吗?”
      仙道闻言一窒,只觉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像把小锥子似的,直捅到心头最软处,劈开一道微乎其微的缝隙,然后记忆好似逼仄铁笼中禁锢的飞鸟,哗啦啦统统冲了出来。
      在球场上,他很喜欢对流川枫说话,不过也确实没说过多少好听的话。
      是为了激励他吗?
      是,好像也不全是。
      他能够体察到流川枫激励队友的的别扭心意,却完全不能将之与曾经的自己等同。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第一次面对锋芒毕露的的流川枫的?
      很有趣,很好奇,很意外。
      不,不止这些,远不止这些。事实上,他只能确认一点——
      有一种愉悦的感觉,从他第一次见到流川枫开始,就异常鲜明和真实:
      当流川枫的眼睛里全部都是他的时候。
      不是激励你,只想接近你。
      “那不一样。”他开口道:“我喜欢你才想同你讲话,难不成你喜欢樱木花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
      流川枫翻了个白眼给他:“我回去了。”
      “训练什么时候结束啊,我等你。”
      仙道问他,并且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额头上的纱布:“这伤真的没关系吗?”
      碰触肌肤的手指很冷,流川枫伸手将它握住,紧了紧,然后松开:
      “没事。别等了,快回去。”
      他走开一步,复又停了下来,对仙道说:“给你过生日吧,后天。”
      寒意未退,空气中突然有了春天的温度。
      仙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已经是3月初了,两人在寒假里都忙得要命,彼此的生日当天,也没能见着面。虽然有电话中的祝福,也后补了生日礼物,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本以为这是个不得不接受的遗憾,没想到竟然是流川枫主动提出,遗憾不能放过。
      于是浑身的血液“咕嘟咕嘟”泛起濒临沸腾的暖意,仙道没法平抑自己上扬的嘴角,只能开口说话:
      “还要过你的生日。”
      “……好。”
      “还有情人节。”
      “……嗯。”

      以那年春天为界,在此之后的时光,似乎是转瞬之间涌起浪潮,推动少年在各自的命运之途上发力前行。仙道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他的倾心向往,是他的展翼之地。时间变得异常稀少又宝贵,每一天都被填得满满当当。他对嘈杂的都市不感兴趣,却很快感受到理学世界的热闹与繁茂,无可触摸,却又无处不在。
      因而时间被想念分割。来自神奈川的仙道彰同学,成为一个因为打电话很频繁而出名的人,据说他有异地的恋人,并且感情很不错。人总是很容易被新的东西所吸引,因此远离本初的所在,但仙道分明清楚,无论他的视线、他的身体可以外延多远,他总会回头的。
      流川枫是他纷杂世界中的下锚之地。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他远离了自己的家庭之后,他也会挂念自己的父母,但是那种家庭血缘的羁绊,和与恋人之间的连系完全不同。越远离流川枫,他越能够确认,自己只有在流川枫面前才足够完整,就如同对方在自己面前一样。而其余人的那些探测、想象、仰望、凝视,都只是一厢情愿的幻影,足够美好,足够合理,足够去描述“仙道彰”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那都不会是所有的他。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变得真实而完整。他很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不知道流川枫是不是会这样想。
      ——八成不会。能让那家伙深思的,恐怕只会是篮球了。
      但流川枫又总是能给他带来意外的。甚至,在篮球场上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这样一个人,心思时常敏锐得可怕。
      他送给仙道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一封情书。
      用数学本上的纸写的,只有两句话,字写得很好看。
      “我喜欢你。”
      “请和我交往吧。”
      为什么写情书给我呢?
      他曾经问他。
      因为这是我想做的事。
      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好神奇,尽管流川枫有个“阿米巴原虫”的外号,但他总能快仙道一步,率先释放他的喜欢、珍惜、坚定、勇敢。所以无论流川枫在为什么而拼搏,即使他很快走向比自己更远的远方,仙道始终认为,在漂流的、被栓系着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
      在流川枫参加完最后一次夏季联赛之后,他们履行了约定,一起去看了烟火大会。那年,湘北篮球队再次获得了全国冠军,只不过短短三年时间,这成绩从“不可思议”,变成了“理所当然”。但流川枫不再有机会弥补冬季赛的遗憾了,相田彦一的姐姐发布了独家报道,公开了流川枫即将去往美国的消息。
      分离早已注定,但也很猝不及防。那年夏天,他们在夜幕中盛放的光芒里扣紧对方五指,一起仰看五彩斑斓又繁盛无比的花火。热烈,蓬勃,那样地令人目眩神迷。
      像是青春最完美的休止符。

      十二年后的城市灯光,已经远比当年的烟火来得更加绚丽华美了。仙道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这样想。
      新年已经过去半个月,但都市的热闹无减,五光十色,车水马龙,层层叠叠地扑面而来,很热闹。
      冰冷的、与己无关的热闹。
      坐在副驾驶的花形透,通过后视镜看着仙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红色的、鲜明的指印还留在男人的脸颊上,这似乎是仙道彰从神奈川的家中,带回的唯一东西。
      但他觉得自己是该说些什么的。
      仙道飞往美国的机票是明天一大早,因此需要提前一天住宿到离机场比较近的地方。人马上就要跑了,花形觉得自己有责任对这种在他看来不知所谓的行为做最后的挽救。
      人生中可以选择的道路明明很多,为什么偏偏要如此执拗呢?
      何况前路已断,也没有退路。
      花形:“……我说,你能不能晚一个月再走?”
      仙道收回视线:“嗯?”
      “你知道的,我项目卡着,有点难办,帮帮忙吧,就住我家。”
      仙道沉默片刻,问:“要帮多久呢?”
      这回应略显干脆,让花形一怔,半晌,他才道:“……也不太好说。”
      仙道笑了起来。
      “我不可能一直住你家呀。”
      “那面对比较重要的选择,”花形忍不住扭过头来,问他:“你能不能再冷静一点?”
      冷静?
      其实,已经冷静很多年了,从分手那年开始,整整五年时间,他都在冷静。在无数个夜晚,他用他还算好使的大脑,无数次冷静地去想:流川枫为什么要提分手呢?
      是自己的父母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去找了流川枫吗?
      是流川枫的父母察觉到了什么,所以逼迫了他吗?
      是流川枫没有信心和自己继续走下去,决定放弃了吗?
      抑或,流川枫给的理由就是真的——
      不再爱了,仅此而已。
      仙道尝试了很久,观察了很久,用了各种方法,最后似乎都在徒劳地旁证着:
      流川枫没有说谎。
      他的生活充斥着与篮球有关的一切,篮球是他的引擎,是他的目标,是他的人生,他很早之前就如同预言一般对仙道说过,“要的太多,你赢不了我”,彼时只有16岁的少年,已然非常清楚人生之中,必经排序,他既然选择以篮球为先,并且一直选择以篮球为先,那么从一开始,自己本应该有所觉悟才对吧。
      于是他尝试冷静,尝试接受,尝试适应那个人生锚点不复存在。它可以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只要忽视结尾;它代表着一段幸运,只要自己还往前看。仙道彰由衷觉得,这五年,是自己生命中最漫长、最漫长的冷静,他明明已经投降了,承认自己无法拥有想要拥有的一切,并且接受了现实,余生无法再对其他人重燃那八年时光中炽烈的爱意,死灰没什么不好,好歹它曾经绚烂过,可是为什么,心中仍有不平、不甘、不愿,为什么流川枫偏偏要重新丢下那堪以复燃的些许火星呢?
      “这不是在面对选择。”
      仙道笑了笑,对花形道:“我已经选过了。只是原地停了很久,但总要继续往前走的。”
      在看到流川枫宣布退役的消息之后,他就已经在动摇。即使没有花形透给自己的那些照片,他知道的,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早晚还是会去美国找他。
      当篮球不再是你的首选项,那么,下一个选项,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他太纵容流川枫了,允许对方将他们两人的命途区隔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所以现在,自己也有理由任性。他虽然不知道此时此刻,流川枫的身旁是否有另一半,也许有,也许没有,这都是流川枫自己的事。
      而选择离他有多远,是仙道彰的事。
      “如果……他要结婚了呢?他已经有恋人了,怎么办?”
      花形无奈:“你这样跑过去,要置自己于何地啊?”
      “你难道不能理解为我只是换个地方工作?”仙道仰靠在椅背上,叹道:“换一个我更愿意在的地方。如果有人照顾他,那也挺好的;何况如果没有,岂不是更好。”
      花形终于词穷。
      斑驳的光影从仙道身上劈了过去。这让花形突兀想起在美国时的一个雪夜,也是在车里,他坐副驾驶,仙道和流川枫坐在后排。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他们交握的双手上映射着窗外的明暗光晕,那让他突然心生一种由衷的羡慕。此时此刻,即使流川枫不在,他发现自己依然很羡慕仙道彰。
      “好吧,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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