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龄》陈加皮

8、不一样

　　俞长家扎起马尾，将刘海梳起用夹子固定住，她很久没照过镜子了，里面的自己肤色变均匀了，脸上也肉肉的，整个人不像从前那样暗沉沉，反而多了几分明媚。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现在身量不胖不瘦，穿起奶奶买的裙子，正正合身，俞长家想，这样打扮面试应该可以过吧。

　　她又去了超市，明明才见过一次的秦经理，居然不认识她了，说了几句话就让她留下联系方式和休息时间，排好班通知她。

　　俞长家还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就好了？

　　上次给她建议的男孩子开始兼职了，戴着一个黄色的围裙，给顾客推荐试吃。

　　她走过去，他还拿了一小杯酸奶给她，面带笑容，“您试试，口感很好的。”

　　俞长家把酸奶喝完，说：“是不错。”

　　“是的，我们xx牌的酸奶在呼伦贝尔、新疆......”

　　打断他的话，她问：“你不认识我吗？”

　　林浦疑问中又有惊讶，突然眼睛一亮，“你是那天一起面试那个女孩子？”

　　俞长家点头。

　　“我就知道......”他比划了一下头发，“你其实长得很好看！”他说的是实话，她那天就给人一种低气压不可靠近的感觉，今天就整个人都是明亮的，虽然她仍然不太爱笑。

　　由于在上着班，林浦提议交换电话，说他有很多兼职，到时候可以一起去面试。俞长家也随意地给了，倒不是因为其他，因为她也要赶着上班。

　　她走在去悦来的路上，脑袋瓜里想着老板娘给她打的那个电话。俞向青已经问了两三次怎么还没有钱，过两天才是发工资的日子，为了缓住他，看来今晚要先跟石六姑预支。

　　任世承没有回家，在毒乐待了一夜。他冲了杯咖啡，坐在落地橱窗前，天气很好，阳光透进来暖得人懒洋洋的。

　　他翘着腿，慵懒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停在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上。穿着裙子的女孩眼睛左右张望几下，再快跑过马路，裙角飞扬，马尾荡啊荡，他双眸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转。

　　她走得很快，任世承看不清长相只感觉很熟悉。望着她消失在拐角，那双帆布鞋落入他眼里。

　　蓝色的背影纯净，衬着四月的天，尤其温柔。

　　他忽地勾唇轻笑，颇有种发现宝藏的异样心情。

　　守夜的大叔说，昨晚万小红那个客人闹了不小的动静，石六姑忙碌了整晚，今天没什么事就让她好好休息下，俞长家点头说知道了。

　　今天没人喊姐姐们起床，她们肯定得睡懒觉。俞长家只好打送餐的电话，盒饭分两次过来。

　　石六姑是在晚上才下楼来，即使睡了整个白日，也难掩疲惫。看到俞长家时“咦”了一声，“今天看起来怎么不太一样？”

　　这是第二个人这样说，俞长家觉得他们大惊小怪，但也有点不适应这样的自己。她说了今天的事，“我找了一个兼职。”

　　“哦......所以才打扮了一番是吧。”石六姑转念一想，“不是，怎么？嫌自己不够累啊？”

　　俞长家倒不说话了，她细细一琢磨，心下了然，“我去给你拿工资。”转身上楼。

　　任世承上来时，听到她们两人在谈话，他没出声，就从兼职那里听起，听得真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去，俞长家还立在原地，闻声扭头看他，“任先生是要开房吗？还是有需要找六姨？”自从瑶瑶换走后，很少见他到悦来了。

　　虽然每次都是石六姑接待的他，但是出于顾客至上的服务态度，她还是要询问一番，彰显顾客的重要。

　　任世承嘴角含笑，一双狐狸眼带着别样的情绪，端量这个古怪的丫头。

　　她整个人都是淡淡的，语调也没有什么起伏。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她眼眸是近乎黑色的深棕色，沉到看不透里面的东西，她对任何人好像都带着防备。

　　另一边俞长家也在心里想，这个任世承，总是一副温柔带笑的模样，惯会笼络人心，悦来的姐姐们提起都称赞他体贴大方。

　　她来的时间短，不了解这些，但她觉得极致的另一面或许也是对立的极致。

　　她向来直接，不想搭理就不想搭理。忽略他让人不爽的眼神，移步到吧台里面，把刚刚退房的房号勾掉。

　　谁知那人莫名地说了一句，“你缺钱吗？缺多少？”说完也不管别人做何感想，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放在桌面。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她的反应，戏谑中又好似带着真切。

　　红票子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她嘴角扯了一个敷衍的笑，眼眸依旧沉静如水。这一沓子钱估摸着也有个几千块，也是财大气粗，才会逢人都被称赞。

　　俞长家面色渐渐黯下来，她不喜欢这样的行为，她缺钱没错，不代表她愿意接受施舍。

　　她突然歪头咧嘴对他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的。

　　任世承有一瞬的怔愣，尽管不知她的笑有几分真假。但在下一秒，他无比地确定肯定，这个让他心头猛地一跳的笑确是假的。

　　她撅起嘴，轻轻地将那些纸钞吹落，一张张红色飘落在地。俞长家状作无辜地耸耸肩，坐在自己的位置开始工作。

　　任世承无奈地摇摇头，倒是不恼，好脾气地弯腰将一张一张钱捡起，再放进口袋。他个子高，站在吧台前能将里面的人儿看得一清二楚。

　　她垂着眼，睫毛卷翘，鼻尖小巧，嘴唇红润，长得只能说一般的顺眼，称不上漂亮。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人怪，后来倒生出些逗弄她的乐趣来。

　　她时而沉静，时而乖张，一副脾气又直又犟，逗她的反应也比那些装相的人来得好玩，即使他自己也属于虚伪的那一类人，但也不妨碍他稀罕直脾气。

　　突然想起刚刚她噘着嘴的样子，他竟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任世承捏捏下巴，眸色暗了暗。不用再偷听电话了吧，或许可以近距离接触接触。

　　——

　　因为杂货铺每隔两天便会到村子小卖部送货，俞长家的钱一打过去，老板娘就立即送到大弯村。

　　俞向青早就不耐烦地等了几天了，这下钱拿到手，马不停蹄要去赌场玩两把。

　　老板娘带来些生活用品和吃的，给罗木莲提到屋里，双手接过老人家端来的茶，说着谢谢。

　　罗木莲笑着说：“真的感谢掌柜的这么关照我们佳佳，现在还要劳烦你们这样来回跑。”

　　老板娘连忙摆手，不好受老人家这样地谢，“只是顺路而已，我们也常常到这边送货。”

　　和老人家又家常几句，离开前她说：“俞长家特地拜托过我，你这边有什么事什么困难可一定要跟我说，别客气。”

　　“还有农活少干点，保重身体，也好让你孙女在外放心。”

　　罗木莲一双眼已经浑浊，想到孙女，又不禁湿了眼眶，“我知道的，佳佳不容易，我这个老太婆也不能拖了后腿。”

　　她蹒跚着脚步要送送他们，老板娘把她劝住，说：“别送了，我们这就走了，过几天还来看您，保重身体啊！”

　　“诶！我晓得分寸的！”

　　罗木莲慢慢挪步回屋里，坐下歇息，掌心不停地揉着常年疼痛的膝盖。她耳都背了，还是觉得家里太安静了，她也想孙女。

　　小时候是佳佳离不开她，现在何尝不是她离不开佳佳。是她拖累了佳佳，让她小小年纪吃尽苦头。她这把年纪什么都不求了，只希望老天能对佳佳好一点，能遇个好人嫁了，她去了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