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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遣返 ...

  •   姜辛万般没想到自己在第一回坐飞机后,这么快就迎来了第二回,更没想到那个“倒三角”,也就是此刻在开车的这个人竟然是警察!

      太多第一次的体验了——第一次见识到有钱人的生活,第一次撞到了警察的枪口,第一次进警局,然后是第一次……被遣返,被遣返!

      不过,他也第一次知道了Terence竟然还有一个中文名——田宬。

      姜辛反复核实了这个字,把这个字在心里都掰碎了嚼烂了——宬,共九画,九在中华文化里是大吉,属金。还真是人如其名,是个金贵的人,是个多金的人。可这个字,也是古人对藏书的居所所称,那是一间包含古今万千气象的屋子,那是一所可以遮风避雨,可以安心生活的屋子,这样的屋子在姜辛眼里就只有一个——洲沙岛的“家”。

      绿瞳、泪痣、田宬、甜橙儿。姜辛渐渐不确定他曾经遇到的那个“姐姐”到底是不是姐姐了,他由衷的希望那个人就是田宬,他找的太累了,不想再找了,于是就认准是他了。
      他们之间只有短短两年的时光,在他的8岁到10岁。

      若是现在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问他:“你还记得你十二年前的事情吗?”对方一定会把你当疯癫痴傻的人,最后再挂起善意对你摇摇头。

      姜辛不信命地问了郁远岑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郁远岑说,他八岁那会儿在读小学,每天吃了睡,醒了上学,上学打架,回家被打,打完吃饭,吃了睡……听起来倒是挺充实,却没有一件可以拿来刻骨铭心。

      念念不忘的过往,多是天涯客的烈酒、夜归人的篝火、文雅人的流水知音。但姜辛的念念不忘,是他刻入骨血的“家”。

      越想越是心神难安,如同预报说台风要来,要看暴雨将至,临了云团拐了个弯走了——运气好的不真实。
      他不断自问:“田宬啊田宬,你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去过洲沙岛?郁远岑说你创伤后遗症失忆了,你失去的是哪一段回忆?回忆里有没有洲沙岛?有没有一个叫姜辛的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兄弟。”姜辛仰着头,看着自己被手铐吊起的腕子晃了晃,余光看向正在开车的郁远岑,将自己的故事藏的细密严实。

      “嘁,能一样?你是被赶走的,我只是公务在身,遣送偷渡客!”郁远岑冷笑,虽然都是被田宬“请”出的门,但田宬特别交代了他,把这个“畜生”哪儿来的扔回哪儿去。
      所以他带着这衣冠禽兽先是回警局,查到他的档案,又十分周道地一个电话打去了中国的政治中心——北京。

      其实他大可以法外开恩,将这人直接送去机场后,由机场的同僚将人直接押送到原籍,最后就地放人。可这狗胆包天的姜辛居然爬了田宬的床,这事儿就不能轻易翻篇了。这还不算完,这个姜辛居然还一路明里暗里地套他话,想要知道田宬的过去种种……

      想做什么?知己知彼好将人拿下?做梦!他郁远岑用了这么些年都没融化那个宝贝半分,就凭姜辛这张嘴就犯贱的样子还能攻克历史难题了?!

      想到这里,郁远岑又开口道:“姜辛是吧,你原籍在中国的福港,总提洲沙岛做什么?”

      “你个假洋鬼子啊,还真不认老祖宗了?你知不知道洲沙岛是福港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姜辛嗤之以鼻。

      郁远岑还真不知道,若不是田宬当年的案子,他压根就不知道中国还有一个地方叫做洲沙岛——远离大陆架的海岛。
      但当年的事就跟凭空蒸发一般,除了田宬没人知道……可偏偏田宬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辛看着窗外,他觉得自己看见了整个美国——如书里写的。

      窗外飞速倒退的一切就是最活跃的缩影。这里的电影文化他是不敢在想,但移民混居的景象倒是随处可见。比如黝黑黝黑的黑皮肤,和脏兮兮的看不出白的白皮肤——流浪汉们抱坐在一起喝酒赌易拉罐。
      姜辛觉得自己蓄起胡子也能跟他们交朋友了,可低头一看自己崭新的衣服,他不禁失笑……这个田宬啊,把他捯饬的这般人模人样,倒是让他少了体验生活的机会了。

      纹身馆、披萨店、算命摊子、街头行为艺术……穿眼而过的热闹让这座城市看着轻松随意,很好打交道——这座城和城里的人仿佛可以接受任何的人和事,无论多么的曲折离奇,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叹息。

      就像,如果田宬就是甜橙儿,似乎也不是多么奇幻的故事了……

      公园长椅上坐着年轻的爱侣,互相喂着墨西哥风味牛排炒蛋和肉肠,然后一脸甜蜜幸福的合影留念。姜辛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幸福可甜蜜的,但郁远岑十分热情地解说,这是年轻人在模仿某电影桥段,那是部浪漫的爱情电影。

      姜辛理解郁远岑一口一个“年轻人”是对岁月的缅怀,但姜辛不解——是什么样的爱情可以让人吃个炒鸡蛋就能甘之如饴?真真是有情饮水饱。但转眼姜辛便是一叹,他又何尝不是?自己一个人跑船,一个人赶海,一个人守着一杯味道清奇的马黛茶喝的嘴巴打颤,心里却暖暖和和地过了无数个潮起潮落的春秋冬夏。

      花里胡哨、稀奇古怪的涂鸦让人目不暇接。围墙上、建筑物上、垃圾桶甚至人行道和阶梯上满满都是,有非洲的图腾、有亚洲的风景、有欧洲的神话人物、有茫茫宇宙中所能看到的一切印记。那些所谓的艺术家埋头画着自己的理想国——亦如他,他的理想国不在城市,甚至不在陆地,而是一片又一片无尽的海洋。

      姜辛突然觉得这座陌生的城市让他的心脏有那么点儿不规律的跳动,似乎是想要冲下车去摸一摸砖石,闻一闻花草,听一听别人口中的故事,再……找一找那个人的过去生活。但说到底,他的悸动只是因为这座城里,有一个他——Terence,田宬。

      羚羊跳崖,巨鲸搁浅,鹰隼撞山,大象离群……带着过去死,带着憧憬生。
      姜辛觉得自己怕是彻底毁了,他要与这些野生动物们一起重生一次了——他姜辛,可能……可能不太直了。

      还是单方面的,真是天可怜见啊!

      他看见湛蓝的天际终于有了丝丝浮云,看见涂鸦变成了黑白色线条涂鸦的衬衣,看见了城市远去离海越来越近,也看到了长椅上坐着的人变成了自己和那个人。

      姜辛从来不是个轻易低头认命的人,但这一次,他想对那个好像不怎么喜欢他的人低头——站在那人面前说上一句:“还记得我吗?我是姜辛,我很想你。”
      不管对方记不记得,但他终于找到了,他可以看一眼那人这些年的变化,把错过的十二年沿着那人的轨迹走一遍,然后再说一句……“别来无恙,往后保重。”
      是啊,那是个男的,他不说保重还能怎么样呢?可是这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姜辛,你可真够贱的啊!”姜辛自言自语道。

      郁远岑默默点头,发自肺腑地应了他一句:“确实是。”
      ***

      姜辛和一群人偷偷摸摸地来洛杉矶,又一个人声势浩荡地离开。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确信了这个地方即便不能光明正大的再来,他还是一定要再来。

      机场,郁远岑一直把姜辛“押送”到登机口,在把人交接给同僚之前,他叫住了姜辛。

      “姜辛,你曾经去过洲沙岛吗?”这个问题郁远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姜辛会对田宬失忆的事情那么热衷又耿耿于怀?姜辛户籍所在地在福港,洲沙岛又是福港的一部分……那么他们,曾经见过吗?

      “我在那儿活了很多年。”姜辛回答郁远岑。他三岁记事起便到了洲沙岛——他是被遗弃在福港郊区的姜田里,捡到他抚养他的老太太在他三岁时,因为拆迁从福港坐船到了洲沙岛讨生活。

      老人家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勤快一点总是饿不死的。是饿不死啊,他那么能吃,老太太硬是每天都给他喂得撑得走不动路。老人家说,大胖小子,大胖小子,男娃娃小时候不胖一点,以后窜不了个子。他倒是从小到大都没胖过,个子也没少长。

      可……人不会饿死会病死。

      五岁那年,老太太病死了,老人家的遗体和房子姜辛一个也没挨着——他不得不开始流浪。
      一开始很难适应,白眼、辱骂、拳脚……但也不算难过,小岛上大多还是淳朴的良民,有教他用藤条编窝的老头儿,有给他剩鱼肉的大妈,镇上有几家餐馆的老板也很好心,就连捡垃圾的时候还有大点儿的“过来人”教他哪个能卖钱。

      他还是幸运的,否则怎么会在三年后遇到了田昕蕊和她“女儿”,教他读书认字,教他挺直腰杆,教他好好活到现在?

      “田宬没有十二岁前的记忆,能查到的仅有他在十岁到十二岁那两年,随他母亲在洲沙岛生活过两年。你会不会那个时候……唉,你瞧我问的什么问题,老黄历了谁会记得?屁大点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两只眼睛生怕不够用似的到处看,哪会记得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鸡毛蒜皮?”郁远岑懊恼地挠了挠头。

      “他,田宬,是随他的母亲姓田,对吗?”姜辛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像一头海怪在他心中搅弄出一番天翻地覆,可海面依旧风平浪静,平静地等待下海的人落网。

      “啊?这你怎么知道?你不会真认识他吧?!”郁远岑两眼一亮,心中暗道,如果姜辛真的认识田宬,会不会还记得当年发生过什么!

      “我哪儿认识啊,就像你说的,如果见过这么多年也早就忘了,我这就瞎猜的,他不是个混血么,田宬田宬,爹是个老外,那就只能是随妈姓的。”姜辛心猿意马地答道,“嘶,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以前有个特别照顾我的阿姨,也姓田,叫田蕊。”
      姜辛故意说错了名字。

      “呀,就差一个字,他母亲叫田昕蕊。”郁远岑的表情划过一丝失落。

      不会错了!姜辛激动的双拳紧握,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如果有……那只能是重逢,田宬就甜橙儿,但“女变男”这件事他还得好好理理——刺激不是一般大,这怕是连当年要替老田家送子孙香火的心愿……
      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了。

      到了登机口,姜辛很潇洒地冲郁远岑挥了挥手,“回吧,我走了。”

      郁远岑一愣,后知后觉道这怎么跟他在机场送别老友似的?他这是带着任务来的!于是郁远岑二话不说瞥了一眼姜辛,冲着自己的同僚招手说到:“手铐一路上别去,等到了目的地机场会中国警察来提人。”郁远岑一想,又补充道:“大家辛苦点儿,把人看紧点了,这王八蛋会自己解铐子!”

      姜辛依旧不懂郁远岑在鸟语什么,但他很快就懂了,因为他的手上又多了一副手铐和一件灰色外套。

      “郁远岑,你大爷的!老子祝你金枪不举、万箭穿菊、残红乱舞!”姜辛的声音在登机廊桥里独自回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遣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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