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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夜色撩人 ...

  •   姜辛终于在日落的瞬间回到了洲沙岛——福港再大也不过是个勉强三线的城市,要在这样的地方找一条……一条是不想了,那玩意儿要找个个头大的,能在福港买个门面房了。

      最终姜辛扛着一条用胶带裹着冰袋宛如同木乃伊一般的供品,惴惴不安地出现在了家门口——蓝鳍的没有,他买的是十斤重金枪鱼,少了一个职称身价就跳楼大甩卖,平凡而不简单的金枪鱼。

      以至于他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他姜辛,有一天竟然会去花钱买鱼来吃,还是花上两千大洋买条鱼!

      “这祖宗,”姜辛一抖肩,把鱼拎在了手里,“皇帝的公主都没这么难伺候的,这要不了多少日子就得入不敷出,得赚钱啊……”
      他规划着致富经,就手在自己肩膀上使劲搓了几下——他就快成为第一个在热带地区长冻疮的人了。

      只是这刚一抬手,他就注意到自己的手中还有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塑料袋,姜辛的脸立刻红里透黑起来。

      里面是他按照景获的著作所示购买的……道具。

      这么想起来,姜辛觉得福港人民除了对吃上不太讲究,精神文明上还是挺进步的。回想下午在某家彩灯闪烁的用品店里,自己好一阵挥斥方遒,那真真是专业又潇洒。但这会儿不同了——里面的人,是要有直接体验的人,理论指导到底靠不靠谱,客观条件到底充不充分,都得那人说了算。

      进了门,姜辛先藏好了作案工具,思前想后又觉得自己的作为非常不厚道——既然是要进一步加深了解的关系,那么对方也应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然过于充分的准备会让对方怀疑自己只是一味追求“深入浅出”欲望。

      于是他拿出一个最朴实无华的用具——洗耳球。

      一想到这东西有朝一日居然能够起到清洗鳞状细胞的功用,姜辛登时暗啐了一句:“跟耗子似的,一天天尽想着钻洞!”
      也不知这这句话是不是借物喻人。

      看着姜辛庖丁解牛一般,将一条个头巨大的金枪鱼三两下地处理干净,田宬又不可控制地开始想象起那人在海上生活的日子。
      他别过头去——过了这么久了,心里那个浅浅的坑非但没有回弹,反而更明显了几分。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两个人怀着大相径庭的心思。

      但田宬吃的很认真,像是最后的道别,为了道别的仪式感,也为了对这个他已经想起的人,这个无论隔着多少年还愿意“伸手拉一把”自己的人,道一声说不出口的再见,他默不作声地去了厨房取了一个椰子。
      田宬本以为自己举起菜刀会不知道从何下手,却没成想回忆里的东西带着他的手臂就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姜辛跟了出来,一见田宬竟然拿着菜刀顿时就变了脸,“伤到手怎么办?!”

      “我想跟你喝个椰子。”田宬没有回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的世界很难有人进入,但……但凡进入的人他就舍不得让人走。
      还好姜辛占据的位置不多,他认为自己有能力斩断,像曾经的景获和郁远岑那样。

      姜辛觉得田宬最近都不正常,尤其是今晚。
      “这怕是心理建设还不到位,焦虑了。”他心想。

      他上前夺过菜刀,一屁股把人撅开:“以后这种粗活都我来,有我在呢,你瞎裹什么乱?伺候一个健全的你都够操心的了,再一病我这连觉都甭睡了。”

      田宬觉得那人字字句句都像是野兽的鬃毛刮着自己的心——痒且疼。

      “我说,这椰子你尝尝味道就成,刚吃了一堆生冷的,我给你弄点儿马黛茶喝喝,暖胃。”姜辛三两下砍开了椰子,端在手里,晶亮的汁液一点点淌过他的手腕,他扫了一眼觉得这种鲜嫩多汁的东西突然就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他紧接着说到:“你要非想和我在一个碗里喝水,我跟你喝一杯那茶也行啊。”

      田宬并不想纠正那人的遣词造句,只是耸了耸肩道:“你不是受不了那玩意儿吗?”

      “那也没少喝啊,这不是咱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见证么,再说,你喜欢。”

      “那你就没点儿自己的喜好?”田宬皱眉反问。

      姜辛不假思索道:“以前得过且过,爱好都是需求顶端的东西,太虚;现在有了……都随你。”

      田宬:“……”
      和姜辛这人聊天,很难在一个频道上,但是……这人是不是也太迁就自己了?

      迁就、迎合、顺从……田宬见过太多了,但像姜辛这种不计成本,甚至不过脑子,犯着蠢气的,竟让他心里生出了“弥足珍贵”四个字。
      ***

      今晚的夜色格外好,浓墨泼洒的苍穹不见一丝云霞,月亮虽残着但恰好给整片星空让出了席位。椰林绵延望不到尽头,就像海去向何处它们就守到那方向的尽头。芭蕉宽大的叶片将椰林下的缝隙填满,如同天然的幕布,正适合上演月之圆缺,人之离合。
      虫鸣高亢不绝,浪声柔软低缓,在这一高一低、一急一缓之间的是,晒了一天而带着温度的白沙。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这样的夜晚很适合离别。

      两个人在沙滩上一坐一躺,安静地听浪吟长调,仿佛能够沉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那些参差披拂、旁逸斜出的心思,最终,将那一点点最干净的东西,在这个晚上都择拣出来。

      “你在看什么?”田宬先开了口。

      “北斗星啊,就在那儿。”姜辛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抬手一指天空道:“洲沙岛太靠南了,但它没有越界,所以还是能看到北斗星。”

      没有越界,就还有方向可求索。

      田宬不知道他这样理解姜辛的话对不对,但他还是随着那人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大概是岛上氧气含量充足,让人耳清目明;亦或是这里维度足够低,所以离天更近……星星格外的清楚明亮,不是白茫茫的一点或是模糊一片,而是丁是丁卯是卯的缀着。

      这样看星空的感觉,依然是久违的熟悉——他知道曾经做过这样的事,而当时旁边也有姜辛。

      “嗯,我看见了。”田宬仰着头,想要把这最后的画面都看尽……也许,他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那你还记得那七颗星星都叫什么名字吗?”姜辛漫不经意地问着,他一清二楚每一颗星星的名字,那毕竟是田昕蕊反复教了他们一周的时间,他才能勉强记住的……再也没有忘记过。

      田宬心想,这能叫什么问题?但西方唯物主义的科学态度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将那些希腊字母转化为中文。

      姜辛见田宬犹豫,心里叹息:“吃鱼补脑子看来是没什么科学依据的。”

      于是,他将东方浪漫诗意的星宿名字一一说了出来:“从斗身到柄,它们分别叫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看到最亮的那颗没?那是玉衡星,玉衡廉贞化气为囚……”
      姜辛说着侧头看向了田宬,瞬间便觉得自己眼中有了众星历历,他迟疑了少许,道:“就连第一星——天枢那颗巨大的贪狼星也被囚在了廉贞的气息里。”

      对未来太多的不确定,甚至包括生死都要听那一风一雨的日子,让姜辛不得不在学海无涯科学发展观的同时,迷信星象玄学。

      所以,不管是甜橙儿还是田宬,都是他的那颗玉衡廉贞。

      “自古廉贞最难辨,田宬,说句真心话,隔了十几年再见到你,我已经看不懂你了。你高兴或者不高兴都会笑,可是不高兴的时候硬要自己笑做什么?你沉默的时候心事重重,我猜得到一点原因,但是猜不到全部,你不告诉我,我就只能走近你,可是却害怕打扰你,这样畏手畏脚的我,让我觉得自己很无用。

      但田宬,廉贞难辨,却是最深情的,所以我即便看不懂你,也知道你心是善的、亮的。作为最亮的一颗星星,你囚别人就成,把自己放出来,嗯?”

      海风卷着姜辛的一字一句,那些在田宬听起来是毫无道理的封建迷信,却让他挺的笔直的手肘微微一弯——差点麻的没了知觉。

      他死鸭子嘴硬道:“这都是什么名字那么难记?不就是α、β、γ、δ……”

      不在一个频道上说话的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姜辛忍住了心里的怨念。

      “你别跟我扯这个,鸟语我听不懂!”他冲着对方胳膊上拍了一下,力道不大,却没成想到田宬竟身子一晃,向后仰去……
      姜辛心里莫名有些火,也顾不得怜香惜玉地起来接着人,只是默不作声地伸出一只手,在那人倒地的时候,堪堪用自己的大掌兜住了他的后脑,再轻轻放下。

      这时,姜辛开了口:“你本来就不是那种冷心冷情的人,少跟我在这儿装。你知不知道这天上的星星,大多是冷色的温度更高?”

      他的手指偷偷攥住一小簇田宬的头发,用那不甚灵敏的手指触觉一点点感受着温度。

      田宬正欲起身,姜辛猛地侧身,一手压在对方的肩上:“老子跟古代太监给皇帝守夜似的,在你床底下睡了几天,今儿个你也陪我地上躺躺?”
      这种堪称道德绑架的缘由果然好用,田宬叹了口气,只是把那只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便安静地躺着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找了个并不怎么明智的话头:“你说我是廉贞什么的,那你呢?”

      姜辛抬手一圈:“第一颗,天枢贪狼。”

      正当田宬想要损对方一句“你很有自知之明”的时候,姜辛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是北斗第一星,是一颗恒星。有一个亮堂到不行的人在旁边,我当然要做那一颗——站在他前头,有发光发热的能力……省的他到时候半道给老子熄火了,到时候,我还能够给他续上。

      ……我不想再找十二年,别的事都好说,就这个,我觉得真他妈辛苦!”

      田宬的心抽成了一团,四肢似乎都忍不住要缩瑟起来——他的心像是有点影影绰绰的火光,但是很容易就熄灭了,这么多年他都快忘了……只是这猝不及防地让人点了一把烹油烈火,烫的他浑身里外都紧绷了。

      他想,自己不一定是那个人所说的廉贞星,但那人一定是一颗恒星。
      田宬突然很想去抱一抱那个人,不仅是拥抱自己错过的十二年,更是想拥抱那个灵魂汲取一些力量。

      但他没有,现在临近午夜,那艘船就快要靠岸了。

      他还有最后想要对姜辛说的话,田宬深吸了好几口气,那满满的氧气却没有一口能到他的肺腑里,有些憋闷。

      终于,在一片混沌中,田宬开了口:“姜辛,你以前那么怕水,为什么会想要去海上漂泊?人是陆地上的人,以后,还是别跑船了。”

      “你这人……”姜辛骤然拧起的眉毛,在他回望向田宬那双绿琉璃似的眼睛的时候,突然就泄了气。

      “你还记得在One Shot的时候,我问过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我还提醒你,和海有关。”

      姜辛看了一眼田宬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只记起了“过节”而把他们的“交集”忘的一干二净。他无奈苦笑道:“因为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的梦想是环游世界,而环游世界的方式有很多,可你只会选一种——乘风破浪。

      你很喜欢海,但你当时的这个梦想让我觉得很可笑……可笑的是我自己,只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世界,哪里是世界,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福港,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脚下的洲沙岛……可我还是出了海。”

      “福港、香江、班乃岛、山打根、古晋、马六甲、普吉……我走了十二年,没走过这个世界的十分之一。
      我一个人在海上航行,除了糊口讨生活外,便再没有目的地,就想着自东向西和地球对着干一圈,看看我住的这颗星球可以用掉我生命里的多少年。
      这也是我唯一的航线。

      这条路上我自以为得到了很多,那些历练、经验、技能、知识、金钱……一同绘制了一幅航海图给我。可我越是急着往前赶路,也就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做梦也是要资本和本事的。我开始靠岸、停泊,也开始迷茫……”

      突然,姜辛坐起身来,如做弥撒的信徒般庄重地跪坐在田宬身前,田宬也不好像是一具被观瞻的遗体似的躺着,于是跟着坐直了身子。

      四目相对,那低沉踏实的声音继续:“一个迷途的水手,拿着毫无用处的航海图在海上漂泊,直到他不再看四周海市蜃楼,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熟悉的星象,他也……终于看到了你。

      我找到了你,有方向了,心里踏实了,梦没白做。走你走过的路,哪怕你忘记了,我也还是幸运的,谁能想到一个十几年都没冲出亚洲的人居然撞了大运,高高在上的星成了流星——你一个猛子就扎到我眼前了。”

      “流星没有掉到你眼前,而是掉进了你的眼睛里。”田宬想着,便见到了星际相撞后铺天盖地的火光绵延万里、不让寸土地烧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刻,他的心跳也跟流星似的,走了一遭呼吸不畅、五脏六腑都猛地上浮的失重感。

      姜辛抓住了田宬的肩膀,身体也贴近了,凌乱又滚烫的呼吸扫过他的颈侧,他应该推开那人的,可田宬的手使不上力气。
      他听见那张惯是会糊弄人的嘴头一次结巴:“田宬,我、我、我喜欢……”

      那声音是那么温柔真切,那感情掺不得半点假,那个人是他的过去和眼前,是千丝万缕的细细密密渐渐变得清晰……如果姜辛说完最后一个字,田宬觉得自己很大概率是拒绝不了了,可就在他差点鬼迷心窍的时候,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是田宬成名之作里的一首插曲,他很喜欢,拿到新手机的时候顺手就设置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手机响意味着船到了,可他的心却信马由缰地被歌词带走了——他没有去接听。

      姜辛觉得一切就绪了,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
      腿被人打折了。

      这种感觉就和邝小宝吹嘘自己风流史时的长吁短叹是一样的——扒了裤子都要进去了,女孩儿说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不是唯一的阶级敌人。”姜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上不下的兄弟,决定不要面皮豁出去,再加几把火把那小青蛇烤熟了,到时候就是那蛇精求他办事了。

      姜辛拿出要做主的气势,抓着对方肩膀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你那鸟语歌唱的什么?听着就浪荡,跟上个世纪穿着紧身喇叭裤、烫着大波浪的男人似的,关了!我们继续……谈心,对,谈心!”

      终于看到深情款款的男人又变回了那副蠢狗模样,田宬觉得“亲切”,同时暗骂了自己一句:“田宬,你也挺欠的,就喜欢看那人抖威风。”
      可刚刚那样的姜辛,又让他莫名有一种征服欲——把一头“贪狼”驯化成只会外头吐舌的傻狗。

      田宬抬手轻轻放在了姜辛的手背上,食指在他手背上一点点描绘着什么,他抬眼,清澈的绿眸变得格外妖冶,一眨不眨地盯着姜辛,直到对方的羞红从脖颈爬过耳尖,最后刻在了眼尾。
      他说:“这首歌挺应景的,不关,行吗?你听不懂没关系,我翻译给你啊……”

      他的声音本就带着最为稠丽的温柔,此刻故意说慢了几分,又放轻了几寸,变成了偏偏羽绒,一下一下搔着姜辛的耳膜,又带着潮热的温度,一点一点挑逗着姜辛的神经和心脏。

      歌词一句句在欢愉的节奏里滑过,姜辛只觉得田宬的声音一点点靠近自己的耳朵,越来越近,越来越热……他的翻译简直是!
      姜辛只觉得这靡靡之音足以让他“鸡飞蛋打”!

      一分一毫侵入、蛊惑他神智的是:

      “虽然是第一次慢舞,还是希望能和你把前戏做足,我想要你知道,一颗寂寞的心,永远不会轻易袒露的。

      带我回去,在你眼中我看到了渴望,宝贝,再靠近一点,没关系的。

      带我回家,我已经准备好与你缠绵一夜,我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

      全力以赴,占领你,然后我们再来一次。所以把你的心和你的外衣一同褪去吧,燃起你的欲/望,你觉得这像天堂吗?不,我欲壑难填,而你,也渴望这天堂,让我们不断做到曙光出现的天亮……”

      姜辛觉得自己原地交代了,全身哪里都潮热粘稠,尤其是耳朵眼儿里,他引以为傲猛禽直接拔地而起,头也不回地从洲沙岛的春,冲向了边塞的秋日里……不受控了。

      而就在这时,把他那猛禽祸害成灵肉分离的孤魂野鬼的蛇精,竟然缠住了他的脖子!姜辛的心脏如同患上了重症肌无力,心中的浪潮不断尖啸而来:“他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吸取我的天地精华,我这是要被采阳补阴了吗?!”

      田宬抱住了姜辛,他抱的突然,而更突然的是,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一支麻醉剂又快又准地扎进了姜辛的颈侧。
      眼见姜辛要回首,田宬索性一口咬住了对方颈侧的硬肉……果然,姜辛转到一半的脖子凌空一甩——为他腾出更大的空间。

      田宬觉得自己疯了,而手机里的歌声断了又响,恰好到了那一句:“我想要你,要承认真的很难……”

      这一句如同另一支针,也扎进了他的血脉里,那是一针让人清醒的药剂——他不敢承认的事,是他想要姜辛!

      “不,我只是同情和欣赏这个人。”田宬松开嘴,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地自欺欺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夜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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