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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二月二十五日的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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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我很累很困,倒在床上一沾枕就睡着了,连衣服也没有换下。
一夜无梦。
醒来已是下午三时,明明是睡饱了,但就是不想动,睁着眼躺在床上,虚耗我的青春。就这样什么也不想,直到肚子传来打鼓声,提示我该祭一祭五脏庙,我才伸展手脚爬起床。
“七月,妳怎么还穿著昨晚的裙子?这样睡会舒服吗?”唐雅一脸精神气爽。
这才发现自己还穿著那一身黑衣裙,可怜被我睡得绉巴巴不象样。
“累得没换下来。”我伸手抚平衣裙上的绉痕。
“昨晚妳跟赵希圣玩得很晚吗?”她笑得暧昧,朝我眨眨眼。
我摇头,走去漱洗,口齿不清地说:“不是他。”
她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叮当──叮当──
门铃响起。
“是妳的了,快去开门吧。”
我放下毛巾去开门,看见一女孩捧着玫瑰站在门前。
“请签收。”
我签了名收下花。
唐雅站在我身后,探过头来好奇地数着玫瑰的数目。
“果然,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枝。”
我低头凝望着那放肆地伸展她那层层如丝绒触感的花瓣,其花硕大若碗,吐露娇艳。那深深浓浓的红,泼墨似的一层又一层的蔓延至无尽,红得让人目眩,红得让人难过,像一片深海,掉进其中。
从十岁那年生日开始,我就收到数目相等于年岁的玫瑰,由第一年收到十枝,然后逐年增加一枝,直到今年的二十枝,也就是说,收了整整十年的花。没有改变的是,送来总是深深的红玫瑰。
曾经打电话到花店查问,但不得要领,花店的负责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有人吩咐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送上一束玫瑰,玫瑰数目逐年增加一枝。奇怪的是无论我搬到哪里,送花的人都知道,这十年无一次有遗失。
花束上没有附上片字只语,像是平空突然出现似的。
由最初的惊讶到现在的平淡,是习以为常了。
每年都是这么的一束红玫瑰,奇怪,到底是谁送来的?起初还以为有人恶作剧,但玫瑰年年出现,相信也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吧。是打算送一辈子吗?既然那人不打算露面,我也没所谓。
“到底是谁送来的?”她疑惑,我比她更疑惑。
这是每年生日必问的问题,可惜无人能解,可以列为悬案。
“为什么总是红玫瑰?”唐雅侧着头问。
谁知道。
是的,从我十岁那年收到第一束属于我的花之后,我就一头裁进这红玫瑰之中,即使红玫瑰滥得俗不可耐,我仍只对这红心动,有着莫名的偏爱。所以赵希圣那次送我红玫瑰,我是喜欢的。
而这一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就是由陌生人所送的,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对了,妳刚才怎么说不是他?”
我想了想才记起之前跟她的对话,“他昨晚没来。”从柜中找来一只透明的花瓶,供养那怒放的美丽,放在桌上,很有孤芳自赏的味道。
唐雅讶异地抬头,“什么?”
“他家里有事。”也只能这么说了。
看得出唐雅还想说什么的,但最后她没继续说下去,温婉地说:“不要紧,明年还有圣诞节。”
可不是,年年都有的。不知怎的,脑海中却浮现起昨晚跟邵雍的对话……就这么一次机会……
我摇了摇头,不明白怎么会想到这句话。
回房换过舒适的衣服,把那绉巴巴的衣裙用衣架挂起。
“要不要吃点什么?”她叩了叩门。
我从雪柜中拿出那纸盒,“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吃。”做得这么用心,倒没尝过一口。
“怎么只剩半个?”
“那一半给了别人。”
唐雅很赏面,挖了一大份,吃得啧啧有声。
电话声响起,是赵希圣。
我才说了一个字,就给他打断了。
“喂……”
“凌七月,为什么妳现在才来听电话!我一直拨妳的手机都没人接听!妳在干什么!妳知道我问了很多人才找到妳家里的电话吗?妳跑到哪里去,一句话也没有!知道我会担心的吗?”他怒气冲冲,哗啦哗啦的数落着,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脸色一定铁青,比我家的锅底还要黑。
不过乍听这熟悉的咆吼,我我握紧了话筒,静静地听着久违的咆吼,听得耳朵有点受罪,但我还是忍不住微笑。
待他的咆吼声缓下来我才解释,“昨晚我不小心把手机摔烂了,所以没人接听是正常的。我睡晚了,所以没给你一个电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担心。”我低声说。
他顿了顿,然后问我要不要出来吃东西。
我望着搁在茶几上的蛋糕说好。
随便套了件外衣就出去,在街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他跑过来。
“对不起,昨晚没办法去,妳等了很久吗?”他歉然。
“又不算什么要紧事。”我微微一笑,伸手勾着他的臂弯,低头跟自己说,可不是吗?
“昨晚玩得很晚吗?怎么睡到这时份。”
“一直到舞会结束。”
“明年我一定会陪妳去。”
“真的?”我望着他。
“真的。”
这算不算是诺言?明天的事尚且猜不到,哪里管得到明年的?但听到他这样认真的许诺,我心甘情愿的相信。
“楚依人没什么事吧。”
“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刚送了她回去。”
“你怎么不回去休息?你快回去吧。”如果他昨晚留在医院的话,那他就一直都不曾休息,年轻的他虽一夜未眠,但脸上无倦色。我想把他推去搭车,但他动也不动,反手揪着我走到一家面店。
“你饿吗?”
他脸色微微胀红,低头说:“很饿!”
我忍不住要笑。
没一会,他的手机在响。
“……我只是出来一下,很快会回去,妳乖乖的多休息一下……好,妳要吃什么……”
我低头把饺子塞进口中。
赵希圣放下手机,歉然地望着我。
“是不是有事?不要紧。”
“没事,妳吃。”
我问:“她身体很差吗?”是我知道得太少了。
他点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想怎么这个小女孩好象营养不良似的,瘦巴巴怪可怜。”他迎着我的目光,才记起不曾跟我提起过这些,“我忘了跟妳说,依人跟我是异父异母兄妹,我小时候父母就离异,后来阿姨带着依人嫁到我家,依人那时候从不开口跟我们说话,直到有一晚,屋中只有我们两个,那晚大雨滂沱,雷电交加,半夜我起来,发现她坐在我房门边哭,我才知道她怕打雷,从那时开始,她才肯跟我说话。”
这就是那十年的点点滴滴,是属于他们的。
然后他神色一黯,苦涩地说:“五年前,我爸跟阿姨车祸离世,就只剩下我们。”
原来,是相依为命,是相濡以沫。
难怪,她那样理直气壮。
“在他们的墓前,我发誓要照顾依人的。”
我点头。明白。
“也只剩下这个妹妹了。”他握住我的手腕,“当然,现在我还有妳。”
我朝他一笑,不无感动,到底他把我当作了家人,起码跟楚依人有平等的地位……是平等吧。我再笑一个。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睨了他一眼。
手机又响起来,是他的。
“……别闹了……好好好,我现在回来。”他无奈地皱了皱眉,却没有不耐。
我放下筷子,跟他说我吃饱了。
他还是送我到楼下才离开。
“拜。”我摇了摇手,目送他离开,消失在我的视线。
突然记起,竟然忘了跟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想追上前听他说一句生日快乐,然而视线范围已失去他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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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号,妈有个时装表演。
我换了衣服就出去,本想问赵希圣有没有兴趣的,但他的电话没接通,那就算了。唐雅原本想跟我去的,但接到爱郎的电话后就舍我而去,我酸酸的说了句有异性无人性,她红着脸没否认。
看过表演之后独自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漫无目的,走得累了就回去。开门看见唐雅失神地坐在厅中,连我开门的声音也不察觉。
厨房中持续传出气笛声,我赶紧走进去,几乎没吓死我!在煤气炉上烧着开水,我立即关掉煤气,小心地掀开水煲盖子一看,忍不住抽了口凉气,竟然把水都烧干了!
“雅,妳在干什么?”看见唐雅还是一脸失神沉思,我忍不住唤了声。
一直唤了好几声都没让她回过神,我轻拍了拍她,“雅?”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如梦初醒,“妳回来了?”她微微一笑,宛如无事。“啊!我的开水──”她起身想要进厨房,被我一手拉着。
“开水都变蒸气,消失了。”我拨了拨手。
她一愣,然后才知道我在说什么。
“怎么了?”
她摇头,轻轻地说:“没什么。”维持一贯的恬静,可是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又怎么骗得到我?
我把刚买的好些零食放在她眼前,自己拿了包薯片。
唐雅见我不说话,侧着头来看我,“妳在想什么?”
“我在想妳在想什么。”
“那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语气闷闷的。
我只是笑不语。要猜,岂不简单,唐雅也明白,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笑。
“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刚才他不是约妳吗?”
“我换好衣服要出门口,他就打电话来说临时有急事。”
季云庭不会刚巧也有个异父异母的妹妹吧。这想法才在脑中浮现,我忍不住苦笑,谁说我不在意?
“我以为我们很亲近的,但显然我还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即使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同样无奈。我们也是亲近的吧……
也许我该跟赵希圣挑明着说:喂,你知道楚依人喜欢你吗?对,就是你妹妹楚依人。
唔……据说这样的感情已经存在很久了。
你不知道吗?你吃惊。
你早已知道?换我吃惊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哦,我没跟你提过吗?就是楚依人来跟我说的。
这么想着,自己已笑了出来。
到此刻,我仍觉得他是不知道的。如果没人跟他说清楚的话,他会一辈子的以为那是兄友妹恭的亲爱下去吧。
我知道楚依人有一天会跟他说。但到底是哪一天?我不知道。
如果由我来跟他说,他怎么会相信。甚至可以猜想到他的表情,拧起浓眉瞪着我,斥一句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不知怎的,就是有点无力。哎,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有时也会恨起自己这种懒懒不动的态度,是不是我可以再主动一点,把控制权抓在手里,别让楚依人先发制人。是了,我这个模样就是后发制于人。没用。
但一想到之间种种千丝万缕的关系与情感,我就连动也不想动了。这事情比简单复杂一点,比复杂简单一点。
这几天放假没有需要出街就窝在家里睡觉。
湘云告诉我她在圣诞舞会中猎艳成功,把某校一男生俘虏到裙下。在电话中听到她难以抑制的兴奋,我忍不住笑她得意忘形,她说甘愿死在爱海中。我说会为她准备救生圈。
我跟赵希圣的关系跟以往没两样。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短短的一句问候,我还是会微笑。然而又有点儿不一样了,因为想到他,连带的会想起楚依人。
虽然楚依人还没有跟他说,但小动作不绝,似乎在挑战我的耐性。
就像现在,我跟赵希圣才见面不到半小时,他的手机又响起。
“……怎么了?……怎么不回家?……”他眉头一皱,急问:“妳在哪儿?”
我知道这是楚依人,赵希圣跟她说话的语气是不一样的,有关系,有无奈、有紧张,牢牢由十年的感情交缠着,姑勿论那是怎么样的感情,但绝对是割舍不下的。
他挂了线对我说,“七月,依人她不舒服,我怕她昏在街上,我先送她回家再来找妳好吗?”他不好意思。
我点头,让微笑来让他的内咎少一点。
“等会儿我再拨电话给妳。”他挥了挥手。
不好意思去猜测楚依人是故意装病。如果她是要证明她的地位的话,那她绝对达到目的。那是他的妹妹啊。
我信步走到街口的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加了很多糖,甜得腻人,含在口中已经有吐出来的冲动,但我还是吞进去。
“请问有没有人的?”
我抬头,看见邵雍。我摇头。
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在等人吗?”
我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我只是笑了笑。
我托着头望着玻璃窗外,百无聊赖地望着那川流不息的人潮。
然后,在人群中,我看到楚依人,挽着与赵希圣的手臂,他们没看到我,他蹙着眉不知在跟她说什么,楚依人抿着嘴,带着几份任性的神态。一直望着他们消失在视线范围,我才调回视线,看到邵雍望过来的目光,那样清澈如明镜,到底看到多少?我朝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邵雍要了件蛋糕,推到我面前。
“听说这家的蛋糕不错。”
“你不要吗?”
他只是微笑,如煦阳。
香浓的巧克力味道在嘴里溶化,我叹息了声。
“怎么了?”
“真的很好吃。”不知道这味道是不是叫幸福?“那蛋糕你有没有尝过?”
他点头,“很好。”
“真的吗?”我笑,“那你就不能不尝这里的蛋糕,比我做的好十倍!”
“七月?”
有点讶异,竟遇上唐雅与季云庭。
唐雅跟我说,她是被吃定的那一个,虽然对季云庭某些行为有点怨言,但只要看到他,就什么怨言都会忘记。她这么说,连自己都叹息。
我不清楚季云庭是哪种人,但要令他安安份份的待在自己身边,我相信唐雅定下了不少功夫。
唐雅看到跟我在一起的是邵雍,显得有几分詑异,但很快就收起那表情。
“这么巧,不介意一起坐吧。”季云庭不由分说已经坐在邵雍身边。
“你不问唐雅吗?”邵雍瞄了他一眼。
季云庭笑着问唐雅,“妳介意吗?”
我想唐雅说句介意的。
“别闹了。”她瞋了他一眼,然后坐在我身旁。
“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我说。
“七月,刚才伯母打电话来说找不到妳,要妳有空打个电话回去。”
我嗯了声。喝了口甜得腻人的咖啡。
“妳还没有买手机吗?”
像被针轻轻一戳,我猛地记起自己还没有买手机,那,他又怎么找我?
他们坐了一会,之后先走,又剩下邵雍与我。
他陪我去买了部手机。
“小心别要再摔烂了。”
“摔烂了就再买一部好了。”我抚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
“那就不再是原本那一部了。”
那天晚上,唐雅好奇地问我为什么会跟邵雍在一起。因为她知道我是跟赵希圣出去的。
我老实告诉她赵希圣有事先走,然后刚好在咖啡店遇上邵雍。
“我不知道妳跟邵学长这么熟。”
我进去倒了杯水,“也不算。”其实算不算呢?以交情来说的确是不相熟的,我甚至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但,有些连赵希圣都不知道的,我倒是跟邵雍说过。
“如果没有赵希圣的话,其实邵雍也很好。”
“他这么好妳也没有喜欢他。”
唐雅摇了摇头,“我不习惯在面镜子前坦露自己。”
我微微一愣,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从不曾见过有男生的心思如此细密,即使你什么也不说,他还是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像面镜子,清清楚楚地反映出来。”唐雅说。
“妳说得他像怪物了。”我笑。
“在他面前太剔透了,不自在。”
会吗?我反而觉得舒服,就是因为什么也不用说。我不怕镜子,真真确确的才好。
“我不曾听其它人这么说过。”
“那当然,爱慕他的女生就是爱慕,哪里管邵雍是怎么的一个人。”
唐雅轻笑。“不过听说他有个未婚妻。”
我挑了挑眉。是那个叫黎韵儿的女孩子吗?
“好象是青梅竹马的,不过只限于听说而已,不曾证实过。”
“这么年轻已经有未婚妻?”想想有点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