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晴空》桑菊饮

31、第 31 章

　　邵父的半年假期到了，拒绝了郑炎请他与邵母就留在S市的提议，但因邵母一时放不下尚未出院的邵辰，所以邵父便决定单身返乡。邵辰很不舍，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不能算是一个尽到了自己职责的后辈，也没有资格去强求双亲的生活方式。

　　邵父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他，伸手将一边的轮椅拉了过来，“外面天气不错，出去见见太阳吧。”
　　邵辰点头。邵母给他套了外套，腿上搭了条毯子，然后与郑炎都很默契的没有跟上去。

　　医院的环境不错，楼下有一个不小的园子，还有一些温和的、大众的健身器材。邵父推着他在园子里慢慢的走着，到了一个长椅前坐了下来。“我们父子俩好久没这么长时间相处过了吧!”
　　“嗯。”邵辰点头。自从读书加喜欢上音乐之后，就难得与父母有如此长的相处时间了。大了以后更因为心里多了一些事，相处时也坦然不起来了。与如今相比，天上地下。

　　邵父认真的看看他，“能不能说一下，对今后你怎么打算的？”
　　邵辰想了想，“除了康复是新添的目标，其它什么都好像没有改变。好了之后复学，继续做原本想做的事。”
　　“那也好。”邵父点头，“但是你这身体，再怎么康复也比不上从前了，以后自己还是要看重才好。”

　　“我会的。”邵辰沉默了一下，缓道：“以前，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向您与妈讲，现在您们却这么的宽容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心里很想感谢，又觉得感谢太肤浅，都不知道要怎么来表达我的感受……”
　　邵父叹气，“其实也不想宽容，但总比没有了你强。”
　　邵辰垂目。他知道这是事实。

　　邵父继续道：“爸这一生在事业上没什么成就，你也知道，工作就是接待各色各样的人。但几十年过去了，倒是给练出了一种能力，那就是无论什么样的人，我只要一听一看，其性格、身份、想法我基本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的父母，也算是这一方的风云人物，但在我眼里也是一览无余。”邵父停了停，再说道：“你是我儿子，虽然你有些事我以前并不知道，不过那不说明我不了解你的性情与观念及想法。但是对他，我看不懂，所以也不能给你什么看法，以后的人生路，还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看不懂!”邵辰意外。
　　“不是说不能理解他，只是不能推断出他可能怎样、将会怎样，因为其很多地方都有超出常情之外。”邵父摇头一笑，“这大概就叫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不过他人不错、对你很好这两点还是可以肯定的，所以我也回去得没有牵挂。”

　　邵辰想了想，仰头笑。
　　邵父伸指弹他，“笑老爸这次马失前蹄!”
　　“没，”邵辰停了停，随之更笑，“我只是在想，爸你看不懂的，偏偏我看得懂，这是不是证明我们父子俩可以天下无敌!”
　　“哈哈!”邵父舒畅的大笑，长吐了一口气。平缓后拍了拍他肩，“对他我没什么看法，但是关于他的家庭，我给你两个建议。一是不要怪他们，总的来说，还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虽然在此受一大挫，但并非没有获得。至少轻易的就越过了我与你妈这一关。人生都是福祸相依，目光要开阔。且他们不管怎样也还是他的亲生父母，你心里若是有所怨恨，对你们也不好。”

　　邵辰点头，“嗯。”他并没有告诉父母那对夫妇拿他们威胁自己的事，甚至对郑炎都没有说。不就是不希望弄得太僵么!

　　“第二就是不要试图去融入他家，我觉得他们不是那么容易能从心底里接受你的，不期望就不会失望，免得难受。况且由于彼此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的巨大差距，你太卑微、随顺了，他们不定还会生起更多不好的看法。反正又不住在一起，我看郑炎他应该也不会想要你去融入，那么客气相处或是形同陌路都行。”

　　“好。”邵辰点头，眸光微闪，“我都记住了，谢谢爸。”
　　邵父揉揉他头，“今年都二十二，还哭，丢不丢人啊你!”
　　邵辰望天，“我忍不住……”
　　邵父在衣袋里摸了摸，找到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拍到他脸上，“在印象里，自从上小学以后你就没哭过，原来是存着用来现在总爆发的。”拍脸上后又揉了揉，“但爆发也要有个了期吧!以后再这么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看老子不认你!”

　　话音落后，父子俩对视了几秒，哈哈大笑。
　　平息之后，邵父看了看他，“最后对你本身，我只想说一件事。”
　　邵辰点头，“不论爸说什么我都从。”
　　“哦!”邵父抬头看了看在楼上窗边看着他们的人，笑，“那我让你离开他跟我回去，你从不从？”
　　邵辰：“……我错了。”
　　“所以说，‘无论’这个词不要乱用。”邵父顿了顿，缓道：“看你们的状况，什么‘逢人当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已经不适用了。但是他与你，始终是两个个体。能一辈子彼此真心唯一，那当然是最为美满。但是谁也不能预知未来，你有了这一堑，也应该长长韧性了。”

　　邵辰默然了一会，边想边说的缓缓道：“我不知道能不能长。但是我知道，如果是他负心，我会难受，但也就只是难受，不会再多别的了。因为明白他诚挚情真，我才会全心实意。我想因为我全心实意，他也更会同样待我。我希望这一生就能这样的良性循环下去。以前即便与他再好，我还是会悲观，毕竟有很多现实问题都没有面临并解决。但在现在，我觉得应该有生起这个希望的基础了。有希望固然会有失望的风险，但也就有了目标与追求，也才有成功的可能。我对他好就是对他好，别无所求，任结果顺其自然，这是神的境界；我对他好，是因为我想他完全的舍己为我，想将一切操控，这是兽的境界。我对他好是因为想和他天长地久，一人努力一点，也许就能达到所期望的，这是人的境界。第一个我做不到，第二个我不屑于。心怀诚意的去酌情希求，尽自己的能力、知见去完善处理各种面临的问题，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了。但是不是还会像这次这样做得糟糕，我不知道，也没有办法保证。”

　　邵父沉默了一下，轻微点了点头，“那有事时，除了他之外，也想想我与你妈，那边也有你一个家。我与你妈商量过了，如果等到我退休时，你们都还是像现在一样，那么我们就搬到你与他所在的城住。”
　　“好。”邵辰突然侧过头去，迅速抬手擦了一下，再回头一笑：“我没哭。”
　　邵父啼笑皆非的给了他一掌，“你个臭小子!”

　　郑炎与邵母一起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的爷俩，虽然听不见在说什么，但动作举止还是能看得很明白的。邵母‘哎’了一声，抬手拭了拭眼角，“看着现在的小辰，真觉得又回到了他小时候。”
　　郑炎回头看着她，“怎么说呢？”

　　邵母想了想，“很亲近的感觉。虽然他一直很懂事，对我们也很知冷知暖，但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我们总觉得与他是疏离的。当然这里面应该也有因他常年读书在外加上爱好占去了大多时间的原因。所以我们觉得，孩儿长大了，终是会飞走的。不过现在，我觉得他又回来了。”

　　郑炎听完，再低目看看楼下，心中百感交集。
　　像自己父母那样终年拼搏于商海，家庭气氛、成员感情确实很难有多美好。特别是他与两个妹妹年小的那个时间段，父母正当盛年，也正是家业从小到大的飞腾时期，其中免不了大起大落之时，极费人心神，所以根本就没有多少精力与时间来温情。虽然，性格与观念也是大因。
　　基点都不一样吧，所以他回得去，自己却是从来就没有真正落实过，更别说回了。

　　邵母回头看着他，“在他出院后，我就也要回去。那以后，他就基本全要你费心了。”
　　“妈您放心。”郑炎收回心思，转身轻微一笑，“待他好了以后，有空我就陪他去老家看望您们。”
　　“好啊!”邵母顿了顿，笑容泛起，“你来，我给你看他从小到大的照片。”
　　“啊!”郑炎心思怔了一下，感觉好奇妙，感觉好……

　　“他爸那时爱好摄影，又据说他像极了他早年去世的奶奶，所以从出生到百天到周岁，以至于到小学毕业时，每年他爸都有给他照很多。后来大概是青春期了，对照像有点抗拒，才渐渐少了的。家里有十好多本相册，我都保存得很好。”

　　从出生…到百天…到周岁…到小学毕业……
　　郑炎瞬了瞬目，难道他抱怨那天正好遇到神仙路过？

　　“他小时候特别招人喜欢，长得乖又爱笑……”邵母还在继续回忆，完全没注意到傍边的人嘴角勾着笑、眼睑微微的垂着，魂，早已经飞到那个在老城区有一大排一大排梧桐树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