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气凌人》殴帝三拳

4、盛嘉树

　　新海的初秋总是来得有些晚，尽管已经快到十月份了，可天气依旧是热的。

　　凌霄穿得也极简单，纯白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外加一双黑色家居拖鞋，可就算是这样，少年身上却毫无懒散倦怠感，依旧是干净又有朝气的。

　　盛情很少在一个男孩……或者是说哪个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纯粹的气质。

　　像是某个明媚夏日的清晨，漫无目的地走在林间时，呼吸到的干净又清新的空气。

　　可偏偏他眼里又是厌世和冷漠，像是和他这般美好的气质唱反调似的，若是他笑一笑，会不会更好一点呢？

　　盛情这样想着，却突然听到他问，“什么时候开始？”

　　极其清淡的语气，像冷水。

　　盛情回过神来，对他笑笑，“现在。”

　　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她突然发现他身上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舒适。

　　盛情想过凌霄的基础知识或许会一塌糊涂，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他会一塌糊涂到这种程度。

　　一张数理化生的综合卷，还是四十道选择题，就对了两道。

　　就算懵的话，也至少能懵对五道吧？真的会有人运气差到这种程度么？

　　盛情想，如果自己是这种程度，那她会恨不得立即撞墙。

　　可她来之前，妈妈说什么来着？耐心一点，别不耐烦。

　　想到这，盛情看向凌霄，平静地问，“你是没学……还是就是不会？”

　　凌霄手里转着的的笔“嗖”地飞了出去，刚才一直漫不经的他似乎才回过神来似的，冷冷地瞥了眼她，语气有点不好，“没学。”

　　“……”

　　盛情有点想不通。

　　为什么凌霄总是给人一种别人好像欠他钱的感觉，就算那天她随便说了两句实话，也不至于记恨到现在吧？

　　盛情沉默了下来，没再理会凌霄，只靠着椅背，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凌霄一直在等她说话，可她这样长久沉默，却突然让凌霄有点不解，所以忍不住瞥了眼她。

　　她这是生气了么？还是又想骂他了？

　　生气就生气，反正她也看自己不顺眼，走了才好。

　　反正他也不想学。

　　凌霄刚想到这，盛情却突然转头，一下凑到了他的眼前。

　　凌霄没料到她突来的反应，他呼吸一窒，脑子空了一瞬，甚至忘了后退。

　　“你很讨厌我吧？”盛情盯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问。

　　凌霄被她看得难受，他想起来，盛情却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有些无奈地道：“凌霄，别怀着这么大的恶意看这个世界，但如因为我那天对你的冒犯，你讨厌我，那对不起，我就先走了。”

　　盛情从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比起他来，她更想省出余下的这么多周末。

　　眼看凌霄没什么反应，盛情也懒得再说什么，她起身正想离开，可包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了，她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他，凌霄却又触电似地松了手。

　　少年微微侧着脸，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又长又密的睫毛，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看她，只听他闷闷地说，“别走，帮我补课……”

　　他顿了顿，又像是有点不情愿似地道：“谢谢。”

　　盛情突然觉得，他有点名好笑。

　　幼稚又别扭，像小朋友。

　　只是她余下的那些周末……又泡汤了。

　　盛情有些失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可也没多说什么，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拿起了他刚才做过的试卷。

　　凌霄这次勉强算是配合，也不算太傻，至少和他讲过的，也大都能听懂。

　　让盛情好奇的是，凌霄看着不像是爱学习的孩子，可字却写得非常漂亮，比她的强了百倍不止。

　　虽说好奇，她也不愿多问。

　　毕竟同一个像他这样的孩子沟通，和浪费时间没什么区别。

　　一个多小时过去，盛情看他听得也差不多了，就让他休息了会，自己也好起来活动活动，松松筋骨。

　　凌霄的房间很大，东西不多，也十分规整，特别是书桌对面的那面书墙，摆满了各类精装书籍，浩如烟海，崭新无尘。

　　盛情走到书墙面前，抬头看向高处那“生物学”一栏，目光落在了那本《基因改造与克隆》上，凝视许久。

　　凌霄再上楼时看到的依旧是她抬头凝望的模样，他以为是她想看又够不着，所以就走到了她的身后，抬手去碰了碰她正望着的那几本书，问，“想看哪本，我帮你拿。”

　　盛情收回了目光，语气莫名的冷淡，“我哪本也不想看。”

　　凌霄手上动作一顿，那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有点沉，他心里一阵懊恼尴尬，只恨刚才自己太过自作多情，好端端的管她做什么？

　　他收回手，冷冷地看了眼桌前的她。

　　此刻的盛情又专心致志地看起了手里的书，神色温软，好像刚才那淡漠的她不是她似的。

　　凌霄又瞥了眼那“生物学”一栏，目光快速扫过，又落在了那本写着“盛嘉树箸”几个字样的书上。

　　他沉思片刻，突然感觉，这次好像不是他的问题……

　　何婉君是最爱吃火锅的，可平时总觉得费钱，也只有看盛情想吃的时候才会偶尔带她过来一次。

　　盛情选了一家市中心附近的海底捞，给何婉君发去了地址，她不喜欢热闹，所以在楼上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何婉君15分钟左右就到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碎花裙，稍微打扮了一番，整个人显得年轻精致了不少。

　　“妈，在这。”盛情朝她招手，何婉君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

　　“和大帅哥相处的怎么样？”何婉君忙放好包后，一脸好奇地问。

　　“什么大帅哥，就是个小屁孩。”回想起凌霄，盛情却是依旧好奇，“他看起来不是特别爱学习的样子，字倒写的挺好。”

　　“是么？”何婉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很少听你陈阿姨提关于他的什么事，不过我看那孩子，或许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吧……”

　　何婉君没继续往下说，盛情也是一愣。

　　是啊，如果不是被这个世上的人或事伤害过，那么漂亮干净的少年，又怎么会这样厌恶着这个世界。

　　此时想到凌霄，盛情竟觉得自己心中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触碰了下似的，并非悲悯或同情，只是莫名难过了一下。

　　她不想让这样的情绪蔓延，忙把菜单递给了何婉君，“妈，您点吧，多点一些。”

　　何婉君看出了她的不对，没再多说什么，她划好了菜品，正想叫服务员时，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刚上楼的几个人。

　　她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手里的菜单也掉了。

　　盛情看出了她的异样，回头看了眼，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一身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上时，也是已一惊，眼底仅有的那点温度也凝结成了霜。

　　男人戴了与她差不多的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温和儒雅，不像从前的深沉寡言，如今她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看着身侧的女人和孩子时，眼神是那样的温暖宠溺。

　　盛情从未见过这样的盛嘉树。

　　她只记得，从前那个一次次把她从他的实验台推开的男人。

　　她也只记得，从前那个吝啬到连她摔倒都不肯给她一个拥抱的男人。

　　几人全然没注意到角落里的盛情两人，自顾自地坐下后，那十五六岁的女孩把碗推到那温雅的中年男人面前，甜甜地道：“爸爸，待会帮我拿小食，好不好？您还记得我爱吃什么么？”

　　“当然了。”那中年男人对她笑笑，“爸爸还记得，如果这次欣欣能拿到钢琴考试的第一名，爸爸下周还会去陪欣欣开家长会。”

　　“太好了！”那少女高兴得拍手欢呼，一脸兴奋地道：“爸爸，我这周一就可以转到凌哥哥他们班了，正好也可以带你见见凌哥哥！”

　　她说完这话，身侧那窈窕的女人就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无奈地道：“整天凌哥哥凌哥哥的，瞧瞧把你急得，我告诉你，这次我答应给你转了学校，你可得给我好好读书，听到了么？”

　　“诶呀，妈，我知道了！你别那么凶嘛……”那女孩撒娇道。

　　对面那温雅男人也道：“是啊，宁宁，别说欣欣了。”他柔声道，和和气气地带着商量。

　　“哼！都是你平时太惯着他了。”那女人娇嗔一声。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罚我去给你和欣欣拿小食，你喜欢吃什么？嗯？”

　　“这你还要问……”

　　两人的声音渐渐越来越多的人嘈杂声里，何婉的脸色此刻已是有些苍白，眼眶也有些红，她想对盛情笑笑，让她安心，可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眼前一幕对比当年盛嘉树对她，是何种讽刺？

　　八年的将就让她看清，什么是不爱。

　　现在的一幕，也让她明白，原来他是可以做好一个父亲的。

　　想到这里，何婉君突然起身，她拿起包，强撑住渐渐崩溃的情绪，道：“情情，咱们换一家吧。”

　　“好。”盛情帮她披上了衣服，一脸平静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妈，你可以因为一坨垃圾吃不下饭，可不要让这坨垃圾一直影响你的胃口，好不好？”

　　何婉君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满眼因为地抱了下盛情，“好。”

　　凌霄对那本盛嘉树写的《基因改造与克隆》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看到那作者肖像时，还是忍不住拿着书去找了陈菁。

　　虽然只是他的一个猜想，可他还是问了盛嘉树和盛情的关系。

　　陈菁开始是怎么都不肯说的，可又耐不住凌霄的条件。

　　他说，只要她告诉他盛情和盛嘉树的事，他就一个月不打架。

　　陈菁这才跟他说了点盛情的事，还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让他在盛情面前讲，确认了几遍凌霄绝对不会多说话时，这才让凌霄这才终于回了房间。

　　原来盛嘉树是盛情的父亲，可却在盛情七岁那年离开了她们，原因是嘉树的初恋林宁从国外回来找他复合，他就毅然决然地决定了离婚。

　　所以，他今天要给她拿书时，她才会那么冷淡。

　　他猜对了，她的突然冷淡，也不是因为他。

　　一展展落地台灯散发出温馨柔软的光泽，少年的身影渐近书桌，他拿起那本《基因改造与克隆》瞥了眼，又随手丢进了垃圾桶……